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很晚,林奕才听到瓷瓦居外门被推开的声音,林奕披了件外衣,出了房间。
十八看到站在门口的林奕,有些惊讶。
“这么晚,你还没睡呀,你病刚好,夜里凉,快进屋吧。”
两个人回到瓷瓦居的堂屋。
十八一坐下,赶紧给自己到了一杯水,咕咚咕咚一口喝光了。
“渴死我了!”
林奕问道:“观中出了什么事,怎么忙到这么晚?”
“端静长公主来了,连同侍卫丫鬟浩浩荡荡好几十人,观里上下忙成一团。说是公主要在观中打蘸祭奠亡夫,瞧着吧,且要忙几日了,达官贵人最难伺候……”
十八嘟嘟囔囔个不停。
“公主来,就为此事?”林奕觉得奇怪。
十八摸了摸嘴边的水渍,点头说道:“是啊,就这事。”
接着十八打了个哈欠,“我可得睡了,明天还得继续呢,我回房了。”
林奕拜了拜手,“你先睡吧,我白日里睡多了。”
上一世端静长公主到了观中后,开门见山直接说要请师尊上京,可这一世却说要打蘸祭奠亡夫,究竟为什么?
林奕想了一会,也未解出其中关节,索性不再想了,这一世是否上京已无关紧要,林奕打算明天一早便上凌云峰找师尊,自此一心修行,再不下山。
第二日早起,十八已经不见踪影,林奕吃过早饭,便顺着山路,一路向上。
爬上凌云峰时,林奕已经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如牛。抬头望去,此时正值辰时,峰顶的雾气还未散去,阳光已经影影绰绰的扑洒在整个峰顶。
雾气光晕之下,凌云峰正中的摘星居如同凌空腾云的空中仙阁,让人恍然以为已经踏入了九天之上。
林奕抚了抚凌乱的衣摆,举步向摘星居走去,到了摘星居门外,林奕踌躇了一下,刚想抬手敲门,就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音。
“近日已有许多官员向明帝举荐能人异士,求雨花样繁多,可是没有半点效果。听端静长公主说,那些异士,皆被处死了……”
说话得翼火风藤。
风藤说完,并未得到回应,接着说道:“端静这次来说是祭奠亡夫,实则也是希望你能出手,如此成了,清平观自此名声大噪,端静自然跟着收益。”
“如若败了呢?”
说话的是翼水沉香,翼水声音淡淡的,似乎是在问今天天气如何。
“你我自然都难逃一死,也正因为有此顾虑,端静长公主才低调来此,如我我们有十足的把握,她自然高调带我们回京。如若我们没有把握,她此次前来清平观也只是给亡夫做法事而已。”
林奕在门外静听,上一世也是如此,许多能人异士都求雨失败,这才请到师尊。只不过未听说处死一事,看来这一世的明帝已经急如星火了。
屋子里很安静,风藤和翼水两人都未在说话。毕竟生死攸关的大事,也不知道师尊会如何决定。
林奕,将耳朵向窗纸又贴近一点,许久才听到,翼水说:“我明白你的意思,可若说又几成把握,我也无法给你定数。”
在道家修行的术法里,祈雪,祈雨、祈晴是最无法把控的,道家有句话叫治人易,治鬼易,治天难;求财易,求运易,求天难。总体来讲,除了道行高深以外,成与不成,还得看天意。
林奕能猜到此刻风藤心中定是十分挣扎,他一心弘扬道法,振兴清平观,只是如今以命相搏,恐怕也难以抉择。
屋内半晌没有声音,林奕正侧耳凝神偷听,突然,房门被一股大力踹开,林奕的身子也跟着飞出几米远,碰的一声,结实的摔在地上。
林奕半个脸颊擦着地面,火燎燎的痛。
踹门而出的正是风藤,风藤面色冷厉的看着趴在地上的林奕,问道:“你是谁?!”
林奕从嗓子里咳嗽的几声,吐了吐嘴里的泥沙,回头看向风藤。
“是我,我来看师尊,没想偷听什么,你用不着如此紧张。”
风藤还未作声,身后的翼水几步从屋内走出来,蹲在林奕身边,执起衣袖,为林奕擦了擦脸颊。
林奕早上束好的发髻,此时歪歪的挂在头上,脸颊红肿,嘴角流血,十分狼狈。
翼水皱着眉,问道:“既是上山寻我,敲门便是,作何鬼鬼祟祟的模样?”
……
林奕一噎。
风藤抱着肩膀,打量着林奕,嘴角扯了一丝冷笑:“看来你的几位师兄对你还是照顾不周,也没几日的功夫,又活蹦乱跳的了。”
林奕扬眉看向风藤,这厮明明知道,风竹几人欺辱她,显然抱臂上观,或者他是故意的。
“不牢您惦记,几个小罗罗,我还没放在眼里。”
林奕向来嘴上不服输,当即出言反讥。
风藤也没生气,睨视着林奕说道:“我看你是记吃不记打。”
林奕还想再说,却被翼水打断了。
“进屋说吧,山上风大。”
翼水扶着林奕站起来,拍了拍她衣角灰尘,牵着她进了摘星居。
摘星居是清平观第一代掌门建盖的,到现在已经百年,虽常有修葺,却难掩其破败,许多地方的木漆已经脱落,漏出里面腐坏的木质,连空气中都若有若无的带着一些木头的腐朽气息。
风藤几次说要拆出建一座新的,都被翼水拒绝了,修行之人,本不在乎身外之物,何况翼水一直认为木质腐朽的味道十分清净灵台。
林奕也喜欢摘星居味道,她在这住了有七八年的光景,早已习惯,也十分适应。
林奕轻车熟路的找了一把椅子,坐好后撩起裤腿看到膝盖肿的像个馒头一般,暗骂风藤下手狠毒。
“说吧,你来干什么,身体既然好了,就该好好跟着萧仁上课去。”
“我来找师尊。”
林奕抿着嘴,看着翼水说道。
“我记得你是我收下的徒弟!”
风藤觉得自己的忍耐力已经到了极限了,从扬州回来的路上,林奕就开始围着掌门转,一口一个师尊,让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师父颜面尽失。
林奕不以为然,翼水在旁边,她怎么也不会怕了风藤,“你我都知道,我并没有真正拜入你们下。我见了掌门倾慕于他,心里已把掌门作为自己的师尊了。”
风藤冷笑一声:“哈,你真是好大的脸面。”
说完,风藤转看向翼水,说道:“瞧瞧,什么人都敢上来打我的脸了。”
翼水倒了两杯热茶,分别放到风藤和林奕手边,“林奕还小,你何必和他计较。”
接着翼水又拧了一条白手巾,递给林奕,说道:“林奕,无论你以前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既然入了清平观,自然要守好清平观的规矩,切不可忤逆师父,你若不驯,不如离开清平观。”
林奕冷哼一声,翼水向来维护风藤,如今她只不过是一个新来的小道童,又怎么比得过自小一起长到的师弟风藤呢。
看出翼水绝不会站在自己这面,一时间,林奕竟不知如何自处。
风藤对翼水说道话十分满意,他抿了一口茶水,然后拿着瓷杯盖点了点林奕说道:“目下我有要事,无暇管教于你,你自行下山去,回新象居找萧仁好好学学规矩。”
林奕当然不肯回新象居,听了刚才的风藤和翼水的对话,和上一世相比,这一世京城的情形显然凶险万分,如若能避开此次求雨法事,不但此时能明哲保身,还能不再搅入朝政的漩涡之中。
林奕,清了清嗓子:“咳、咳,我觉得吧,还是不要去京城求雨好…”
刚说了一半,就听见风藤,当的一声把手中的瓷杯盖扣在了杯子上。
“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大放厥词了?!你给我起来,跟我下山。”
风藤忽然动怒,起身扯着林奕便要出摘星居。
“风藤!”
翼水在身后唤了一声风藤,风藤回身说道:“上京的事,我回去周详考虑一下,我们改日再谈。”
接着风藤便一路拽着林奕向山下走去,直到进了风藤居住的明嗔阁,才把林奕放开。
林奕活动着被捏的发痛的手腕,看向风藤。
风藤负着手,看着一脸不满的林奕。
“我很怀疑,我究竟是哪里表现的宽和,你让你一而在再,再而三的挑衅于我?”
一路下来,风藤的怒气消了大半,看着林奕脸上的擦伤,到底还是忍住再次收拾她的冲动。
房间里只有林奕和风藤,林奕气焰顿消,小声的说道:“我就是一点意见……”
风藤皱着眉,低头看着林奕。
“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观中大事,哪里轮到你这个不入阶的小道童说话!啊?”
风藤话音不高,却非常严厉,林奕缩了缩肩膀,不再吭声。之后,风藤上前一步,一只手捏着林奕的脸颊,强硬的抬起林奕的脑袋。
“我警告你,不许再上山找掌门,还有,别再让我听到你说,不上京的话!”
风藤一双黑眸泛着幽深的光泽,直直的看着林奕的眼睛。
霎时间,林奕就明白的风藤的决定,他已然决意上京。
林奕忍不住说道:“明帝昏庸,奸臣当道,民怨四起,这乱世之中,我们又何必去掺和一脚,只怕我们难得善终!”
林奕想起上一世,自己最终被送上法场,清平观浮云散尽,波云诡谲的权势之争谁又能立于不败之地,不如隐于山野,求得大道。
“子虚朝气数未尽,乱世正是我们道门崛起之时。”
风藤显然野心勃勃。
“好了,无需再说,我看你仗着手上的两下子,萧仁也不能耐你如何,你收拾一下,搬去和风竹他们一起住吧。”
林奕还想再说,风藤捏着她脸颊的手陡然加重几分。
“我现在忙得很,没时间和你玩笑,你最好老实听话,不然…我就让你消失在清平观。”
林奕咽了下口水,她看的出来,风藤没在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