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楚来到矮矮村，按照不怎么清晰的记忆找到了小捡的家。她捏着鼻子，垫着脚进去逛了一圈，没有人。
安放小捡尸体的那块床板上空荡荡的，只有几枝已经干枯了的紫花。在墙角有一小坨淡红色的粉末，江楚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她送给小端的胭脂。
“你来干吗？”小端站在门口，看着屋里多出来的人，冷漠地问道。
江楚回过头，淡定道：“我来看看你。小捡呢？”
“已经下葬了。”
“葬哪儿了？”
小端抬起头，皱眉看着江楚，生气道：“和你有关系吗？”
江楚十分真诚地道：“我想去拜拜她。”
“不需要。”小端依旧冷漠甚至带着点厌恶地看着江楚。
幸好的江楚的脸皮比较厚，没有因为小端几声冷言冷语就退缩。反而因为小端的遮遮掩掩而底气暴涨。她看着小端，突然冷笑了一声：“怎么？不敢让我去？”
小端的脸突然涨得通红，气道：“我有什么不敢的。跟我来。”
江楚挑了下眉，跟着小端穿过几条田埂，向一个小山坡走去，来到了小捡的墓前。那不能算墓吧，只是一个很小的土堆前立着一块木板而已。
小端站在一边，冷漠地看着江楚。
江楚对着这小土堆要拜也不是，不拜也不是。重重地叹了口气，道：“小捡，你放心，姐姐一定会帮你报仇的。”
一直保持高冷的小端在听到这句话时，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但只是片刻，他又恢复了冷漠。
江楚转头面对他，抱歉道：“不好意思啊，今天什么东西都没带，下次，下次我一定好好地拜一拜。”
小端无所谓地看着她。
“那我就先走了。”
小端的眉心皱了皱，似乎在说：“难道还要我送你？”
江楚十分有眼力见地道：“不用送了。”转身便往山脚走去。
小端一直注视着江楚，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山脚，他才转身继续往山上走去。
江楚躲在一个山坡后面隐了身，立刻跟了上去。
她好歹也做了五千年的鬼了，那个坟墓里有没有东西她一眼就看出来了。
小端边往山上走边警惕地往后看，谨防有人跟踪。尽管他觉得不会有人会对他们两个没人要的孩子感兴趣。
江楚看着小端进了一个山洞，那个洞口和鬼域里小捡住的那个还挺像的。
此起彼伏的嘶吼声断断续续从山洞里传来，像被老虎咬断了脖子的小羊，充满了没有活路却一时半会又死不掉的痛苦和绝望。紧接着，传出了一个小女孩咯咯咯的笑声。
江楚站在洞口，冷漠地看着这一切。
那个白发都花白了的应该就是白陶希了，他的手脚被铁链困在岩石上，衣服被扒得精光，露出一具衰老且肮脏的躯体。身边的几个家丁也是一样的造型。
白陶希的身上布满鞭痕，每一道都有一条手臂那么长，深入骨髓，血肉翻飞。他的身上长满了浓疮，流出黄绿色的液体，全部推挤在他的脚下。小端拿着一把小刀，一片一片地割着白陶希的肉，割完了就顺手丢在地面，附近的动物寻味而来把它们吃掉。猩红的肉片铺满了整个山洞，让人没有落脚之地，有的还在微微跳动，似乎和它未死的主人有着隐秘的联系。
那几个家丁也是浑身鞭痕，长满了浓疮，浓疮周围已经被爪子抓破了，流出的浓稠液体透过伤口渗进皮肤和血肉，一直漫延进五脏六腑。他们的手奋力挣扎着，身体也不住地蜷缩，可惜被铁链狠狠地钉在了岩石上，所有的挣扎除了加重手上的伤痕没有任何效果。
小捡坐在一个不知道从哪儿搬来的木箱子上，两只小脚丫一起一落，兴奋地摇摆着。小端每割下一块肉，她都要咯咯咯地笑几声。
江楚解下蒙在眼睛上的布，转身离开了。但有一件事她还没想明白，小捡在这儿，那鬼域里的那个是谁？
江楚皱着眉来到鬼域，径直来到小捡所宿的那个山洞。小捡还睡在里面，蜷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周围很安静，只有一些没地方去的鬼魂在飘来飘去。
江楚看着小捡的背影，拿出将军的剑，一剑劈了下去。
小捡顿时化作了一阵烟雾，消散了。
鬼母感受到了江楚的剑气，急忙赶了过来，看着空荡荡的山洞，用眼神质问着江楚。
江楚耸了耸肩，道：“阿母，你被骗了哦。”
余顾在白府闻到了祝余花香，他就断定江楚来了。虽然不知道江楚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白府，但按照以往的经验，似乎只要江楚出现的地方，总会有一些不好的事情发生。
他支走了无疾，解下令牌上挂的那枚血珀，含了进去。
眼前的景象瞬间变得清晰起来，他悄悄地跟着江楚来到了矮矮村，又跟着她和小端来到了小捡的墓前，然后看着她躲在山坡后，跟着小端来到了山洞。
但他离得实在太远了，看不清山洞里发生了什么。只看到江楚在山洞前伫立了一会儿，就转身走了。
江楚一走，余顾就凑了上去。只往里面看了一眼，余顾“哇”地一声呕吐了起来。好死不死的，他把血珀吐了出来。
他在一堆呕吐物中看到一抹亮眼的血红色，也顾不得脏了，伸手就要去捡。突然，他的肩膀被人拍了拍。余顾猛地抬起头来，小捡那两只乌黑的大眼睛凑在了他的面前，正好奇地看着他。
“你是谁？”小捡眨巴着眼睛问道。
余顾用袖子擦了擦嘴，淡定道：“余顾。”
小捡点了点头，道：“噢。”然后一巴掌把余顾扇到了墙上，余顾还来不及反应，手脚就已经被铁链缩在了岩石上。
小端回头看向小捡，问道：“他也欺负你了吗？”
小捡摇了摇头。
小端没有说什么了，也没有再看余顾一眼，继续机械地重复地一刀一刀割着白陶希的肉。
余顾看了白陶希一眼，发现他的身体还在微微起伏，他还没死，只是被痛晕了过去。
余顾收回目光看着小捡，沉声道：“你一个小姑娘，为什么干这么血腥的事？”
“血腥吗？”小捡走到小端的身边捡起一片比较薄的肉片，审视了几眼，立马嫌弃地扔在了余顾的脸上。
余顾：“......”
“那你觉得小姑娘应该是什么样子？活泼？可爱？懂事？”小捡突然大笑了起来，直到喘不上来气，用力地垂着胸口也没有停下来。
余顾震惊地看着小捡，他想象不到一个小女孩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小捡突然抬头看着余顾，眯眼笑了笑，然后一把撕开自己的衣服，把自己毫无顾忌地展示在了余顾的面前。
本应该是最柔软最可爱的胴体上布满了伤痕，从伤口的结痂程度上难以想象施暴者是用了多大的力气。
小捡拉扯着自己的衣服，突然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她又想起了那个下午，她拿着藏好的锥子，一下一下刺入自己体内的感觉。锥子刺进去的时候，血呲地就射了出来，糊了她满脸。本应该是一个女孩最柔软的地方被凿地稀烂，像狗都不愿意啃的肉糜，被随意地粘连在小捡的身上。
就在小捡撕开衣服的那一刹那，余顾本能地想要闭上眼睛，可他被小捡身上的伤痕震惊了，他想吐，但只吐出了一地清水。
小捡瞟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把衣服穿好。
“你在难受什么？”小捡问道，她慢慢向余顾走了过去，“其实我一点都不痛的，和这些畜生对我做的比起来，我死的时候一点都不痛。”
余顾已经忘了他本来是来干嘛的，他看着逐渐靠近的小捡，心里感到莫名的恐惧。他开始挣扎，可他的力气再大也挣脱不了铁链的束缚。
江楚亲眼看着小捡的灵魂在她面前消失了。
“原来她说的都是真的。她真的要一层一层剐下白陶希的皮。”江楚一点都不同情白陶希那几个人，他们死有余辜。可是小捡不能这样，她如果不回到鬼域，就只能做一个孤魂野鬼了。她那么脆弱，在危险的世界里能飘多久呢？这一辈子的苦难她又要记多久？
江楚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多管闲事过，她骂了自己几句，还是向小捡所在的山洞跑了回去。她要去把小捡找回来，送她进入轮回。下辈子，她一定会有一个快乐的童年。
跑着跑着，一道金色的光突然从江楚的眼前划过，一只大雁闪现又消失。江楚下意识地握紧了将军的剑。
“将军好好的又惹什么事了？”江楚生气道。
江楚没想到的是，大雁带她来的地方正是小捡所在的山洞。
她赶到的时候，小捡正拿着一把小刀，在余顾的皮肤上轻轻划着。余顾的头垂着，脸上糊满了血浆，不知道是死是活。
江楚一剑砍去，击飞了小捡的同时赶到余顾的身边。她一只手捏着余顾的下巴，着急喊道：“余大哥、余大哥！”
她好害怕余顾不会回她，她已经好多年没这么害怕过了。上一次这样的情绪出现还是皇兄和皇嫂死的时候。
江楚喊了好久，余顾也没有回她。就在她快要逼近绝望的时候，余顾的睫毛动了动，江楚呼了一口气，心中的大石头顿时落了地。
还好，还好你还活着。
她回头瞪着小捡，周围的空气迅速凝结成冰。“你疯了吗？”江楚沉声道。
小捡舔了一口刀尖上的血，笑道：“我有你疯吗？一只活了五千年的老鬼。”
若不是看在艾君的份上，就凭小捡对余顾做的事，她早一剑把她斩得灰飞烟灭了。但此时，她只能先压住心中的愤怒。江楚盯着一脸轻松地小捡，沉声道：“跟我回鬼域。”
小捡突然朝江楚笑了笑，咯咯咯的笑声在狭窄的山洞里反复回旋。就在江楚因为这刺耳的笑声心烦意乱时，小捡毫无预兆的消失了。
江楚想去追她，但她没有时间。余顾快要不行了。她不知道小捡对他做了什么，但只要一看到他身上的伤痕，一想到他会痛，她就难受得不行。
这时，一直执着于割肉的小端看到小捡消失了，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有些惊讶地望着小捡消失的方向，颓废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似乎也没料到小捡会把他一个人扔在这儿。
江楚看着小端，叹了口气。最后还是把他一起带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