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灰烬

“先生您好，我是负责您文章的编辑。”这段从她口中说出的话将我从过往的回忆中拉出。“我们的老大似乎非常欣赏您这位天才少年的作品，并在看完之后吩咐我们尽快联系到您。”她先将橙色的单肩包送入对侧的沙发，然后“咚”的一声坐了下来。“能从那间充满男人汗臭味的办公室出来真的是谢天谢地，这还都要多亏了您。”她说着便分开右手的五指，将其像扇子一样扇着风。“您想喝点啥，我请客。”我没有回应她的请求，摇了摇手后指了指我面前快见底的咖啡，并顺手看了手上的腕表。下午四时三十六，比约定时间晚了一个小时多。“让您等急了吧哈哈哈哈，您见谅，坐地铁来的。坐错站了。我老干这种事。”“其实还好。”“那就好，因为干我们这行的最怕让对方等太久，然后对方索性就走了。这么看来您挺有耐心的。”“......谢谢。”“哈哈哈哈，看起来您话不太多。您别嫌我话太多惹您烦啊。提前给您道歉了。”“不会。”“那么杨先生，这次您想出版什么书呢？”她说着换了坐着的姿势，将她的右腿搭在了左边大腿之上，并将脸凑近了我这边。我下意识的躲开跟她拉近了的距离，并推起我的眼镜说到，：“是我这次新写的一本书，不晓得贵公司能否帮我出版。”“嗯...可是一个出名的作家来我们这种小公司出版，您会不会心有不甘呢？”“倒也没啥甘不甘心一说......只是想要点收入。”“您这样的名声大噪的作家居然会愁这样的事？”她似乎很惊讶，她的五官随着惊讶在脸上舒展开，并在这狭小的空间惊呼出来。我有点慌张的暗示她降低她的音调，索性并没有人注意到我们。她不再说话，只是用右手手指捏着吸管并凑近的看着我。“天才吗？”我低下头看着桌前的咖啡，咖啡由杯中心泛起同心圆的波纹。我望着那波纹，其仿佛如黑洞一般把我的注意力和周围的时间都吸走了。在由咖啡构成的黑洞中我似乎还能听到多年前亲戚，朋友们似是奉承又似羡慕的一句句天才之称。天才，天才，天才......我是天才吗？若说是，但我觉得也并不会有几个天才如我一般，烟火般闪耀过我的小聪明后，化作燃完的灰烬并以尘埃的形式散开在空气中，被凡人们吸进肺里，又从鼻腔喷出。我只不过是一个稍微幸运点的人，在一刹那把我的所有才华在合适的时机倾泻了出来。可能对于人来说，每个人都有一定量的才华。如果一次性宣泄出来，虽然会得一时之势，甚至被惊呼为天才。但当挥霍完这定量的才华后，便变得比常人都要平庸渺小。相反，如果在一辈子中只是平均的使用才华，便能成为一个普通，可能稍微还会有点优秀的人。而我这种灰烬，曾被高高捧起，如奥林匹克火炬一样耸立在高山之巅过。随着才华被烧完，便被打扫卫生的大妈连同被烧的已经碳化的火把一起倒在地上，说不定为了掐灭那点星星之火还要狠狠跺上几脚。但说到底，这种落差感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并不是最严峻的困境。我最大的困境是因为过去的名气让我真的以为我是当作家的这块料，从而任性的做了读了中文学这种不可能找到工作的专业。从大学校园毕业已经四年，再过几年就要三十了，每天在便利店打工维持温饱的情况也不是长久之计。思前想后我还是翻出来我在大学时期的得意之作，抱着尝试的心态再次校对，修改，希望能够靠它挣点稿费。要是说我从来没做梦用这本书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我自己都不信。我时常幻想着能靠它将我再次带入那个我向往的，所谓作家圈的地方。我甚至连这几年没有作为的借口都想的天衣无缝。“要是说我因为太年轻了想要多花时间沉淀自己和文字会不会显得我太装了？”随后我便一次又一次的认识到我自己的才华真的太不值一提。一次一次的被默拒，石沉大海般的回馈。终于，我放下自以为的自尊，一遍遍的通过各种小出版社的门，祈求着给我一个机会。她的出版社就是这些小的不能再小，跟我一样不成气候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