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韩婆子在邢州时,丁老夫人就已料到王海必要借着升官之机,定下继哥儿与纹娘的亲事。更兼昨日王海又露出口风,只是被婉姨娘打断,不知王海打算。韩婆子道:“继大爷今年下场,不论中不中,姑爷总是要给他娶亲的。至于大姑娘的亲事,也该提起来了。有这两桩大事放在心上,婉姨娘又哪里来的功夫在姑爷跟前献媚争宠。”
悦娘道:“嬷嬷这话倒很有些道理。父亲一向偏疼婉姨娘,去年甚至不怕人笑话,还让婉姨娘代阿娘打理家事。只是咱们虽说嫡庶之间没个规矩,别人家却讲究得很,正室多不与小妾相交,大爷、大姑娘的亲事,婉姨娘恐怕还做不得主儿。”
韩婆子道:“这是自然。她个做妾的,再怎么得宠,也管不到爷们姑娘的亲事上去。然老奴观婉姨娘行事,是个不守规矩的,不然也不至于如此不尊主母,料想她定放不下自己亲生哥儿姐儿的终身大事。她虽做不了主,但在姑爷跟前吹吹风只怕是不难。老奴想,姑娘不妨做回好人。只管对姑爷说,婉姨娘虽是偏房,也是继大爷和纹姑娘的亲生之母,嫡母又身子不好,继大爷和纹姑娘的终身大事,倒是可以让婉姨娘担一担。”
“只怕她担不起呢!”赵横家的嗤笑道,“这京中,谁家肯把姑娘给个姨娘相看。再来,她个卖唱的出生,哪里知道正经人家好女孩儿的做派,只看大姑娘的样儿就知道了。”“妈妈慎言!”韩婆子正色道,“姑娘跟前儿,妈妈嘴里说的都是些什么!”赵横家的方才醒悟,自己不该一时口快说什么卖唱的,赶紧自己打起嘴来:“我一时口快,满嘴里胡沁,合该打嘴!嬷嬷教训得是!”
悦娘忙劝道:“妈妈也是太过关心我们母女,方才您说的话,我也并未听清,妈妈快不必如此。”韩婆子方不言语,接着方才的话说:“咱们一来给婉姨娘找了些事做,二来,向她卖个好儿,只管让她以为咱们怕了她,咱们倒更好行事,三来,却是赵妈妈方才那话,她哪里会相看正经女孩儿,到时只怕跟姑爷、继大爷都生出不快来。”
“兵法有云,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又云,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悦娘眼睛一亮,拍手道,“果然妙计!想不到嬷嬷竟然精通兵法!”韩婆子笑道:“姑娘过奖了。老奴看,继大爷的亲事,姑奶奶似是已有一些人选。听说京中官家小姐多爱聚会,姑娘不妨借聚会之机,私下里仔细瞧瞧。”赵横家的插嘴道:“他是哪里来的脸面,倒要千金万金的嫡小姐帮他相看媳妇!我倒是巴不得他娶个乱七八糟的媳妇才好!”
“这话差了!”韩婆子道,“继大爷既是姑奶奶的庶子,外人看来,他的婚事倒在姑奶奶身上呢。再说,若是继大爷娶媳妇不着,在家里两日吵三日闹的,还不是姑奶奶这个当家主母头疼?”赵横家的急道:“若他真娶了个贤惠有德的媳妇回来,只怕我们太太更没地方站了。”韩婆子眯眼一笑:“男女亲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男子娶妇,第一要紧的自然是孝顺公婆。”“嬷嬷的意思是,给他挑个同阿娘一条心的媳妇?”悦娘脑子里似是灵犀一点,脱口而出。韩婆子点头赞道:“姑娘果然一点就透。”
悦娘歪着头,想了半日,说道:“瞧父亲的样子,对大爷期望颇高,如何肯让大爷随意娶亲。再加上还有婉姨娘在旁撺掇,若要大爷的媳妇同母亲一条心,这可难办得很。”赵横家的喜道:“若要让人喜欢一个人,确实难办。若要让人讨厌一个人,可不就简单得很么!咱们且等着看热闹也就是了。”见悦娘似懂非懂,赵横家的又说道:“我的姑娘,你也太单纯了些。只要那媳妇是个耳根子软,且有得热闹好瞧呢。”
悦娘方才明白过来。韩婆子又笑道:“姑娘不妨多带大姑娘出去交际交际,大姑娘也正当花期呢。这样既可以博个友爱庶姊的名声,又可以把给大爷相看儿媳妇这事推到大姑娘身上。”三人商议着由悦娘找机会撺掇王海,赵横家的却即刻回去正院,勒令众人近日皆避婉姨娘锋芒,赵横家的问起韩婆子,韩婆子却神秘一笑,只说到时便知。
却说王海因昨日同婉姨娘胡闹得晚了些,清早起来未免有些精神不济,勉强办了些事,一散衙便乘轿归家。他身边的冬生是早就收了婉姨娘好处的,一到家中就问:“老爷,晚饭可是到婉姨娘那里用?”王海笑骂道:“贼囚囊!昨日又吃了婉姨娘的酒了?”冬生涎着脸笑道:“老爷果然神机妙算。”王海道:“你去回了你姨娘,今日我就不去她那里了。”冬生苦着脸说:“老爷,您这么着,姨娘又要哭了。”“你莫非是婉姨娘的奴才?”王海佯怒道:“也罢,你这么同她说,今日我哪里也不去,就在外书房读书。”冬生却还不动,王海踢了冬生一脚,喝道:“你若这么句话都回不好,也不必跟在我身边伺候了,我却用不着你这样蠢的奴才!”说罢一扬脖子,眼风都不曾扫扫冬生,径直进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