【回顾】第一卷“命运”,主要描写芦花本人的遭遇,幼年被卖,有幸被阿牛喜爱,不幸被婆婆逐出,一家离散,昏迷路旁。有有幸被长河救起,两人情深,千回百转,终成眷属。不幸战争爆发,长河被抓壮丁……第二卷“守候”,写芦花坚守一份挚爱,一个信念,将两个孩子抚养成人。女儿思河有奇遇,而芦花则在动乱年代为儿女做出了巨大的牺牲……
本卷名:“谁从远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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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7年。
江心明和刘思河要去旅行结婚的消息传开了。这天,小江在学院里碰见了柳如杨。小江心里一动,走上前去,“小柳,你是我碰到的最无私善良的人,我这辈子都忘不了你的好。”
柳如杨那张线条优美的鹅蛋脸显露着难言的表情。她的嘴角动了一下,说道:“谢谢你夸奖,我没什么,做的都是做我心甘情愿做的事。”
江心明闭了一下眼睛,“谢谢你,真的,发自我心底。”
柳如杨的嘴角又动了一下,“真的,不用客气。我祝福你们!”说着就要走开。
江心明:“小柳,我衷心祝你早日碰到和你相爱的人!”
“旅途愉快,再见!”柳如杨捂着嘴快速离开了。
小江站在原地,看着她苗条的身影消失在远处。
江心明和刘思河又是旅行结婚,又是送芦花南下回家。路经上海时,探望了大哥卢俊,芦花正好是思儿心切。去年春节,卢俊说工作忙,国家有大工程上马脱不开身,就没回家过年。这么个好机会能见儿子面,芦花喜出望外。她摸着卢俊的肩膀,上下端详着儿子。卢俊的脸庞和身子骨,简直就是长河第二。
“妈,不好意思,这么久没回家看您。”卢俊也端详着母亲,母亲有些憔悴。
“孩子,妈知道你忙。能为国家多做事,妈很高兴。只是,身体最要紧,不要忙得伤了身体。”芦花每次都这么叮嘱。
“妈,我记住了。你看,我不是很结实吗?”卢俊转向妹妹,“思河,妈好像有些瘦了。”
思河告诉哥哥,妈妈刚刚病了一场,现在没事了。
亲人第一次到来,太难得了。卢俊带妈妈和妹妹一行,在上海转了转,又请大家吃了一顿美味上海菜为小江和思河的新婚贺喜,一家人总算是有了个欢乐的大团圆。芦花从上海告别了依依不舍的孩子们,自己上了火车直奔厦门。
阿牛的儿子安石奉父亲之命到厦门迎接芦花。就这样,经过几个星期的“周游世界”,芦花就快回到了她熟悉的、小小的石头村。
阿牛在村口张望多时了,正等得不耐烦,却见那美玲从路前经过。
“阿牛,等人哪?”美玲问。
阿牛嗯了一声,没多搭腔。美玲就这么一辈子过来了,没嫁人。不知怎么的,每次见到她,阿牛心头就会涌上一股不祥的感觉。她如今是石龙镇革委会的成员,安石也是,阿牛就更不想多惹她。
偏偏就在这时,芦花到了。
“芦花呀,”美玲本来已经走出好几步了,又掉头回来,“出远门回来啦?”
虽然几十年来美玲没对芦花怀过好意,芦花却并不恨她,有时想到她一辈子就这么一个人,还会心生同情。
“哎,回来了。”芦花答道。
“怎么样,女儿那儿还不错吧?”美玲又问。
芦花还没来得及回答,阿牛迎了过去,接过她肩上的行李,“快走吧,桂花做好饭了。”
“芦花运气好,走到哪里都有人疼。”美玲在后头酸酸地添了一句。
到了阿牛家,桂花已经把饭菜汤都摆好了。不知是旅途疲劳还是什么,芦花一口也吃不下。她打开旅行包,从里面取出了在北京和上海买的糖果礼品,里头有给阿牛和桂花买的外套。
“你说你买这些干啥呀,也不嫌累得慌。”阿牛说。
桂花可是兴致勃勃地试了试衣服,又合身又舒服。
“嘿,天一冷,把这一套就不怕了。姐你想得可真周到。”
一张纸从旅行包里掉了出来。阿牛拣了起来一看,上头还盖着手印。
“这是啥呀?”阿牛好奇。
“没啥,给我。”芦花说。
阿牛觉得这纸有来头,可是又不认得上头的许多字,就叫安石过来念给他听。
“不要念。”芦花对安石说,伸手把那张纸要了回来。
安石没念,在阿牛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唉,什么事呀这都是,芦花,当初……”阿牛欲言又止,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索性站着不动了。
“阿牛啊,要走就快走,姐累了。”桂花催道。
他这才缓过神来,拎起几个包包,送芦花回她自己的家。
芦花一到自己家里,看了看前后四周,脱了外衣,就去烧水泡茶。
“别忙了,坐下歇会儿说说话。”阿牛说。
两个人靠着桌边坐了下来。
“孩子们都好吗?”阿牛问。
“都好。思河刚结了婚,卢俊哪,就快当爸爸了!”
“真快,孩子们都当了父母,我们就老了。”阿牛说。
“家里怎么样?”芦花问。
“老样子。安石到镇上办公室,成天不知在忙啥,玉枝又快生孩子了,桂花到供销社去帮了几天忙又不干了,唉,吃不了苦的人。对了,”阿牛站了起来,走到后门边上,把一筐鸡蛋端来给芦花看,“你走了以后那两只母鸡生了一窝蛋,都在这儿。”
芦花笑了:“难为你了,每次都有给母鸡吃点什么吗?”
“有,每次都给它们米吃。”阿牛认真地说。
芦花看了看那筐蛋,“怎么不拿去吃了?”
“你知道,我也不知咋做……”阿牛尴尬地笑了笑。
“我现在就做。”芦花说着,起身要去煎蛋。
“别做了,话还没说两句呢。”阿牛横竖不让芦花走开。
芦花只好又坐了下来。“队里怎么样?”她问。
“眼下还好。双抢眼看着就要到了。”
“一到这时节你就忙,如今年岁不饶人了,还是悠着点。”
“忙倒是不怕,就是那些会,真有点应付不过来。”阿牛说。
热水瓶灌满了,芦花不停地添着茶,阿牛也就一杯一杯地喝下肚。他有时会看看芦花,她头上悄悄绽出的银色发丝,没有逃过他的眼睛。炉子里柴火劈里啪啦,水的响声一阵阵由小变大。两个人就这样静一阵叙一阵的一直坐到日西斜。
芦花到了歇没两天就下地干活去了。在地里她觉得踏实,从田里回到家里,她就有闷得慌的感觉,也不想做饭吃。过了几天,她索性花一天工夫跑了趟远路去买了许多毛线回来,一闲下来就开始织毛衣。先是给干爹织毛背心,接着给阿牛织,突然想起了哑巴小二来,就给他也起了线,毛线活还是几十年前和秀月学的。
每天早晚,社里的广播就会在村头响起来:
公社是棵常青藤,
社员都是藤上的瓜。
瓜儿连着藤,藤儿牵着瓜,
藤儿越肥瓜儿越甜。
藤儿越壮瓜儿越大……
芦花喜欢这歌。今天不知怎么了广播有点不灵,那歌声转得特别慢,调子也怪怪的。芦花一边听着,一边织着,织着……给小二织完了给谁织呢?她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