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所里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单调而又无趣。秋日渐深,愈发寒冷,而院子上空挂着一轮感受不到温度的太阳。一天又一天,走廊里那个穿着黑色制服的警卫,一成不变,来了又走,来了又走,一阵一阵荡漾起他脚步的回声;房间的铁锁开了有关,走廊上那一束光线亮了又暗,一座用扑克牌搭成的齐窗高的塔倒了,又重新一点点搭起来。看守所的院子里有最好的空气,在低沉的云层下慢慢流过。走过谁离地面到另一侧架着电网的围墙的墙根,栽着几株深绿色的盆栽,疏于照看,萎焉而凌乱。
故意杀人罪。警察这样和我说。他们对话彼此间的时候,管我叫“嫌疑犯“。他们给我定罪的证据是一条绳索,从我家门口的枯井里别发现,粘着王子仁的皮肤与我的指纹,直径与王子仁尸体上那个骇人的勒痕相吻合。他们还认为祈安中学校园里”复仇“涂鸦是我作品,而且与王子仁的死有关。他们认为这是我对他的恐吓,是我早有预谋的明证。他们审讯我,让我录口供,给我定罪。他们叫我最好请个律师,因为那也许能让我少坐几年牢,或者让我活命。
四
一连好多天,看守所里都是没完没了的审讯。每天起床,在床边坐着,等到下午他们带领我来到围着一圈高墙与电网的院子里,站在秋天彷如凝固的灰白色天空下,远眺头顶的云与看守所后的青山。只是毫无预兆的,我又会被某个警察引离,穿过那激起一阵阵回声的走廊,来到封闭幽暗的审讯室里,坐到那一张形状奇怪的桌子前,面对着那一堵仿佛世界尽头的青色的墙,看着审讯我的陈石川。
“我不需要律师,因为我没有罪。”我告诉他
“先安静。”他低着头,写着什么。
“好。”
“王子仁是你杀的吗?”
“我应该说话吗?”
他看着我。
“你说呢?”
“哦。”
“那绳索上为什么会有你的指纹?”
“我不知道。“
“你不能给出合理解释,是吗?”
“我应该编一个吗?”
“你什么态度?”
“我态度不好吗?”
他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低下头去。
“我没记错的话,我第一次问你话的时候,你也是这种语气。”
“我没记错的话,你第一次问我话的时候,你也是这种语气。”
他停下了手中的笔。“如果你想要争取减刑的话,建议你配合我们的工作,并且请个律师,他会告诉你你应该怎么做。”
“我根本不需要争取什么减刑,因为我根本就没有罪。所以我没什么好配合的,也不用花钱请什么律师。”
他低着头,一动不动,许久才抬起头,看着门口。
“嫌疑人态度恶劣。小马,你先把他带回去。”
他们把我送回了我的房间,并且送了我一副手铐。处于警告的目的,他们并没有把它戴在我手上,而是拷在了我房间的铁门上。房间里面空气污浊,但不远处走廊尽头的那扇铁门却散发着澄明的金色阳光。在被再一次带到那扇门外的院子里之前,我再一次被带到了审讯室。
这一次,坐在我对面的是两个警察。坐在左边的陈石川在写着什么,右边的看上去很文静的警察问话。
“张霄是吗?”
“是的,云霄的霄。”
“王子仁是你杀的吗?”
“不是。”
“那你能对绳索上出现的你的指纹做出合理解释吗?”
“不能。”
“为什么你不承认王子仁是你杀的,又不能对绳索上的指纹做出解释呢?”
“为什么我不承认王子仁是我杀的,我就需要对绳索上的指纹做出解释呢?”
“张先生,你也知道,我身后这几个字,”他用手指着身后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说,”不是用来唬人的,是有法律依据的。如果您据不认罪,但我们又掌握了足够的犯罪证据的话,可能判决就要从重了。张先生你考虑清楚。“
“我没有罪,法院不能判决我。”
“张先生,”他看着我,“其实你心里已经很清楚,我们已经掌握了证据了,只是你觉得自己只要拒不承认,我们就拿你没办法,是吧?”他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我也露出了一丝笑容,看着他。“是吗?”
“难道,”他凑近我,盯着我的眼睛,“不是吗?”
“是吗?”
他犹豫了一下,慢慢退了回去,沉默了一会儿。
“可是张先生,凶器我们已经找到了,指纹我们也已经提取出来了。您莫非是不相信我们,还想看一下我们的检测报告不成?”
“不用了。你们难道只有这这个证据吗?”
“张先生,”他满面笑容地看着我,然后又顿了顿。
“我们当然还有证人。”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