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人间的规矩,进了洞房之后就得喝合卺酒。江楚看着那用红盘子端着的酒杯,给余顾使了一个可怜兮兮的眼神。
余顾塞了几个红包给端酒的人,把酒留下,把人赶了出去。
他摸了摸江楚的手,笑道:“你一个人在这儿呆一会吧,我得出去陪他们喝一会。”
“好。”江楚乖乖答道,她现在的嘴角都快和太阳肩并肩了,余顾说什么她都会答应的。
“但是你别喝醉了。”江楚道。
余顾笑道:“这我可不一定能保证。”
江楚毫无威力地瞪了余顾一眼,好像想起了什么,突然笑道:“其实你喝醉了也没事,反正有我呢。”
余顾:“......”他轻轻地在江楚的脑袋上敲了一下,出去了。
殷府没有给他们准备新的房间,还是余顾以前的房间,这正合江楚的心意。这里有余顾睡了二十几年的床,有沾染了他气息的各种东西,江楚一一拂过,碰到手的地方都觉得火辣辣的。
她一个人在房间里转来转去,莺儿正生气,肯定不会来陪她,彦道这时候应该在外面喝酒,而且他进来也不太合适。不过她一点也不无聊,她错过了余顾那么多东西,这一时半会都不够她用。幸好,她还有时间,虽然不多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别人大喜的日子,非要拉着新郎官喝酒。江楚等啊等,等到月亮都出来了,余顾才满身酒气地回来。
江楚捂着鼻子,皱眉道:“咦~好重的酒味。”
余顾颤颤巍巍地进来,反手把门一关,一把搂住江楚的脖子,倒了过来。
江楚把余顾拖到床上,愁眉苦脸地看着他。
余顾却突然闭着眼睛笑了,从背后拿出一个酒壶,猛地翻身坐了起来。
江楚无奈地看着余顾,道:“余大哥,我不能喝酒。”
余顾没有回她,仰头喝了一大口,然后挽住江楚的脖子,一口灌了下去。
液体顺着余顾的舌尖,被一股一股地推进江楚的口腔,顺利地滑进了她的喉咙,江楚猛地咳嗽了起来。
余顾却笑了。
江楚虽然被呛到了,但一点没有难受的感觉,这是一种很熟悉的味道。她缓了缓,疑惑地看着余顾:“你给我喂的什么?”
余顾摇晃着酒壶,笑道:“祝余汁。”
江楚拍了一下余顾,忍着笑意道:“你好幼稚啊。”
余顾委屈兮兮地道:“你不是不能喝酒吗?那我们就以祝余汁代酒好了。”
“你喝得下吗?”江楚问道,她可是清清楚楚地记得上次余顾吃了祝余果的反应。
“试试不就知道了。”余顾笑道,然后又猛地灌了一大口,吞了下去。
江楚看着余顾扭曲的脸,笑道:“何必呢。”
但她笑归笑,还是把祝余汁拿了过来,喝了一大口。但她没有咽下去,而是含在嘴里,一把挽过余顾的脖子吻了上去,把余顾对她做的一步不少还了回去。
江楚疯狂地吸吮着属于余顾的味道。不知道是谁的嘴唇被咬破了,血腥味渗进了口腔,但两人谁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祝余汁在两人的身体之间不断来回。
虽然这个吻的味道很苦涩,但她不想分开。
江楚小声道:“余顾,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我也是。”余顾小声道。
江楚轻轻地笑了,然后又吻了上去,可惜她刚一起身,就被余顾压了下去。
江楚的皮肤软软糯糯的,就像小孩子一样。余顾的手划过江楚的锁骨,移动到到心口的位置时,突然停住了。
那里很平静,什么也没有,像一潭死水一样。
江楚的脸红扑扑的,头发被汗湿透了,一绺一绺地贴在脸上。余顾也好不到哪里去。
余顾停下来的那一刻,江楚空荡荡的心里响起了哭声。
她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自己的身体。
“余大哥,对不起啊。”江楚轻声道。
“为什么道歉?”余顾捏着江楚的小拇指,把头埋在她的身上,慢慢地吻着。
可不管他多么热情,刚才那一瞬间的停滞已经让江楚的心跌到了冰河深处。
江楚想把楚雁的事情告诉余顾,虽然这不是一个好的时机。但她觉得,余顾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可就在她准备开口的时候,眼角突然瞟到一抹寒光。
她的眸子顿时没了血色,抓着余顾的手瞬间缩紧。可她立马又松开了,就在她做好准备迎接疼痛时,一个影子突然闯了进来,一把掀开余顾,顺手拔下他手里的刀,插进了他的肩膀。
江楚震惊地看着莺儿,吼道:“你干什么?”她要去扶余顾,却被莺儿死死地拉住了:“姐,你看不出来他要杀你吗?那是休魄刀啊!”
余顾被摔在墙角,鲜血从他的肩膀潺潺流出,把大红色的喜服染黑了一片。
江楚看着他,声音都在颤抖:“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杀我?
江楚想不通,很生气,很难过。她直直地看着余顾,却发现她怎么也看不透他。他的眸子很黑,像没有底的深渊,等着人心甘情愿地往下跳。
江楚渐渐有些支持不住了,她的嘴唇开始泛白,身体发抖,力气消失殆尽。她冷冰冰的身体突然向下坠落。
莺儿急忙抱住了她,沉声道:“姐,别看了。他死不了。”
江楚没有理莺儿,依然直直地看着余顾和他被血染透了的肩膀和手掌。她要知道答案。
余顾被莺儿一把掀到了墙角,墙灰都被撞掉了一块。内伤加外伤,鲜血不断往外涌。他看着江楚,眼神有些痛:“你应该知道原因。”
“是因为余灵吧?”江楚死死地抓着鲜红的嫁衣,颤抖道。
余顾没有说话。
江楚哭了。她不再看余顾,从莺儿的怀里爬了出来,一个人走了出去。
“我扶你吧。”莺儿急忙跟了上来,想要抓住江楚。
江楚却一把推开了她,冷漠道:“我要自己走。”
马上就是冬天了,晚上的风很冷,空气湿漉漉的。江楚身上的汗被冷风一吹,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但她没有力气去理会这点小难受,她的头晕乎乎的,想吐,但什么也吐不出来。
莺儿和叶辰紧紧地跟在江楚身后,有好几次,江楚差点就要摔倒了,但踉跄了几下又稳住了。
莺儿收回自己准备去搀扶的手,心疼地看着江楚。她刚才完全可以杀了余顾。但这么做的话,姐姐会恨她一辈子吧。她不想姐姐恨她。可她也不想看着江楚难受。
莺儿突然停了下来,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叶辰一把拉住了她的手,摇了摇头。
莺儿小声骂了一句“我操”,又生气又难受又心疼地跟着江楚。
将军居然要杀她?
江楚怎么也不能理解这样的事情居然会发生。
“那他之前为什么对我那么好,为什么说那些话?他明明知道我很喜欢他,就算他什么都不做我也很喜欢他。他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
“他拿的是休魄刀啊。他知道休魄刀是什么东西吗?”
“他想要我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可是,这不就是我自己选定的结局吗?有什么好抱怨的?”
“他之前都在骗我吗?”
江楚最讨厌欺骗和背叛了,尤其是自己最信任的人。
可余顾不是将军。
江楚猛然发现,她一直把余顾和楚雁当成了同一个人。可余顾并不知道楚雁是谁,他虽然拥有将军的灵魂,却没有他的记忆。他只有他自己,余顾。他这一生,是余顾。
而她什么都没有,不管是楚雁还是余顾,甚至是她自己,好像都不属于她了。
江楚凭着肌肉的记忆回到了嬉云,踏上熟悉的地板,闻到熟悉的花香。她终于全身一软,摔在了地上。大声哭了起来。
她像一只受伤的羚羊,被同行者抛弃,被深埋在地底,只能发出小声地呜咽。
她的头发早乱了,披头散发又一身红衣,趴在地上呜咽的样子让附近的萤火都不敢靠近。
莺儿慢慢朝江楚走了过去,从背后抱住了她。
“姐,如果我刚才没赶到的话,你会躲开吗?”莺儿小声地问道。
江楚的哭声小了一点,却没有说话。
“不会的,对吧?”莺儿拼命忍着泪水,她不想在江楚面前哭,但她也无法忍受江楚为了余顾放弃自己:“你会让他杀了你。”
“不管他对你做什么你都不会拒绝的吧。”莺儿靠在江楚的肩膀上,轻声道。
江楚抬起头,眼泪把她的妆弄花了,红白青紫好像舞台上的戏子。她想说什么,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你不要我了吗?”莺儿乌黑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江楚。
江楚抓住莺儿的手,紧紧地握着。她不想骗莺儿,但她知道她一旦说了实话,莺儿马上就会去杀了余顾。
江楚突然抬起头,在莺儿的脸上亲了一口,轻声道:“我没有不要你。你可是我的宝贝啊。”
莺儿轻轻地笑了,道:“那你再亲我一下。”
江楚又亲了莺儿一下,无奈又难过地摸着莺儿的侧颈。
“你怎么会突然进来的?”江楚问道。
“彦道发现了休魄刀。”莺儿抓着江楚的手,一下一下轻轻地捏着。
“那他人呢?”
“我不知道啊。”莺儿瞪大了无辜的眼睛说道:“他等着收休魄刀吧。”
江楚沉默地坐在地上,昏黄的灯光打在她身上,在嫁衣的边缘渲染起一层一层的光晕。
“莺儿,你去查查余大哥的休魄刀是哪儿来的,他一个凡人不可能接触到休魄刀这种东西。”江楚沉声道。
“好。”莺儿一听要去查余顾,兴奋劲就上来了,最好再查些他干的坏事出来,让姐姐对他死了心。不过是一个灵魂罢了,也值得她记挂五千年?
“今天,就让我来断了她的念想吧。”莺儿想着想着嘴角不自觉就勾了起来。
江楚皱眉看着她。
莺儿立马咳了一声,又严肃了起来。
“他们府里有一个叫宿雪的道士,你要仔细查查。”
“没问题,”莺儿拍了拍胸脯:“那你呢?”
江楚扶着桌子站了起来,虚弱道:“我想我得睡一会。”
莺儿知道她心里难受,身体也难受,可她无能为力。凡人不舒服可以吃药,江楚不舒服就只能自己扛着。
“那你好好休息。”莺儿道,然后就带着叶辰出去了,临到门口的时候,她又突然回过头来,冲江楚笑道:“做个好梦吧。”
江楚走后,余顾又在地上坐了好一会儿,才咬着牙把休魄刀从肩膀里拔出来。
他受过很多伤,有很多比这个要严重多了,但没有一次比这个痛。
他握着刀,坐在地上喘着粗气,鲜血顺着手臂流到了手掌,滴落在地上,在龙凤花烛的照耀下,像一朵朵刚盛开的梅花。
如果他要杀的不是江楚,把刀插进他身体的不是莺儿。他受伤了,江楚一定很心痛吧。会不会急得哭,会不会小心翼翼地给他吹吹伤口。
余顾突然笑了,吊着一只手臂,走出了房间。他本来想去罂粟小院找宿雪给他包扎的,没想到宿雪就在他的门外。
他刚迈出门,一个阴沉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响了起来。
“你刚才不忍心了。”宿雪倚在墙上,双手抱在胸前,冷笑道。
“滴答、滴答、滴答........”
余顾的血滴声在安静的走廊里回荡着。他看着宿雪,冷漠道:“和你有关系吗?”
宿雪眸色一冷,一把抓住余顾的衣领,把他往墙上砸去:“你的命就是我的命,你说和我有没有关系?”
余顾吸了一口气,直直地看着宿雪,冷笑道:“你怕什么,我死了你再重新找一个人好了。”
“我只要你。”宿雪沉声道:“其他人的血我不稀罕。”
“那你他妈的就闭嘴!”余顾低吼道,一把抓住宿雪的手扯了下来。
宿雪背对着余顾,轻轻地勾了勾嘴角:“你不会真的喜欢上她了吧?”
余顾的脚步一顿,突然转身,把休魄刀插进了宿雪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道:“你不要忘了我们只是合作关系,你管得太多了吧。”
“真的就只是合作关系吗?”宿雪的脸在黑暗里,看不清是什么表情,但只听声音的话,会以为这是一个被人抛弃了的小狗。
“不然呢?”余顾猛地拔出了宿雪刀,鲜血飚了他一脸,他眨了眨眼,睫毛上覆盖了一层浓浓的血浆。
彦道站在围墙上,心情复杂地看着这一幕。他盯着休魄刀,用来在人间装逼的折扇在手心敲了敲,转身离开了。
江楚本来以为她这一世就是为了将军而存在的,可一想到余顾要杀她,还是很难受。
她是真的累了,不管是这个什么都没有的身体还是随时都要飘散的灵魂。她闭上了眼睛,希望能做个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