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外面,是一片片普通的民房,一间连着一间,又低又矮,又烂又破,不是墙壁破了个洞,就是没门没窗。这哪是什么住宅区呀,这不简直就是贫民窟吗?再看街上的人,穿得破破烂烂的,有的甚至衣不蔽体,大都面带菜色,又瘦又弱,弯腰低头的,就像行尸走肉一样,没有一点精气神儿。
这样的生活,这样的日子,老百姓还没造反,真是太给大明王朝脸了。
自古以来,中国的老百姓,多好啊。只要有口饭吃,哪怕吃不跑,哪怕只是吃个半饱,老百姓们就都知足了,就都乖乖地当着顺民,不吵,不闹,也不怨天由人,就一直都天天躬着腰,感谢着皇上,感谢着朝庭,竟然还会为皇上和朝庭祈祷。
是皇上和朝庭欠了他们的,他们,却一点也没有意识到。
愧疚,歉意,苦恼,烦燥,一下子全都涌上了我的心头。
朕是皇上,是你们膜拜的,顶在头上的大佬。朕对不起你们,朕,一定会改变这一切的,朕,一定要让你们过上好日子,这是我的义务,更是我的责任!
其实,我注意最多的,其实还是脚下的路。
这是一条泥土路。因为昨天晚上刚刚下过雨,路上一片泥泞,到处都水沟和泥坑。
人走上去,“吧叽”、“吧叽”,鞋子没帮了不算,还溅起了一片又一片稀泥,溅得自己和身旁的人满裤脚都是。甚至还有马车和牛车的木头轮子,陷进了泥沟里,一帮人“嗨哟”、“嗨哟”的喊着口号,在向外推。
这,才是真实的大明。这,才是现实的大明。
我的心情,非常沉重。一直在向下沉。向下沉。向下沉。沉到了地底,沉到了地心里,沉到了不可自拔的里暗里。
看来,做为大明朝的皇上,做为大明朝富裕强大的带头人,我的道路,还很漫长啊。
陈迪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因为是皇上亲自驾临到府上,门人也不敢阻拦,我们直接就进了大门,直接就去了陈迪的卧室,门人连通报的时间和机会都没有。陈迪上身穿着一件短褂子,下身却只穿着一件大裤衩子,正躺在床上休养。
我们进来,正好能够看见,他的一条腿是正常的,另一条腿肿得老高,看来真是伤得不轻。
“啊?皇上?”陈迪见是我带着朝庭的其他七大员走了进来,真是惊得不轻,眼睛瞪得圆圆的,嘴巴张得大大的,急忙翻身就要下床跪拜。却没想到,一下子就拖动了那条伤腿,“哎哟”了一声,疼得他脸都变了形,汗水直接就流了下来。
我急忙走了过去,按住了他,把他的身体在床上摆正了,示意他不要再动了。陈迪还是挣扎着,忍着疼痛,半坐了起来,说道:“微臣有病在身,不能起床见驾,请皇上恕罪!请皇上恕罪!”
我连忙说道:“陈爱卿,你好好养病,放心养病吧。养病要紧,朕还指望着你病快点好了,回到朝堂上,给朕效命呢,就不必多礼了。”
我只说了一句话,就把陈迪给感动哭了,直接就语不成声了:“老臣多谢皇上垂爱,老臣多谢皇上圣恩。皇上亲自来看望老臣,老臣感激涕零。老臣一定尽快养好病,早日上朝,就是拼了这条性命,也要多为皇上分忧,多为皇上解难,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誓死效忠皇上,誓死效忠大明!”
封建社会里,无论是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还是对于朝中的文武大臣来说,皇上都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存在。皇上对于其他任何人,都只有命令,都只有指示,很少有商量的时候。一个帝王,能够放下身段,来一个大臣的家里看望他,这简直就是一件根本不可能的,不可思议的事情。
陈迪岂能不被感动?
我身后的另外那五个尚书,还有两个帝师,也都被感动了,也悄悄地抹起了眼泪。
兵部尚书齐泰快人快语,哽咽着,说道:“我说陈迪你个糟老头子,你说话你就说话呗,你哭个啥劲儿呀你,你把老齐我的眼泪都给带出来了。自古男儿流血不流泪,你这腿没流血,眼睛却流泪了,你这到底是腿伤着了,还是眼睛伤着了呀?”
一句话,把大家都给逗笑了。
落了座之后,我命两位御医给陈迪检查了一下腿上的伤情。这两位御医,一个叫苏雷,一个叫康都建,两个人都六十多岁了,都是祖传老中医出身,而且,又都擅长跌打损伤和骨科,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把他们带来了。
检查完了,苏雷说:“启禀皇上,陈大人的腿伤,臣和康御医都仔细地检查过了,庆幸的是,陈大人并没有骨折,只是挫伤而已。不幸的是,陈大人的挫伤很严重,骨节全都肿了,需要卧床休息。不过时间也不会太长,半个月足够了。臣这就给陈大人开点外敷药,把药捣碎了,每天早晚外敷两次就行了。”
康都建也说道:“苏大人擅长骨伤外治,臣擅长骨伤内治。臣也给陈大人开一副汤药方子,熬好了,每日早晚内服,最好是乘着温热的时候喝下去。内外同治,效果会更好。”
这两个人,一个内治,一个外治,倒也配会得天衣无缝。
送走了两位御医,陈迪躺在床上,拱手行了个礼,若有所思地说道:“皇上,臣躺在家里,不能上朝为朝庭做事,就用脑子使劲地想了很多事情。臣觉得,我大明最大的弊病,就是财政空虚,只要有钱了,大多数的问题,都会迎仞而解。臣觉得,我们可以效仿皇太祖,发行宝钞,可以解决一下眼下的困境。”
宝钞,就是纸钞。洪武八年,因为缺铜缺银,朱元璋命令成立宝钞提举司,发行了一百文、二百文、三百文、四百文、五百文、一贯钱的宝钞。一贯钱,就是一千文,相当于一两银子。发行之初,一贯钱,可以买一石米,一石,就是一百二十斤。
能买一百二十斤米的一张纸钞,可谓是世界上面值最大的纸质钞票了。
洪武二十二年,朱元璋再次下令,又印刷发行了一百文、二百文、三百文、四百文、五百文的宝钞。这一次,没有一贯的了,面值都比较小。而且,为了解决缺铜缺银的问题,朱元璋还下旨规定,民间只能使用宝钞,不许使用银两和铜钱兑换宝钞。
可是,因为宝钞发行泛滥,宝钞贬值得很快,一眨眼,就会变成一堆废纸。
朱元璋实在是太牛气了。发行了全世界面值最大的宝钞,换回了大量的金银铜钱,然后,又嘴一张,全都封赏出去了。
然后,给子孙留了一个空壳子大明,让子孙后装上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