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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吉林之旅,时间虽然短暂,但给我带来的快乐却足够多了,并且这也算作是一个开端。此后,每有父母出差、探亲,我都要跟着,不到一年的时间,除了吉林,辽源、长春我也都去过了,最远还跟奶奶去了一趟哈尔滨。说起这段经历,倒颇有几分传奇色彩了。
那时,老叔参军刚刚一年多,在距哈尔滨不远的空军某部服役,兵种是空军地勤。那次探亲奶奶是带着我和大姑家的表姐一起去的。表姐要大我十来岁,已经是一个大姑娘了,长圆脸,留了两只大辫子,她看起来很文静,平时不怎么爱吱声,但亲戚邻居都夸她聪明能干又懂事儿。大概也是第一次出远门吧,况且部队上都是年轻的小伙子,大表姐总是表现出一副很腼腆的样子,见了生人,未先说话,脸先红了。
我呢,虽然年纪小,但总算也有过几次出门的经验了,生人面前,并不发憷,到部队不久,我便和老叔的战友们混得很熟络了。
战士们也许是久居军营,不太容易见到我这么大的孩子,他们对我当真说得上是兴趣盎然,其情形就如同游人对公园里的那只大象,我和那大象的差异只在于一个是虎头虎脑,一个是憨态可掬。但话说回来,他们之所以愿意逗我玩,并非只因为我的模样讨喜,我也有我的过人之处,什么扑克啊,军棋呀,我都能像模像样地玩一阵儿。而且有一次下棋,一不小心还把一个参谋给赢了,于是军营里一片哗然。
有一个姓姚的机械师,跟老叔的关系不错,他似乎是为了验证一下传言不虚,慕名而来了。可他又觉得扑克和军棋不足以看出一个人的智谋,便假装很随便地问了一句:“象棋会吗?”
我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嗯?!”这已然出乎了他的预料,“来来来,我看你是真会还是假会。”
听他说完这话,我一点都没含糊,叮了咣啷,俩人就摆上了。机械师的手自然要比我快一些,他把自己那面摆好之后,两只眼睛只管盯着我和棋盘看,却并不伸手来帮,那意思也不难明白,他是想看看我能否把全部的棋子摆对。等我有条不紊地把十六枚棋子一一安排好各自的岗位,这时,姚机师倒有些迫不及待起来:“你先走。”
我则对应了一句专业性很强的象棋术语:“红先黑后,输了不臭!”
于是当头炮、把马跳、飞象、出车······开局的几步棋,我走的滴水不漏,俨然一副象棋老手的模样,这让刚开始有点儿心不在焉的姚机师又多少有些措手不及了。趁他一不留神,我打了他一个空头,但这丝毫没引起他的警惕,他仍然用他的车对我的一只瘸马紧追不舍,我见机会来了,使出了看家的招数—重炮!这是我所掌握的象棋里面为数不多的绝杀技,无解。
姚机师一万个没想到自己会输棋,一副噩梦初醒的样子,呆呵呵看着棋盘,半天出不得声。我就这样赢得了这场比赛的胜利,从始至终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而对于这个结果,感到吃惊的也并非只是姚机师一个人,还有现场的所有观众。以至于大家日后把这当作了一个“佳话”,并以传奇故事的方式在亲邻间传播。从此,七岁的我,在家族里声誉鹊起。
那一次对弈之后,我和姚机师成了好朋友,他到哪里几乎都要带上我,甚至修飞机的时候也不例外。
说到飞机,那可是非常令人心神向往的了,它总是那样神气十足地在我们头顶飞来飞去,却又让我们可望而不可及。
我小的时候,经常会出现这样的情景:一群小伙伴儿在户外玩耍的时候,忽然一阵轰鸣淹没了孩子们的吵嚷之声,大家便暂停下游戏,寻声仰望,只见蔚蓝而广阔的天空中,有鸟儿一样的东西急速飞行,有时仅仅是一个小黑点儿而已,但我们知道那是飞机。每每这个时候,第一个发现的人总要手指蓝天,大声尖叫:“快看,飞机!飞机!!”
“哪儿呢?哪儿呢?”一群人瞪大眼睛,满天空去找。
“啊,我看见了!看见了!”眼神儿好点儿,反应又快些的,终于也发现了。
“哪儿呢?哪儿呢?!”仰得脖子都有些酸了,仍有人站在那里焦急地询问。
随着声音的逐渐消退,飞机越飞越远,终于隐没在蓝天白云之中了。接下来,你就会看到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在这群小伙伴中蔓延。那些兴高采烈,欢呼雀跃的一帮,自然是看见了飞机的;而另有一些耷拉着脑袋,愁眉不展的一群,不用说,他们什么都没看见。但终究这种失落和遗憾是十分短暂的,它们很快就会被游戏本身的快乐所取代。
其实令人遗憾的不仅仅是孩子们,在那个年代,许多人可能一辈子都没有真切地看过飞机,更别说坐了,这就更让他们对之心怀敬仰。我在没来部队之前,自然也和他们一样,到这儿以后,飞机从未离我如此之近,但我却不能向身边儿的人大呼小叫了。
如果说从机场边儿上看飞机的起起落落,多少还保持着一点神秘的话,那当姚机师把我抱进飞机驾仓时,我当真是手可触摸了。虽然飞机一直停在地上,可我坐在飞机里已有了飘然若飞的感觉,兴奋之余还不忘上下左右把每一个零件都看个遍儿。尽管我对它们的用途一无所知,可愿望里,我是想把它开走的。然而飞机驾仓里竟不像汽车那样,手脚有个抓踩之处,这使我模拟的飞行很不到位,最后我只能用口部发出声音:“嘀嘀!嘀嘀!”
以便提示下边儿的人们,我在开飞机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