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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十日

大师兄见师父到来颇为惊讶,在他的印象之中,这还是师父第一次驾临他的庭院。大师兄受宠若惊自然不敢怠慢,立即带着我和诸位师兄抱拳行礼道:“恭迎师尊!”

师父道:“我在院子里站了许久,你们竟然毫无察觉,若不是我故意出声,恐怕你们依旧发现不了我,尤其是老二,你耳聪目明头脑灵活,应时刻注意周遭动静,抢占先机趋吉避凶这是你克敌制胜的关键。你们在屋内的对话我都听到了,男子汉大丈夫要战就战个痛快,婆婆妈妈的做什么。身为江湖人,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权势、名利、威望、前途都是些身外之物,做好自己便是了。尔等切记,我剑宗弟子从不随意拔剑,但既然拔了剑就要全力一战,不死不休!不爱战,不惧战,不畏战,战要战的光明,战要战的痛快,这才是我的弟子!师父既然这样说了,师兄们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师父见众人不在说话,向我招了招手,我知道这是师父要给我开小灶,我便欣然的走了过去。

师父将我带到了他的房间,他要我在这十天里和他住在一起,他要知道我武功,以待十日之后与宋玉一战。

第一天,天刚亮,我睁开了惺忪的睡眼,揉了揉眼睛,刚要出门打水洗漱却看到屋内破旧的木桌上,放着一个盛满清水的脸盆和一围崭新的毛巾,我正好奇时,只听师父说道:“醒了,洗漱吧,一会儿去劈柴,吃过早饭就开始坐禅吧。”我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师父已经坐在椅子上了。我一直以为我是起床起的最早的人,没曾想过师父比我起得更早,或许越是有成就的人越不会赖床吧。我答应了一声,洗了洗脸就出门劈柴去了。师父不放心我,也跟着我出来了。

来到柴房门前,我拿起斧头,高高的举过头顶,一下子劈了下去,只听“咔”的一声,木头便一分为二了。我熟练地拿起了另一根木头,笔直的放在木墩上,再次高高的举起斧头,正要向下劈去,斧头刚刚落下,却忽然在半空停了下来,我抬头望去,只见师父用两根手指将斧头夹住,任我如何使力,斧头就是落不下去。师父见状笑道:“住手吧,你不懂得运用内力,无论如何使力,都落不下去的。”师父将手松开后,继续说道:“你斧头举太高了,斧头落下去的时候,斧刃向右偏了一些,因为你是右手持斧,所以习惯性的往右偏了一点,没有垂直落下去,从斧刃劈入木头的那一刻起,很多力气被木头挡掉了,这样是不行的。不信你拿起你刚刚劈开的木头看看,下面有很大一截不是被你劈断的,而是被你硬生生掰断的。”师父说罢,我拿起了刚刚劈开的木头仔细查看,果然木头断面的下半部分远没有上半部分光滑毛刺很多,尤其是底部就像是被掰开的一样。

师父看着我说道:“你来看为师是如何劈柴的!”说罢,师父从我手上拿过了斧头,将斧刃放在了木头上,用力向下一挥,一段小臂长短的木头似被切菜一般从中间一分为二,断面十分光滑平整没有多余的毛刺,我劈柴多年从未劈出过这样的断面,这一手着实令我钦佩。我欣喜的看向师父,师父知我天资愚钝,于是又拿起了木头劈了下去,和之前劈的那根断面几乎一模一样,师父又劈了一根,断面还是一样的,随后师父将斧头递给了我,淡淡地说了一声“练吧”就走了。我接过斧头,兴奋地练了起来,可是无论怎么劈也不像师父做的那般轻松。

劈完柴后吃过早饭,我回到了师父的房间,师父早已在房间中等我了,师徒二人并未说话,我在师父面前找了个合适的位置便进入了禅定状态。再次进入心境之中,心境中的情景与之前不同,心镜已然不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广阔平地,在没有星光没有月光的黑夜之下,我能清楚的看到平地上的一切,然而什么也没有,山石草木虎豹虫狼人街闹市都不存在,只有一片黄秃秃大地。我在这片大地上分不清东南西北胡乱的走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看到了一扇大门,这扇门是整块大理石所造,看上去沉重异常,我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尝试着用力打开这扇门,然而我使尽了全身的力气,这扇门却纹丝不动,僵持片刻之后我以气空力尽瘫坐在了地上,这时师妹若在我身边就好了,她的头脑比我好很多,一定有办法打开这扇门的。

正当我胡思乱想之际,却见师妹从这扇门中穿门而出。她对我说道:“你为何而来?”

我说:“不知道,师父要我来我便来了。你是谁啊,你怎会扮成师妹的样子,混进我的心境之中?”

我话音刚落,师妹竟然变成了宋玉,他对我说道:“我该怎么回答你呢,我可能是一个米缸,一个扫把,一个人,甚至是一个畜生,这要看你怎么想了,你心中想的是什么,你看我时我便是什么,准确的说我只是你心中的投影罢了!”

我说:“胡说,难道我心中想的是师父,你也能变成师父么!”

我还没有说完,它真的变成了师父,它说:“能不能变我并不知道,因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是不是真的再想你的师父,我也看不到我自己,我更不关心我是谁,我只想知道你为何而来?这扇门对你来说很重要么?你一定要打开它么?你又知不知道这扇门的背后是什么?”

我说:“我刚刚就和你说过了,是师父要我来我才来的,我想要变强,这样就能保护自己,保护师妹,不给大师兄添麻烦了!至于你说的这扇门的问题,我哪知道,这里空荡荡的,除了这扇门什么都没有,我除了打开这扇们还有什么法子!你这个人的问题真多,变来变去的,你要是不打算帮我,趁早离开的好。”

它有变成了我的母亲,它说:“不是我要问你这些问题,而是你自己在问这些问题,我说过我只是你的投影。这里是你的心境,这里的一切都由你来操控。”

我笑道:“你这人怎能瞎说,这里的一切若都是由我来控制,我怎么还会为区区一扇石门发愁。”

它又变成了父亲的模样说道:“梦还是你造的呢,你能保证你不作噩梦么?不是你不能打开这扇门,而是你认为你不能打开这扇门。你被这扇门的表像所迷惑了,你看着它很重,便认为它很重,它便真的很重了,你认为你打不开它,便真的就打不开了,你认为你需要帮助,我便出现了。说到底你并不知道你为何而来,你没有必须要打开这扇门的信念,更质疑自己的能力,因此这扇门才显得如此沉重,不信你再去试试。”

我将信将疑的走到了门前,我口中念叨着“很轻很轻横琴……”,然后运足了全身的力气再次去推这扇石门,推了一会儿依旧纹丝不动,我回头看向它,这时它又变成了师父的模样,对我说道:“我说过了,要发自内心的觉得你行,你才能打开这扇门!”我听它说完,心中将信将疑暗念“我能行,我能行……”,然后再去用力推动石门依旧纹丝未动,片刻过后或许是由于劳累我心急了,渐渐地摒除了杂念,一门心思只想着推石门,就在这时石门竟然动了一点,这令我大喜过望信心大增,或许是因为错觉我竟然觉得这扇门轻了许多,我再次用力去推猛然用力这扇门竟然应声而开。我高兴地看向它,不知何时它却已悄然不见了。这时,门内突然传来了鬼哭狼嚎一般的声音,我回头向门内看去,只见一阵狂风迎面吹来,瞬间将我吹的飞灰湮灭,从心境中醒了过来。

回到师父的房间,我从心境中惊醒,只觉得喉咙发甜,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我只道自己又受了内伤,正要向师父求救,师父似乎看出了我的意图,于是笑道:“不碍事,只是阻塞经脉的淤血罢了。如今你的真气已冲破丹田,游走于四肢百骸之间,只是你的身体需要去适应这股内力,今日不可再动用真气,洗漱休息去吧。”我答应了一声,就去打水洗漱去了。出了房门,屋外一片昏暗,抬头望天只见明月高悬,竟然已是二更天气,我摇头笑了笑,打水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只觉得浑身酸疼,如被万千针扎一般,小腹也不再痒了,尽管难受可我依然很快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当我醒来的时候屋外已是太阳高悬,我暗叫一声“不好”立即穿衣起床,起床后只见桌上放着一盆清水、一围毛巾和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内功初成,故而昏睡,无须在意,砍柴去吧!”读完之后,我见师父不怪我贪睡,便心安理得洗漱了。洗漱完毕,我正要推门出去,只听“咔嚓”一声门架竟然被我推断了几根,我没有想到这轻轻一推竟然有这样的力道,我惊喜的看向自己的手掌,只见掌上腾腾热气不断涌出,我想这大概就是师父所说的内功吧。

我走出房门之后,转过身来轻轻地碰触木门,生怕用力大了将门架折断,待木门紧闭我才敢放心离去。来到柴房,我熟练地拿起了斧头将木柴放在木墩上,然后一斧劈下,竟然将木柴与木墩一劈为二,这下更是令我瞠目结舌,我没想到我竟然拥有这样的力量。惊喜之余,我不得不出门再去找另外一块木墩,等我找到回来之后,已是二更时分,天色已晚我只好先回房休息去了。回到房间,师尊尚未安睡,我与他请安之后,我便将我身上发生的变故告诉了师父,师父闻言淡然一笑道:“傻小子,为师教你的口诀乃是为师无敌于天下的绝顶武学《御剑诀》心法,可惜你天资愚钝不能领略其中精要,空练七年真气凝聚于丹田不能有走四肢百故与常人无异,昨日你的真气已突破丹田游走于四肢百骸,你的身体适应不了这股力量,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好在你的身体经过七年锤炼已强壮了许多,想来明日便能适应了。”说罢,师父又嘱咐了我几句我便睡觉去了。

第三天醒来,我掌上散发的腾腾热气已恢复如常,师父吩咐我去劈柴我便去了。这一天我除了劈柴之外什么都没有做,从早上一直劈到晚上直到所有的柴全部被我劈完我才回去。有了内力加持,劈起柴来确实容易很多,只是木柴断面远没有师父劈的平整光滑。

第四天,师父在树枝上绑了十枚铜钱,铜钱在山风的吹拂之下,先后摇摆了起来起来。正在我疑惑之际,师父从树上折下了柳枝粗细的树枝,然后向铜钱刺去,只见十枚铜钱全部被树枝串了起来,出手之快认钱之准令人称奇。随后师尊将树枝抽回,原地转了一圈后再次向铜钱刺去,十枚铜钱又被树枝串了起来,见此神技我正要拍手称赞,哪知师父竟然转身背向铜钱,随后向后一刺,十枚铜钱再次被串了起来,这一手着实令我目瞪口呆。师父遭到了我的面前,拍了一下我的脑门,对我说道:“树枝串铜钱,先要准确的看到每一枚铜钱的位置,然后出手要快要准,十枚对你来说太早了,先从一枚练起吧。”说罢将树枝递给了我然后就离开了。

我接过树枝后,将师父的动作在脑中回想了一遍,然后紧盯着铜钱,等到铜钱落到最低处,树枝立即刺出,只听“叮”的一声,树枝打在了铜钱上,铜钱立即飞了出去深深地钉在了树上。随后我再去刺第二枚铜钱,这次我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出手时力量小了很多,然而这次却连铜钱的边也没有蹭到。第三次,我看准了铜钱上的铜环立即出手,却再次扑了个空。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我尝试了上千次,不是击中了铜钱就是刺空,总之没有一次能够穿入铜环。

三更时分,我回到了师父的房间,此时师父已经睡下,我不敢打扰到师父,在地上随意打了个地铺便昏昏睡去了,梦里我依旧一次又一次的尝试着刺穿铜钱,这次倒是百发百中了,可是仍旧未能获得师父的称赞。

第五天,师父没有让我继续穿铜钱,反而带去了后山。后山没有弟子居住,由于常年不见阳光,树木植被比前山少了许多,自然也比前山开阔许多。这一日,师父让我用巨擎剑挡住他丟向我的石头。起初的确很简单,每一块石头都被我挡了下来,这样的训练我甚至觉得有些无聊了,可是我渐渐地发现,石头的速度越来越快,而我的巨擎剑本就笨重异常很是耗费力气,此消彼长一个时辰后,我竟然连一块石头也抵挡不住,身上被石头砸的青一块紫一块的甚是疼痛,然而师父并没有要放过我的意思,一次又一次的用石头砸在我的身上,两个时辰后,身上的疼痛加上疲劳使我连剑也那不稳了,师父这才放过了我,允许我休息了一会儿。

午后,师父折下了两根树枝,一根给了我,他要和我对练,并只许我防不许我攻,面对师父的攻势,我哪里是他的对手,很快我身上便被他打的伤痕累累了,好在只是日常训练只伤及皮肉不曾伤及经脉骨骼。

第六天,我昨日的伤势未曾恢复,师父顾念这一点,只是为我讲解了《龟元剑法》而已。原来本剑法与其他剑法不同,本剑法没有招式只有剑意,那段有韵无意的文字重在韵律之美,其中暗含剑意,读之往往令人跃跃欲试却无从下手,此段重在领会不在练习,当练习者领会了剑意之后,再看那些粗浅长短不一的线条时,便会明白那些线条其实都是师父施展剑法时留下的剑痕,剑法火候到了何等程度,只需与剑痕对比即可。

师父解释完之后,我对这本剑法已经失去了兴趣,这本书中的武学只能意会不能言传,像我这般天资平庸之辈根本不能修炼。说起《龟元剑法》我便想起了师父记载在书中的故事,我一直不明白,当时上官鸿的武功修为远超师父,为何仍旧会被师父所杀。我问师父时,师父沉默了很久,随后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他甘愿赴死罢了!”我欲再问师父,师父却摆了摆手他似乎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小声的嘀咕了一句:“或许上官鸿才是两仪门最后的弟子吧!”

第七天,距离十日之期只剩四天了,师父说我除了内力其他的一切都不入他,论剑法,论实战经验,我都远不是宋玉的对手,六日来师父只教了我劈、刺、挡这些最粗浅的手段,面对宋玉我几乎毫无胜算。

师父也不再传我更多的东西,只是与我对练而已。门派拆招对练这种学习方法,需要有两个必备条件,首先,练习双方要修为相当,差距过大便难免以力欺人,那时招式中的诸般变化便演示不出来了;其次,练习双方需要相互配合,拆解之间要有理有据,方能起到修炼的功效,否则胡乱变招只会越练越乱。很显然,我并师父不符合这两个条件。果然,我和师父拆起招来毫无规律可循,《龟元剑法》没有剑招,我对门内其他武学的剑招也不清楚,偏巧师父又是那种能将一招剑法创出无数变化的绝顶高手,是以对练了一天我也没能当下师父一招,若非师尊有意相让,我连他一剑也抵挡不住。

第八天、第九天,我都在和师父拆招中度过。说实话,除了第一天外,我不认为我其余几天的训练有何用处。劈、刺、挡这几招很是简单,不要说宋玉即便是新入门的弟子恐怕都比我强上不知多少,想要在这三招上胜过他简直是痴人说梦!这三天,师父一直在给我喂招,可是师父出手之快,拿捏之准,远在我之上,三天来我连他的剑都碰触不到,更遑论从中悟出什么对战心得了。眼看着十日之期将至,我心中的依旧忐忑不安。

第十天,师父没有为我安排任何训练,只是告诉我说“明日便是你与宋玉对战之日,如若你败了,我绝不会将你留下,那时你在山上的这七年将如梦境一般空耗七年岁月而一无所获。其实你之所以接受挑战,无非是为了婉儿,她应该告诉过你,她已有婚约在身,即便你赢了这场对决,婉儿依旧会嫁给别人,而你输了却会被逐出师门这对你来说并不公平。为师不是一个顽固的人,现在你若后悔也还来的及,为师愿为你破例一次阻止这场对决,我怎么说也是你们的师父,我的话玉儿还是要听的。你现在不急于给我答复,你有一天的考虑时间,晚上再来告诉我的你的决定也不晚。经过这几天的相处,你对为师也当有所了解,你若觉得为师不配做你的师父,你尽管提出来,我会把你推荐给你大师伯教导,或许他的剑法更适合你来学习!不是师父自夸,为师的剑法纵横天下所向无敌,但是有很多事情不是武力能够解决的,而你未来的敌人是为师不想面对的人,面对她我保护不了你,所以你要考虑清楚是否要追随在我的身边!”

我疑惑地问道:“师父的话让弟子糊涂了,我在这世上并无仇家又哪来的敌人,难道师父知道我的敌人是谁么?”

师父答道:“不要多问,时候到了我自会告诉你,你去吧!”说罢师父便出门去了

这一天,我哪里也没有去,只是在山顶上面对空旷的山谷,吹着清凉的山风,静静地呆坐了一天而已。今天,可能是我在山上的最后一天了,七年光阴,历历在目,山上的生活苦了些累了些,但要让我离开这里,我却是一万个不乐意。这里有我放心不下的人,师妹有时候是泼辣了些但她聪明、幽默、活泼、开朗的性格就像是一抹阳光带给了我快乐安详;谢师兄就像是我的哥哥,他照顾了我七年,保护了我七年,我实在是舍不得离开他的身边;谭师兄经常骗我做这做那替他干活,但我能感觉的到他对我真的很好,有人为难我的时候,他总是向着我的;赵师兄平时不怎么爱说话,但却是山上帮我干活最多的人;孟师兄总是很忙,忙到连和我打招呼的时间都没有了,看着他勤奋的样子,我总有使不出了劲儿来,比我优秀的人尚在努力,我又怎能偷懒虚度光阴。或许我明天就要离开了,但是今天我却没有勇气去见他们一面,我害怕他们对我失望,我害怕失去勇气,我害怕躲在他们的身后,一躲便是一辈子。我想要用我的力量去保护他们,我想要和他们并肩而立,想要就去争取,做不到就努力去做到,区区一个宋玉又怎能当的住我,我必胜他!

晚上,我没有给师父答复,回到房间后,我只是用这一块破烂不堪的抹布,一遍又一遍的擦拭着巨擎剑。师父回来后,见我擦的认真也没有说什么,便静静的躺在床上呼呼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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