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废话!皇上叫你去你敢不去?你这不犯欺君之罪吗啊?你有几颗人头啊?”无尘大声地说,对于这个不爱读圣贤书只爱游山玩水,胡乱研究一些古董的儿子,他谓之为“不成器”。
“哦,爹爹,孩儿这就去”无忧在父亲面前确确实实矮了一截,绝对没有在云崖面前的一丝丝洒脱劲儿。
见无忧急急地走出去,茗月赶紧跟着“少爷,一会见到皇上,我还是怕”
“那你回去啊!”无忧恢复了大模大样,他就喜欢这一种感觉,自由自在的。
“不,我一定要去,我不怕!”茗月挺起瘦小的胸膛,活脱脱一个小男子汉的样子。
无忧哈哈大笑起来,主仆两一边走,一边闲聊着,他想去找云崖,但看看天色,只好不去了。
“少爷你说,云崖公子能否找到韦家的韦紫小姐呢?”
“不知道”无忧很干脆地回答他。
“可是,可是,少爷你不是答应了要帮云崖公子找到他吗?”
“当然,现在慢慢找嘛”无忧的眼睛开始忙不迭地看沿途的雪景,他甚至招手跟路上叽叽喳喳的小鸟问好,气得茗月不想再和他说话。
太和宫,唐睿宗的手握着一个杯子,杯中的酒渐冷,德福接过去,再倒上一杯温热的酒,恭恭敬敬地递给皇上。
“朕的紫儿,好了没有?”
“回皇上,紫小姐已经好了”
“嗯,很好,朕要亲自到紫缘宫去接紫儿来这里”唐睿宗放下杯子,沉吟道。
“皇上,不必劳烦您的千金之躯,奴才现在就让人去请紫小姐”德福急急地说,最近他被别的妃子极尽侮辱,他怎么管的皇上,竟然只宠幸一个罪臣之女“皇上?”
“嗯,朕要亲自去接紫儿,德福,朕命你立刻去准备好步辇”
德福只好退下了。
紫缘宫,紫于铜镜之前,默默凝视着自己。
“紫小姐,还要去太子府去再摘一些梅花吗?”兰烟小声地说。
“不用了,其实为什么要去折梅花呢,它们在枝头上,不好吗?”紫的目光投向闺房里的梅花,景德镇最好的花瓶里,斜斜地插着几枝梅,或许是沾了屋里的灵气,梅花静静地吐着芬芳。
兰烟无语,或许紫小姐喜欢梅在树上怒放,而不是喜欢被折下来插在瓶中供养的梅。
“兰烟,一会子你一定要看好自己,人多,怕有闪失”紫弯腰,在案前摊开一张纸。
“是,紫小姐”兰烟低声说。
拿起笔,在砚台上点了点小鱼刚磨好的墨,紫低下头,不再说话。
兰烟和小鱼退下去,怕打扰正在作画的紫。
门帘外,兰烟和小鱼在悄悄地说着话。
“兰烟姐姐,你说紫小姐为什么总是不笑的呢?”小鱼小声问。
“这个?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跟了紫小姐这么久,她也没有这么笑过”兰烟托着腮,眼睛看向远方“小鱼,你想想,紫小姐全家都被杀了,独独留她一人,她这么会开心呢?”
“这个我听说了,唉,可怜紫小姐,虽受尽皇帝的宠爱又如何,什么名分都没有!”小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快别这样说!我们紫小姐不稀罕这个!”兰烟阻止了小鱼接下去要说的话“我们快到们门口去,一会皇上派人来了!”
小鱼只好把想说的话吞下去,跟着走了。
在屋内的紫,对刚刚的那一番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她的笔停在半空中,画不下去了,她的头脑一直在想着小鱼说的那一句话,皇上宠她又如何,她只是一个完全没有名分的女子,她,算什么呢?
苦笑了一下,紫低下头,继续画刚刚在脑中突然勾勒而成的一幅《赏梅图》:漫天的雪花,一个穿着红衣的女子,徜徉在梅花小径中,流连忘返。
刚作到一半,紫就听到有个太监在尖利地喊:“皇上驾到!”
后一秒则是兰烟匆匆跑进来:“紫小姐,皇上来了,快,皇上来了!”说着立刻扶紫出去了。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紫缘宫所有的宫女都跪在唐睿宗的面前,齐声喊。
“嗯,平身”唐睿宗踌躇满志地说“紫儿,快平身!今儿个是你的生日,朕来接你到太和宫呢”
“谢皇上!”所有的宫女才敢起身。
紫不得不迎上去,她有点不敢看唐睿宗的眼睛,那时,她躺在他的怀里的时候,正迎着那双眼睛在深情地凝视着自己“谢皇上,皇上,您可以直接叫德公公来接紫儿就好了”
“怎么行呢?今儿个是紫儿的生日,朕当然要亲自来接紫儿啦”唐睿宗的手自自然然地握在紫柔软的腰肢上“朕的紫儿今天真美,嗯嗯,朕的紫儿终于长大了!”
紫无力挣脱他的手,她能够感到那双手在自己的腰间上下游移着,她感到一阵恶心“水,兰烟,去给我倒杯水来”
兰烟快步地走回屋里去倒了一杯冷水出来递给紫。
紫忙接过来,快快地喝下去,终于感觉舒服一点。
“紫儿,朕不准你以后喝冷水了,会伤身体的哦,你要乖乖的哦”唐睿宗看着紫,紫今天好美,粉色的长裙曳地,****微露,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是,皇上”紫只得应着。
德公公走过来“皇上,请您上辇吧”
唐睿宗点点头,立刻有几个宫女簇拥着他上辇坐定,唐睿宗坐定之后,伸出手,柔声对紫说:“来,紫儿,坐在朕的旁边”
“皇上,万万不可,紫儿怎么可以与皇上您共辇而行呢?”紫退了一步。
“朕非亡国之君,难道紫儿想学当年的班婕妤?”唐睿宗微笑着,眼光如水。
紫心念一动,那么,因何拒绝他?抬起头,她迎向了他的眼睛,伸出修长的手指,握住唐睿宗伸出来的手。
唐睿宗紧握住紫柔嫩的小手,心中的幸福感,缓缓地升腾开来,有多久了?这种感觉已经有多久没有再光顾他了?
无忧依然不紧不慢地走着,嘴边挂着玩世不恭的微笑。
“少爷!你说要先去太子府拜见太子吗?”茗月问道。
“不用了,咱们直接去太和宫”无忧想了想,又问“皇上指名让我去,是因何事呢?”
“啊?我只当你知道呢?“茗月不以为然地说。
伸手敲了一记茗月,无忧懒洋洋地说:“见鬼?老爷子有跟本少爷说过去皇宫干嘛吗?”
“嗷!”茗月捂着头,忍不住呻吟了一声“少爷,饶了我吧,我听老爷说,是皇上给一个女子设宴会呢”
“那女子是谁?”无忧问。
“不晓得,没有仔细听”茗月老老实实地回答。
“蠢你那么死!”无忧又敲了一下茗月的头。
茗月委屈地揉揉头,小小声地抱怨着,一抬头,他看见不远处有长长的宫女队伍簇拥着一乘华丽的步辇向这边走来“少爷,快看!”
无忧转过身,远远地看见是皇上,只是,皇上怎么会跟一个女子共乘一辇呢?“茗月,我们就在这里等皇上来,见识见识这个女子,说不定这女子就是皇上最近给她设生日宴会的女子呢”
“好!少爷!”茗月当然非常乐意。
步辇渐行渐近,无忧终于看清楚了那女子的面容,在看见她的一瞬,他急急低下头来,因为她的眼睛正看向自己,他听到自己的心陡地沉了下去,重重的,难道,这就是传说当中惊人的美?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无忧拉着茗月跪在道旁,低着头不敢看皇上,更确切地说,不敢看皇上身边的那一位女子。
“唔,无爱卿平身,免礼”唐睿宗挥挥手,让无忧起身。
“谢皇上!”
“无爱卿就随着朕行吧”唐睿宗道。
“是,皇上!”无忧走到唐睿宗的后面。
唐睿宗微微笑了一会,对紫说:“紫儿,这是无尘爱卿的儿子,无忧”
紫点点头,不语,刚刚的少年为何见到自己立刻就低下头去呢?紫觉得有些好笑。
唐睿宗的手在紫的腰上紧了紧,用眼睛示意德公公起辇。
德公公忙高声喊道:“起辇!去太和宫!”
“这,这太不成体统了!”一个臣子气得浑身颤抖“怎么可以给一个罪臣之女设宴呢?给她设宴倒也罢了,怎么可以叫我们做臣子的来赴宴呢?”
“是啊!是啊!”另一个臣子低声附和,太和宫内一片嗡嗡的议论声。
唐睿宗拉着紫的手,缓步走入太和宫。
众大臣马上跪倒在地,齐声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位爱卿平身”唐睿宗护着紫,怕她吓倒“今日是朕的紫儿生日,特请众位爱卿来赴宴,一同庆贺紫儿的生日”
大臣们站起来,乌压压的站了一地,有一个大臣走上前来,朝唐睿宗行了一个礼之后,缓缓地说道:“皇上,紫儿姑娘不过是一个罪臣之女,皇上何以劳师动众给她大摆筵席呢?这,恐怕非常的不妥、”
紫闻言,一股怒气腾起上来了,当着如此多人被侮辱,紫感到自己的自尊被狠狠地摔在地上,然后被无数双道貌岸然的眼睛鄙视,给无数双男人的臭脚狠狠地踩过。
唐睿宗一时语塞,他是一国之君,他不能够任性地说,朕喜欢给谁设宴就给谁设宴,朕喜欢给谁庆贺生日就给谁庆贺生日!他不能够这样说。
此时,太平公主也走过来,唐睿宗尽量不让她知道这件事,但她还是知道了,皇宫里头,她的眼线多的是,哪里用得着她的皇上哥哥告诉她!
“皇兄,曾记得韦后专权否?”太平公主冷笑道“这一个丫头片子,有可能是今后的第二个韦后!”
“不会,朕的紫儿不会”唐睿宗忽然觉得自己的话苍白而毫无说服力。
“不会?当初韦后年轻的时候,谁说得出她日后会成为我们李家天下的绊脚石?”太平公主咄咄逼人的话化作了许许多多的针尖麦芒,直直地,一根根地,全射进了紫的心里。
紫垂下眼帘,她很怕自己掉泪,她一遍一遍警告自己,不准掉泪,不准掉泪,她感到唐睿宗的手在发抖,他的手心竟然在冒汗!紫一阵低落。他,在怕自己的皇妹?
太平公主轻蔑地,居高临下地看了紫一眼,率众转身离去。
紫忽然觉得好累,她很想借个肩膀靠一靠。
“紫儿,没有事了”唐睿宗抱紧紫,柔声说“紫儿,别害怕,没事的,不要理她”
紫任由他抱着,只是,她的心里在冷冷地说,你保护不了我,纵使你贵为天子又如何?只是,紫没有说。
“德公公,传命下去,立刻开席,给朕的紫儿压惊!”
乐师开始奏乐,宫女们随着音乐起舞,大臣们纷纷入席,谁也不敢再说什么,因为,唐睿宗的脸上微微有怒气。
紫挺直了背脊,她不能胆怯,她记得自己印在铜镜上的面容,那样的貌,不是所有的女子都有的。那么,她就为这个,也要高傲地昂起头。
“皇上,紫儿谢谢您,谢谢您专门给紫儿设宴庆贺紫儿的生日”紫看着唐睿宗,温柔地说。
唐睿宗开心地把紫抱在膝盖上“来,紫儿,朕今儿个一定要一醉方休!”
“有美一人兮,当然是不醉不归,是吗,皇上?”紫朝唐睿宗微微一笑,笑得唐睿宗心花怒放。
“是啊,紫儿!紫儿真的是朕的知音,朕的心肝宝贝,朕一刻也不能够离开你!”唐睿宗举着杯子,一饮而尽。
“紫儿听说,万万不可让后宫掌权,那,为何有韦后之乱呢?”紫突然想讽刺唐睿宗一番。
“这就是女人的厉害之处了,女人可以冷不防地把权力抢过来,自己过一把权力之瘾,或利用权力满足自己的私欲”唐睿宗想了想道。
“那么,皇上,女人因何会冷不防地把权力抢过来呢?无非是因为那皇帝昏庸无能罢了,常言道,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紫不知道为何,她其实不想说这一番话的,但是,就是忍不住说。
唐睿宗垂下头,他知道紫在说自己,他曾两度退位,一次,退给她的母亲武则天,一次退给他的哥哥李显“紫儿,不要说了”睿宗握住紫的手,凝视着她若春水般柔和明亮的眼睛。
“皇上,那么,紫不说了”紫垂下头。
唐睿宗真想低下头去吻紫那如不点而红的唇,他从来都没有问过她,他希望自己能够一直一直地呵护她,所以舍不得碰她。
德公公走上来,悄声说:“皇上,无忧公子来了”
“好,好,你让他不用过来这边了”唐睿宗道。
无忧缓缓走进来,背后跟着抱着古筝的茗月,德公公走上前去吩咐他直接去东南角那儿,稍稍准备一下即可。
唐睿宗远远地望见无忧“紫儿,看到了吗?那就是爱卿无尘之子无忧,长安城弹古筝最好的人”
“无忧?”紫循声望去,看见一个翩翩的美少年在东南角坐定,少年眉宇间透着一团英挺之气,高而直的鼻梁,最引人注意的是他的眼睛,黑而深邃,只是,比起云崖深蓝色的眼睛,这个少年的眼睛逊色多了,而这个少年正是自己刚刚所见的少年。
“对,无忧”唐睿宗的手又放在紫的腰上,并悄悄地往紫的大腿上移动着。
紫的胃开始翻江倒海,水,她需要最冰凉的井水。
此时,东南角传来铮铮然的古筝乐器声,紫的心立刻平静下来,只一会,她的心便被乐声吸引住了,乐声时高时低,如行云流水,如大雁哀鸣,如瀑布一泻千里那般壮美宏大,如小泉叮咚奔跑在山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