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步走进来的人一身凤袍,步伐轻盈却带着一丝急促,她仪态端庄倒是不见慌乱,只不过那句发自内心的呐喊,与她这一身庄重有些违和。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大越后宫之首,皇后沈惠清。
皇室长大的人少有善类,李平安虽然是个嚣张霸道的公主,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脑子。说个实在话,在她来永和宫前啊,她就明白今日要搞李长安还是有点困难的,毕竟这位明月郡主可是自家祖母,也就是太后娘娘的心头肉。
可是令她意外的是,前来喝止自己的人不是太后,而是自己的亲娘,也就是如今大越朝的皇后娘娘。
皇后沈惠清在贴身宫女笠儿的虚扶下走进了永和宫,接着噗通一声跪在了越帝李成巍的面前,那声儿脆得叫一个响亮。
主子都跪下了,跟在皇后身边伺候着的众人自然也跟着跪了下去。不过许是因为谁都没有想到能有这么一出,所以这噗通声那叫一个此起彼伏。
刚刚明华公主李平安声声呐喊的时候,原本跪着的太监宫女被皇帝招呼着上新茶,如今刚刚换茶的他们见状皇后这边这般动静,那也是个个腿打颤,下意识的就想跟着往地上扑。不过好在他们机灵的看了看领头羊张公公,也就没有犯下错处。
可不是嘛,他们是皇帝身边的人,要是以皇后马首是瞻,那还了得。
不过这些细枝末节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后沈惠清那么一跪,上头的李成巍顿时皱起了眉头。
沈惠清见状,赶紧侧身怒斥李平安:“谁让你在你父皇面前大放厥词的!还不赶紧磕头认错。”
就像小时候争糖吃一样,所有小孩都不喜欢自己的父母把属于自己的糖分给别的小孩吃,虽然李平安已经不是个孩子了,但是对于自家母后的举动她还是颇为介意的。
即使她明白自己的母后不会害她,但是李长安却是她心中最大的刺,是以她越过沈惠清那求爷爷告奶奶让她开口求饶的眼神,将那根傲骨就深深立在那里了。
“母后何出此言,儿臣所述句句是为了皇家声名。”李平安十分掷地有声。
“你懂什么!你父皇慈善仁义,不忍淮南王府再无香火!如此胸襟你该引为榜样,怎么能背后耍花枪,你这叫手足相残!”沈惠清大义凛然的痛斥李平安。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母后既然如此直白,儿臣也不藏着捏着!那李长安虽然和我们一样姓李,可是她姓的是淮南王府的李,不是我们越国皇宫的李!”
“你......”
沈惠清闻言差点没吐出两升血,一旁的笠儿也是急的不行。
直白个鬼,麻烦公主您用用脑子吧,皇宫里哪有一家人啊!笠儿这般想着。
笠儿是沈惠清身边的大宫女,自是知道自家主子心里想的是什么。虽然自家主子句句在怼小主子,但是话里话外都夸了他们皇上,也算把事圆了,只要小主子认个错,今儿也就过去了。
可是他们家这位明华公主不仅非要逆着来,心里还真把自己当普通人家的女儿了。
“圣上英明,明华自小偏执任性,也怪臣妾过分溺爱,才养出这等刁蛮性子;臣妾求圣上看在明华年幼的份上,从轻发落。”
沈惠清知晓此时也不是和自家女儿争执的时候,便也不再与她做口舌纠缠,只是转头朝着李成巍磕头俯首,告罪求饶。
李平安见沈惠清如此模样自是不岔,心中对李长安越发恨了起来,明明自己才是大越的嫡长公主,怎么处处要给她这个郡主让道。
“母后!儿臣到底是哪里有错?怎么你们一个个都向着李长安那个外人!街头巷尾皆言她的尊贵更胜儿臣一筹,莫不是真如传闻所言,淮南王才是先帝属意登上大统之人,而她李长安才是正宗的大越公主不成?”李平安怒火中烧。
“明华!”沈惠清大惊失色,一双凤眸里是又气又怒,但碍于李成巍坐在上首,硬生生忍住了扑过去制止李平安的冲动。
李平安却是上了头:“若非处于愧疚,何必处处让着李长安!”
“便是出于愧疚,儿臣也就认了!父皇您早些告诉儿臣,儿臣以后见着那李长安,笑脸供着就是!但是父皇您可要想清楚,真若把她当菩萨供起来,世人难免更觉着您心里有鬼!淮南王府多有旧部,您这江山恐怕难免一场动荡!”
李平安步步紧逼,不管不顾的发泄起来。
沈惠清听到这已经震惊得开始颤抖了,她知晓自己这个女儿素来蛮横,却并不知道已经不知天高地厚到如此地步!
她再也忍不住,踉跄起身便要往李平安身边扑。
“皇姐慎言!”
就在沈惠清要扑过去时,太子李恒自殿外跨步而来。
李成巍见着来人,皱起眉头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张公公,颇为不满。
张公公虽然是在李成巍登基后才在帝王跟前伺候,但能做到太监总管位置的他也是久经宦海,自是理解主子眼神里的不满是因为什么。
这先是李平安后是沈惠清,现在又来李恒,一个个都未经通传就进了永和宫,自己这顿罚是免不了了。
张公公任由脑门上的汗低落在厚厚的地上也不敢抬手去擦,心里却是问候了守门小太监八百遍。
太子李恒是个聪明的,早已从李成巍眼里读出了不满,他赶忙说到:“儿臣今日原本想来永和宫请教父皇策论,不想老远就听见皇姐大放厥词,故未经通传便擅闯了进来,还望父皇恕罪。”
沈惠清闻言想到自己刚刚也是不请自入,赶忙也低头叩首。
“无妨,起来吧。”
太子李恒,名字取自越国国都天恒城,可见李成巍对其寄予厚望。既是有心栽培,那李成巍自是不会在这小事上为难自己的儿子。
李恒闻言扫了扫衣袖站了起来,他能得李成巍属意,心中自是有一番沟壑。如今虽然自己的母后和姐姐都还跪着,可父皇让他起了,他便不能恃宠而骄的逆着来。
在顺从李成巍这一点上,他比李平安聪明的多。
“你来看看,今日这事该如何收场。”李成巍虽然没有在失礼的事上为难李恒,但也考验般的给他丢了个难题。
“皇姐出言不逊,应当杖责。”李恒这般说到。
“凭什么!”李平安听到这话,顿时就要跳脚。
李恒扶了扶袖子:“皇姐今日当真的为了父皇的江山安稳,才劝父皇处死长安?其实你我都明白,皇姐你不过是想和长安争个上下罢了。你为了一己私欲,便要给父皇扣上故意灭杀淮南王府的帽子,这激将法用的实在太潦草。”
他状似温和的说出这些话,语气却有些凉。
“恒儿!”沈惠清见李恒不帮着李平安说话,反而火上浇油,连忙出言。
“母后莫要激动,从小到大皇姐怎么为难长安的,大家都有目共睹。您莫不是真的以为父皇会不知道?那您也太过天真。”
沈惠清自然明白李成巍什么都知道,可是当下是说这个的时候吗?她有些不明白自家儿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李平安没有沈惠清想的多,她见自己的心思被拆破,多少有一些恼羞成怒:“太子殿下这句皇姐本宫可当不起,本宫没有胳膊肘往外拐的弟弟。”
“父皇你看,这又吃味了!”李恒笑嘻嘻说道。
话赶到这儿,沈惠清看明白了,自家儿子是想把今日这事归纳为小女孩子之间的争宠吃醋,大事化小。
其实真的追根究底,这本也就是女儿受不了屈居李长安之下,才从最初的女儿家告状,演变成了现今这个地步。
“明华莫要再气啦......”想通了关节,沈惠清也松了口气:“都大姑娘了,怎得还和小时候一样爱闹脾气?你父皇是你亲父皇,自是疼你多一些的,你莫要争那表面的风光。”
沈惠清安抚道。
“何止的表面的风光,清荷殿的吃穿用度,哪样不比我的好。”李平安愤愤不平。
“那是你皇祖母赐下的,你要是多去你祖母跟前孝敬,你皇祖母难道还会慢待你不成?”沈惠清苦口婆心。
李平安却不依不饶:“母后这话说的不对,平日里我去端和宫,祖母话都不跟我说两句。果然,不是亲生的,怎么都处不到一起去!”
“够了!”听到这话,李成巍愤怒的朝着下首砸出去一个青玉茶杯。
那茶杯碎得七零八落,可见力道之大。
李恒见李成巍又被挑起怒火,心下叹气。
真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啊!他颇为无奈的跪了下去。
当今孝端太后并非圣上李成巍生母,这并不是什么秘密。
越帝李成巍乃是先皇一次醉酒后临幸的一名宫女所出,因当时皇后年幼,未孕有子嗣,先帝才把李成巍抱养在了皇后身边。
可纵然养在皇后身边,李成巍的登基之路也因身份之故而颇为坎坷,这也就是为什么他在登基十几年后的现在,还是下了狠心除掉淮南王府的原因。
当然,李成巍走上这个位置,如今的孝端太后自是功不可没。李平安说什么不好,偏提血缘之事,这一则提起了李成巍并非嫡出,二则又夹带了端和宫,火上浇油啊火上浇油。
“明华,父皇今日便告诉你,这辈子你别想争赢明月。”
这比杖责还难堪的一句话,令李平安顿时觉得五雷轰顶,也令沈惠清原本挺直的背颓然下沉。
......
也许是李成巍对李平安说的话太令人震撼,也或许是有心人刻意为之,永和宫里的话很快就传遍天恒城,传遍越国。
自此越国上下都知晓,淮南王府虽已覆灭,但是明月郡主李长安,依旧高高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