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到了,谁先抱着长河不放?当然是思河。不光抱着不放,还呜呜大哭。哭了一阵,又抱着父亲左端详右打量,“爸爸,您怎么才来呀?!妈妈和我那些年等得都快过不下去了。”
长河抱着女儿,第一次抱才软软红红的那么一丁点,第二次抱就已经……长河百感交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妈妈说我刚生下来第二天就会笑,看着您笑。每次妈妈说起这事,我就使劲地想呀想呀,想要回忆起您长什么样,我就是记不起来呀!”思河像小孩一样在自己这位梦中想他千万遍的亲爸爸怀里哭个不停。
“爸爸真的很对不起你们,爸爸其实每天都想着你们。”长河摸着女儿的头发,眼睛湿透,半天就说了这么两句。
女儿这儿正哭着呢,长河一抬头,儿子走过来了。父子俩互相凝视着,互相都记得对方的模样。“好样的儿子,真是好样的!”长河一把揽住了卢俊,他还记得那天被押上车时,卢俊边跑边喊着爸爸的样子。
“爸爸,您的样子还和我小时候记得的差不多。”卢俊一边看着父亲,一边拾着那些散落的往事碎片,“还记得您离开前嘱咐过我,好好照顾妈妈。可我,十七岁就离开了妈妈,妈妈受了好多苦。”
“好孩子,爸爸知道,爸爸是这么交代过,因为爸爸没想到还能回得来。”长河心绪激动,话语哽咽。
“回来了就该高兴才对呀。”女婿江心明在一旁提醒了一句。
“是,是该高兴才对。”长河拍着儿子的肩膀,“小时候妈妈问过你,想当木匠还是石匠,爸爸说,卢俊一定能造出爸爸造不出来的东西。你这么有出息,爸爸妈妈高兴还来不及呢!”
“爸爸,后来我和妈提过好几次让她到我那里去住,妹妹也说过让妈妈到她那里住。妈妈说什么也不肯,说怕您来了找不到家。”卢俊说着还是止不住眼泪往下滑。
儿女说的每一句话,既温馨甜美,也悲情伤感,还如针一般扎痛长河的胸膛。
江心明见一家人哭成一团,就去张罗喝的,摆好桌椅,劝大家坐下好好说。清茶下肚,每个人都平静了许多。
思河和江心明的女儿,九岁的江晨路站了出来。她七岁的时候曾经到乡下来和外婆过了一个暑假,她知道外婆,不过这外公可就是第一次见了。她一双好奇的水灵灵的眼睛盯着长河看个不停。
长河给她逗乐了,“来,外公抱抱。”
“外公,你怎么老不来呀?听外婆老讲起你。”小女孩问。
“路上有个大海,外公一时过不来呀。”长河说。
“你过不来,伯公怎么过得来呀。外婆讲起你的时候,伯公就说别提他了。”
长河明白小女孩说的伯公是谁。
“小路,别乱说,来,给外公外婆唱个歌!”思河对女儿说。
小路也不认生也不害羞,往中间一站就唱了段京剧。倒是卢俊那十一岁的儿子,很斯文,很低调的站在一边。
刘家大团圆,惊动了镇上的居民委员会。那里来了个办事员,站在外面探头探脑。正好小路一个人在外头玩耍,他就问小女孩:“你们家谁来了呀?”
“我外公回来了。”小女孩说。
“你有个外公呀?”那人问。
“嗯,我外公从那个……台湾回来的。”
“台湾?!”那人几分吃惊。
“嗯,外公说,路上要过一个大海。”
“阿牛呢?阿牛是你的什么人呀?”
“阿牛是我伯公,他对我可好了。上回我来,他给我做果酱吃。”小女孩回答。
芦花出来了,她看着那个人的背影,问小路:“小路,你和客人说了些什么呀?”
“我说外公回来了,我还告诉他伯公给我做果酱吃。”
芦花拉起了小路的手:“小路,以后记住了,别和人家说起外婆的事,外婆的故事,都是不能讲的。”
“为什么呀外婆?为什么你的故事不能讲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