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我的亲娘哎,我招谁惹谁了?”瘸腿乞丐扶着老腰惨嚎,看见地上踩烂的肥鸡,又是一声惨叫,“我的鸡。”
沈应浑身酸痛地爬起来,“老英雄仗义相救,我沈峻感激不尽。”
“救你娘个大西瓜。”瘸腿老丐气不打一处来,破口大骂,“管你小猫小狗,别以为奉承老子两句就算了,告诉你,老子挨了打是小事,害得我们帮主没有鸡吃饿肚子那就是天大的罪过。”说罢又把沈应打倒在地,噼里啪啦一顿猛揍,末尾还抢了他外衣,差点连裤衩都差点被扒走。
沈应暗叫晦气,好歹夺回一件单衣,缩着身子从巷里出来,就见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蹲在巷口,一边逗弄小猫打滚,一边吃着糖葫芦,小嘴塞得满满的,他冻得鼻涕直流,身上没有一处不痛,彼此又不熟,只当没看见,那小女孩却忽然伸脚绊他个跟头,老气横秋道:“我让你走了吗?”
沈应发现她眼瞳竟然是从没见过的粉红色,“你爷爷呢?”
“被人踩死了。”
“谁都会死,没什么大不了!”沈应举步就走。
“你该给我磕头。”
“为什么。”
小女孩白了他一眼,朝旁吐出几粒山楂籽,“官差来了,快跑哇。”小女孩扬声大喊,要不是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绝不敢相信这可爱女童会发出如此粗豪的声音,“刚才要不是我,你早就被人家杀啦,你欠我一条命,磕几个头便宜你了。”刚才在酒楼还是娇怯怕生的小可怜,这会儿好像从内到外变了个人,一横眼一挑眉,隐隐有种让人捉摸不透的气度,要是有钱,沈应倒不介意给她几个,可现在身上就剩一条裤衩,草草说句多谢就往外走。
“喵!”小猫发出短促凄厉的惨叫,被那个叫绮绮的小女孩一脚踢得肠穿肚烂,再看沈应时,一张小脸已经满是煞气乖戾,沈应看看小猫尸体,与那对眼珠一碰,心里没来由感到一阵恶寒,略一犹豫,开口道:“你爷爷死了,你好像并不难过。”
小女孩啐道:“谁告诉你他是我爷爷?”
“刚才他在酒楼里说家道中落,不得已带孙女出来卖艺,你叫他阿爷。”
小女孩一副看弱智儿童的表情,“难道你看不出来他跟你一样易容改扮过了?他和那几个禽兽都是一伙的!”
沈应收起轻视之意,再次打量这个只有八九岁的女孩,“你能看出我易容?”
绮绮翻白眼懒得搭理,伸出小舌舔糖葫芦,沈应瞧不出她底细,不过世上奇人异士多不胜数,因样貌轻慢容易得罪人,“你家在哪里?”
“要你管!”
沈应半句“我送你回家”被堵回去,心想这女孩脾气着实古怪,巷子深处刮来一阵冷风,冻得鸡皮疙瘩全冒出来,小女孩斜睨着他冷笑,用命令的口吻道:“右手伸出来!”
沈应摊开手掌,掌心一热,却是小女孩“噗”吐出一颗沾满口水的果核落在掌心,“记得来无尘寺找我。”小女孩挥挥手,大人一样负手迈着步子走过,留下沈应一头雾水,在身上擦擦手,走出巷子返回,早晨衣着光鲜的出来,现在只剩贴身衣服,回去被人笑话不说,胡氏知道又是一顿臭骂,还会担心儿子安危、怕他闯祸禁止他外出,街上挑家布行进去,掌柜是个白白胖胖有两撇胡须的中年人,不耐烦驱赶,“去去去,臭乞丐,滚远些!”
沈应一拳打得他鼻血长流,扯这自家单衣吼道:“睁大你狗眼看清楚了,这是梅州提花织锦,一件顶你身上八件,把我白玉山庄沈峻当乞丐,你不想活了。”
店家原以为遭到强人准备叫喊,听他这样说,半是惊吓半是犹疑地安静下来,挤吧挤吧眼睛看去,梅州织锦倒是没错,不过是不是白玉山庄沈峻沈公子,他心里没底,陪上笑脸正要开口,人家已然咆哮起来,“给本公子挑身衣服,要好的。”
“好,好。”胖掌柜忙在货架上翻出一件紫色长衫,“您看这身怎么样?您摸摸,上好的料子,丝滑光亮,客官,您真是白玉山庄沈峻公子?怎么……”
“不像?”沈应阴测测地问道,一瞧他拿出的货色,一拳砸在柜台上,唾沫喷他一脸,“这种破烂也敢拿出来,信不信本公子拆了你这破店?”
胖掌柜哪里见过这么横的,被他凶睛一瞪,早吓得腿都软了,急忙拿一件梅竹纹白色织锦衫,小心翼翼道:“客官您瞧这件,无论衣料还是手工,都是一等一的,一般人我看都不给他看。”
沈应用挑剔的眼光左看看、右看看,淡淡地道:“马马虎虎,本公子试试合不合身。”
胖掌柜笑道:“绝对合身,不管什么人,只要看上一眼,小的就知道他该穿多大的衣服。”
沈应穿上衣服,忽然惊异地看向他身后,眉毛一挑问道:“那是什么?”趁胖掌柜回头,一记掌刀切中颈脉,两百多斤的身躯软软瘫倒在柜台旁,从他怀里搜出几两银子,顺手拿了顶黑貂皮帽套在头上,若无其事地出门,转过墙角走出两条街,拣条人少的小道返回。
刚回到自己屋里,从四福口中得知沈应归来的沈佳音就找上门,捉奸一样屋里找了一圈,叉腰站在沈应面前,脸色不善地娇喝,“我的宝剑呢?”
沈应自知理亏,诚心向她认错,赌咒发誓明天一定给她买,沈佳音满怀希望而至,得到却是这种结果,气不打一处来,逮住他又踢又打又抓又挠,“骗子!大骗子!”
沈应一个头两个大,脱掉衣服露出肩膀,沈佳音双眼捂脸,“下流!你脱衣服做什么?哼!休想用这下三滥的手段对付我,警告你,现在是白天,只要我大叫一声,你就完了。”
沈应心想,沈岩死有余辜,“你睁开眼看看。”
沈佳音蒙住双眼背转身,“不知羞!不要脸!”
“我受伤了。”
沈佳音将信将疑地转回来,瞧他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啊”的掩口轻呼,冰凉的手指轻轻触碰,“这是怎么弄的?你,你跟人打架了?”
沈应扭头看了一眼,比想象的严重,穿上衣服把今天遇上的事简短叙说,刚起个头,沈佳音就激动不已,“真的冻死了很多人?怎么会这样?一定是有贪官污吏作怪,将来本女侠定要替天行道,将这些蛀虫全都除了,还天下一个清平。”
“女孩子不要成天舞刀弄枪。”
“要你管!你继续说!我听着呢。”沈佳音凶巴巴地道。
“那打铁的死活不肯卖,说那是他家传了十三代的宝剑,当年有人出价五百两银子他都不考虑,我看他是个心地善良之人,就抱住他腿嚎啕大哭,说家里有个妹子得了绝症,但她自己还不知道……”
“你才得了绝症。”
“我只是骗他。”
“骗他也不成,以后再敢说我坏话,本女侠手起刀落斩成两段。”
“我告诉他,我妹妹一心想除暴安良当侠女,因为她快要死了,作为兄长,想为她做点事,这才把他说动,答应一百两银子卖给我。”
沈佳音又吃一惊,“一百两银子?你哪里来的钱?”
“我从月例钱里扣出来的,一文不剩,全在这里。”
“二哥最好了。”沈佳音高兴地在他脸上啄了一口,“后来呢?那把剑呢?”
“我肚子饿,去酒楼吃东西,遇到几个泼皮无赖合伙欺负卖唱的可怜爷孙,想我也是白玉山庄传人沈家儿孙,这种事自然不能袖手旁观,本打算用白玉山庄唬住他们,没想到那几个恶棍嚣张得很,知道我姓沈不但不退,还污言秽语骂到祖宗头上,我当时热血上头,拔出宝剑砍过去,可惜被人家躲开了,他们人多,把我打得满头是包。”
“这些家伙好大胆子!居然敢在白玉山庄头上撒野,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二哥还记不记得他们长相?明儿找冯统领借几个人,将他们找出来大卸八块。”沈佳音绷着脸冷哼,随即眼里呼呼闪亮,崇拜地看着沈应,“以前怎么没发现二哥竟然这么勇敢、这么侠气。”
沈应淡淡道:“我武功不行,但也不能见祖宗蒙羞。”。
沈佳音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后来呢?”
“我趁乱逃出酒楼,但那几个泼皮依然穷追不舍,我害怕极了,慌不择路跑进一条死巷子。”
“呀!”沈佳音紧张地缩起肩膀,“被他们抓住了?”
沈应沉沉点头,“他们殴打我,还抢走我给你买的宝剑想杀我,还好看到一个老乞丐,我扑上去求救……”他把后来发生的事细细说了一遍,沈佳音原本鹌鹑一样害怕地瑟缩,后来不顾形象地捧腹大笑,“你,你被人家追赶,结果看到个乞丐,就急中生智扑上去认爹,结果害人家也挨了顿打?哈哈,哈哈。”
“这帮泼皮太嚣张,连家长老辈面子都不给,那帮泼皮走后,老乞丐心中有气,又把我摁在地上打了一顿,还抢了我衣服。”
“哈哈,哎哟,明明你被打这么惨,可我就是忍不住想笑。”沈佳音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哎哟叫唤,眼泪都笑出来,“那你,那你这身衣服怎么回事?”
“抢的!”沈应语气平平地又把布行发生的事复述一遍,沈佳音歪倒在地,笑得站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