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海，男，58岁，哲教北方天下行走。能具现“电弧”，圣号“蓝光”，圣阶初级。
——《颂圣录》，中土神学院院长百哲著
几天前，临城北方十数里。
一望无际的雪原上，几株黑色枯树断折，被积雪覆盖的残垣断壁随处可见，些许枯草点缀其间，随风摇曳。天空昏沉，大雪纷纷，北风嘶吼如龙。
一支拥有四十多名队员的佣兵队伍正骑着高大雄壮的白驼缓缓南归，很多人和白驼的身上都沾着干涸发黑的血块，有的还能在脸上看到清晰的依然渗血的伤口。他们身着厚重的老旧连帽白色皮衣，衣上一层积雪，脚下一双高帮白色皮靴；每个人的嘴唇都红的发紫，脸颊上厚厚的油脂微微开裂，眉毛上结着一层冰花。
“这狗日的天气！”队伍最前的首领咒骂着，他约莫三十多岁，脸色红润，眼神却很凶狠。只见他冻冻嗦嗦从腰间摸出一个毛皮包裹着的木制酒壶，皱着眉头抻两下脖子，拔开木塞，痛快的喝了一口烧酒，然后长舒一口气。首领回头看看队员，又望向远方。浓黑的扫帚眉间深结的愁闷一眼可见。
北方的天空越发阴沉，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与首领并行的是一个浑身包裹在皮袍中带着白色口罩的中年男子。他的右手攥着缰绳控制白驼前进，左手时刻紧握着一根略显细长的白色法杖。法杖约莫六尺长，几乎与人等高，顶端枝桠环抱一块婴儿拳头大小的不规则天蓝色宝石，光芒内敛。首领收回自己贪婪的目光，小心翼翼的赔笑道：“大人，还有十多里地就到了，您没必要这么小心了，这里一直很安全。”
“小心没坏事，你忘了雪狼佣兵团全军覆没的事了么?！”中年男子严肃道。“况且一路走来，我似乎有种直觉：有什么东西一直在身后窥视着我们。大家都小心些，行百里者半九十，不要栽在最后关头。”
“真的有东西跟着我们呐？”首领小声嘀咕着。虽然心中略有腹诽，但他不敢反驳，因为眼前的男子在圣城是个大人物，不是他能够轻视的。
为了避免尴尬，首领装模作样查看队伍。他一边骂骂咧咧的告诫队员们加快速度，一边走向队伍最后方——那里那匹白驼上驮着的是一个面色惨白、眼神暗淡无光、身上皮袍带着累累血痕的少年，他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是前面的那位圣城大人物在渤海湾以西的冰原上救下来的，当时他正在被几只丑陋的尖叫怪追杀，浑身伤痕累累。首领清晰而震撼的记得：那时大人物手中的法杖轻轻一指，不用像某些传闻中那样念诵任何咒语，几道电光就从蓝色宝石上瞬间而发，击杀这些对他们来说十分棘手的怪物。
这是一个雷电系的法士！而且是圣阶！
那颗宝石也必然是价值连城的雷核，这个圣阶真他妈有钱，嫉妒让首领咧了咧嘴。
从这以后，这个佣兵团的首领就对这个一路同行的教会成员万分恭谨起来。作为北方佣兵团联盟下属的第四等级佣兵团山魈佣兵团，新成立的这个佣兵团急需拓展人脉，所以他一路讨好对方，为对方办了不少事情。结果总算还可以，对方给了他一个很有价值的承诺。绝对不能让对方有任何不快，首领心想。
……
两个多小时后，中年男子看着远方已经出现的模糊低矮山丘，山顶一个两层石砌警戒哨楼，上面两道白色人影。他知道这里就是距离圣城最近的一处哨所和狩猎休息区，于是命令大家加速前进。
过了哨楼，丘陵间一处山坳，一座巨石庄园小城依托北侧的悬崖峭壁和东南两侧的深水塘坐落于此。城墙高十米，顶宽三米，以巨石混合某种粘合剂垒成，外裹一层坚冰。城墙顶安置众多防守武器，以重机枪和轻型速射炮为主。从西侧城门进入，入眼是道路两旁两排鳞次栉比的砖石瓦房。一路前行，百米外一座东西向长椭圆形碉楼。碉楼周长三四百米，楼有五层，高二十多米。东西两侧顶楼皆是一个圆形金顶大厅，金漆斑驳。碉楼中间部分没有屋顶，似乎是环形建筑。外墙一至四层没有开窗，只有尺方大小的射击孔。顶层开窗，三尺见方的玻璃窗。碉楼顶矮墙垛堞，架有铁炮和撕裂者巨弩。
园中些许绿色点缀，众多商人的马车和白驼拴的到处都是，略显杂乱。
众人纷纷下驼，喜气洋洋，松了口气。
队员们将白驼拴在树上或廊下的石柱上，从旁边的柴垛中扯出大把枯枝针叶喂养白驼，再掺一两个奢侈的玉米给白驼补充营养。首领则指着队伍中爬犁车上满载的石油、废旧金属、旧时代科技造物和兽皮冻肉与商人们议价。
中年男子率先向碉楼走去。碉楼守门人是一个十四五岁的清瘦少年，虽年少却似已饱经风霜。他向男子微微躬身颔首，道：“大人，衣服、热水和食物已经为您准备好了。守护者向您致意！”
中年男子向这个守门人微微躬身表示谢意和尊敬：“小石头，替我向你刘叔叔问好！”
“嗯。”
“对了，把那边那个男娃安排在一楼客房，最外层的那间。”他指着正在四处打量环境的受伤男孩说道。
……
洗完澡后，一身舒适的他来到碉楼顶层的一个圆形大厅。
大厅直径足有二三十米，装饰极简，除了靠近外墙窗户摆放的几套实木桌椅和简陋的暗红色旧书架，就只有靠近碉楼内侧一方的窗户处有一套稍大的圆桌和几个圆凳。
大厅中央方池内一个小火坛，坛内木炭熊熊燃烧，铁钎穿着半只烤羊架在火坛上，焦黄的油和佐料噼啪作响，白烟则顺着火坛中间粗大的烟囱柱溜走。火坛四周，几层石阶围拢，十多个人正坐在石阶上烤火取暖，各色冷热兵器铠甲散乱排放。
一个四十岁左右身穿白色狼皮坎肩的壮硕男子率先抬起头来，他的脸上火光闪耀，眉头紧皱，眼神精明而深邃。他看向老者：“有什么发现么，徐叔？”
名叫徐海的中年男子眉头微紧，仔细回思，道：“没有发现异常，这很不寻常！黑暗继续笼罩着古长城以北，没有南下的迹象；地狱鬼躲在冰层之下，似乎是在储藏过冬的食物；巨怪和异种蛰伏在太行山，没有像往常一样出来搜寻食物。”
“遗民们怎么样了？”
“只在渤海湾附近遇到一个遗民部落，有几千人。不过他们不愿意南下，渤海湾厚厚的冰层下有足够的食物，他们不相信我们！”
“一群蠢货！”男子冷笑，棕色的肌肉紧绷，“早晚会成为那群异种的食物，可恶！愚蠢，……”
很快男子便冷静下来，“不对！这里有古怪。”
徐海颔首，“你明白了，这群人一定是死神的信徒，或者与死神的使者订立了契约。他们是中土的背叛者，死神需要他们做耳目，所以允诺他们活着。”
“你为什么不杀死他们？”
“他们是人类，只是为了生存。我不能那么做，这是中土的损失。死神根本不在乎他们的死活，但是人类在乎。”
“从他们背叛中土那天起，他们就已经不是人类了。”男子有些愠怒道，“等他们拿起武器冲向我们的时候，你就知道你的选择是多么愚蠢了。”
徐海皱眉，不以为然。其他几个男子很严肃的看着他，对他的态度很是不满。
窗外的风更猛烈了，吹的做工粗糙的玻璃窗呜呜作响。
徐海似乎没有看到众人对他刚才的话不满，径直坐在那个首领的对面烤起火来。作为哲教天下行走，很多事情他必须站在整个中土的立场上去看待，这是他与眼前时刻在杀戮的佣兵们立场不同的原因。他知道彼此无法说服对方，只能保持沉默。
众人沉默许久，为了打破这种气氛，那首领转变了话题：
“有什么好消息么？”
“太行山，一个古代军事基地废墟，应该是中土纪元初期建立。我在一个隐秘的密封山洞内发现了一千支电磁步枪和二十万发子弹。喏，你看！”说完徐海伸出法杖，轻指地面。法杖顶端的宝石随着他的凝视绽放出温润的白光，然后就见法杖顶端的三股枝桠不断发出电光，噼啪作响，三股电光汇聚成一个小型的虫洞并不断壮大，最后在一尺直径时稳定下来。徐海伸手从虫洞内取出一支枪。
佣兵首领接过步枪，周围人围拢上来。这柄步枪长4尺左右，枪很重，被一层油纸包裹。首领剥掉油纸，显露出电磁步枪的真容，众人渍渍称奇。枪身很厚实，乌黑油亮，整体线条方正凌厉，电磁导轨部分占据了整支枪的大部，枪托部分的电源模块安装了两块充电电池和两块拆卸式电池。
“可惜了，电池模块太过臃肿，如果换成能源石的话那就完美了！”他感叹。
“已经不错了，把这个拆卸式电池的接口改装成能量石电池接口，你的能量石就能用了。圣方城的电池改装技术还是不错的！”
“徐叔！”男子顿改之前的冷傲，“匀两百支给我，我们血隐佣兵团正好缺这个。”
徐海冷笑一声，默默收回步枪，虫洞再现，将枪吞没。
“一个金币！”男子急道，“我用一个大金元换一支步枪！子弹另算”
作为中土最大佣兵团血隐佣兵团团长，李强自认为给出了一个很高的价格。在中土，一枚50克的大金元一般等价十枚小金元、一百枚银元、一千枚铜币或两万枚黑铁币，能买一万个白面馒头，大致相当于一个四口平民之家一年多的生活费用。
其他几个男子此时也一改刚才生人勿进的模样腆着脸请求，还有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娃佣兵跪在地上抱着徐海的裤腿摇摆祈求，这让他哭笑不得。
徐海摆摆腿，教训道：“李大力，你起来！别学你爹耍无赖！”
名叫李大力的男孩还真的就松开徐海裤腿，站了起来。徐海一直很喜欢这个实诚的孩子，不像南方很多贵族的子女那么油滑虚伪。
“看在娃的面上，最多给……二十支，用能量石结算！”徐海松口道，他知道一支电磁步枪对一个男娃佣兵的安全来说有多重要。
“您再多给点儿！徐叔，徐大爷，徐爷爷……嘿嘿……”
“爱要不要！”徐海作势要走，李强赶紧拦住，从腰兜中恋恋不舍的摸出两颗鸡蛋大小的乳白色能量石塞在老人怀中，然后嘿嘿盯着对方。
徐海看了看能量石的成色，是高品质没错，又掂了掂重量，大概一公斤，正合20枚大金元的价值。于是开启虫洞，取出二十支步枪，又取出四十盒弹头，道：“四千发特制弹头，四枚小金币，用完你自己造，这弹头技术要求不高。”
男娃佣兵凑了过来，热切道：“爸，爸……快给我看看，快给我看看！”
“滚！小孩子一边玩儿去！”李强一把推开他，拿出一支给周围的好友观摩，然后取了一支自己欣赏，丝毫不理会蹲在地上来回摩挲木箱的儿子。
徐海见状无语，又取出一只浑身雪白带有树枝草叶纹理的电磁步枪，看外型似乎更细长轻便，还带有专门的狙击镜，是女性专用枪，男孩也能用，上面有银色铭文J-92.W。李强眼睛瞪得老大，就要接过步枪，被徐海一巴掌打掉手掌。“给娃的！”他狠狠强调，意思是你别抢娃的。
李强讪讪的搓搓手，笑道：“哪儿能呢！我是他爸，当然是给他的。”
徐海冷笑：“上次那个……”
李强马上住嘴。上次徐海经过哨所时，给了儿子一把人类两盟时期打造的追风连弩，轻便小巧却又威力十足，十分适合力气不大的男孩和女性使用，对抗异种时十分强力。他觉得小孩子用这个太浪费，转而用一把手枪强行换来，然后送给了佣兵团内一个漂亮女佣兵。为了这事儿他儿子大力向徐海抱怨过，结果那次他们血隐佣兵团从徐海那里一根毛也没买到，全让血风和血杀弄去了。这事儿那段时间都快成了他的笑柄，每次血风佣兵团那个流氓团长见到他，都会以此打趣他。
李大力高兴的接过步枪，轻轻的摩挲，还时不时看看老爸，生怕老爸再夺过去。他从徐海手中接过子弹盒，正研究怎么取出弹匣安装子弹，旁边一个佣兵走过来指点了他两句，他高兴的谢过对方，赶紧尝试。
徐海摩挲着男孩的头叹道：“这该死的时代，这么年轻的娃就要上战场，真不知道何时才是个头哇……”
李强也叹道：“谁让他生在咱李家呢，咱李家就是刀头舔血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命了，早点儿学会保护自己也是好事。”一面说着一面用深切的眼神看着徐海。
徐海嘴角一撇，笑道：“别想好事，就这么多了。还有，大力的枪，你懂得……”
“我保证，徐大爷！”
徐海得了他的保证，又觉得不保险，这厮是个无赖，善耍花头，于是他又取出两支和大力的那支电磁步枪同样的家伙，交给李强。一句一顿的严肃道：“绝对！绝对！不能！”
李强乐的合不拢嘴，使出吃奶的力气连连点头。他取出一支步枪的弹匣，一边往弹匣中安装弹头一边笑道：
“中土纪元92年（西历2113年），大东亚联盟东方工业集团出品。”他用指头来回擦拭枪身上的铭文，与周围的几个男子对视了一眼。大家都很高兴，因为人类文明的黄金时代有一句名谚——联盟出品，必属精品。
“可惜我当时还有急事，没能继续探查，基地中应该还有不少好东西！”徐海道，“我把地址给你，有机会你自己去探查吧！对了，这个地址至少值一百颗能量石。”
李强一喜一惊，登时被噎住了……
李强最终也没舍得买这个消息，毕竟他知道对方可能最终会免费告诉他，作为教会神职人员，在面对共同的敌人时，徐海的操守还是值得信赖的。
……
交易完成，几人又交流了下遗民部落的实力、北方的异种等问题。徐海临走时，神秘的冲李强笑道：“你应该已经看出问题来了，看来今晚会有一场好戏？”
“放心，在哨所内，没人能逃过我这双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