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流年(一)·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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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968年11月25日(农历十月初六),时间已近午夜,东北腹地一户普通人家里,昏暗的灯光下,伴着一声声痛苦的呻吟,一屋子人正焦急地等待着一个时刻的到来。
这一天,对我来说是非常特殊且十分重要的,按理说,这么庄严神圣的日子,本该天呈异象才对,然而由日落到月升,应有的瑞气霞光竟统统不见,这也足以证明我对于这个世界是多么微不足道。
相比于忙乱又焦虑不安的亲人,身置娘胎中的我倒也并非是自然天成的慢性格。其实,说起来没有人会比我更着急,毕竟此时我已经在母亲的肚子里足足待了十个月了,早就想迫不及待地要看一看这外面的世界:风雨云雾、日月星辰、山山水水、花草树木······一切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新鲜而陌生的。
然而大人们的想法或许与我有些不同,这一次生产完全是计划之外。因为在我身上已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那时,爸妈虽结婚多年却仍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父亲姐弟七个,男孩子里,他是老大,尽管两个姐姐已经出嫁不在家住了,但二叔也已结婚,并也有两个孩子,再加上两个没结婚的叔叔和姑姑,这是一个名副其实的革命大家庭。三间房,里外屋,南北炕,三代人,十几口子挤在一起,情形可想而知。本来对父母来说,一子一女就已经很好了,然而他们还是一个不小心,成就了我这个生命。
后来听大姨说,在我还未出世,就经历了一次险情,不知是经过深思熟虑还是一时冲动,母亲在孕期竟一个人偷偷跑到县城要把我做掉。幸亏大姨夫不知从哪儿得了信息,急忙忙坐火车追至县城,在大夫下手之前,大姨夫戏剧性地抢先一步赶到,上去一把把母亲拽了出来,这样才算是挽救了我的生命。
几十年后,假使我的人生是灿烂辉煌、光彩夺目的,那么大姨夫的营救无疑是英雄壮举了,然而很抱歉,情况似乎刚好相反,到目前为止,我虽然不好意思,也只好苟活于这个赖皮赖脸的世界里。我的无为,大大减低了大姨夫那次营救的意义,乃至这若干年来,极少有人再提起这件事情。
背景不必说得太多了,关于我生命权利的获得,虽然略显曲折,然而那一伟大时刻终于还是让我等到了。怀着一颗无比激动与喜悦的心,且不管别人的感受,伴着淋漓的血与水,我欣欣然来到了人世间。初到的那一刻,我颇显得茫然无措,该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呢?是真诚地对母亲说一句:妈,您辛苦了!还是出于礼貌向大姨夫道一声:谢谢啊!
然而这一切以我那时的能力似乎都难以做到,很惭愧,我来到这世界的第一时间里同样未能免俗,所发出的第一个声音就是“哇哇”的啼哭,而且,这哭声最多也只能叫人如释重负,远不能划破苍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