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院。关押室。审讯室。一个地方比一个地方阴暗。那一张床床板硬地像一块砖头,警卫送来三餐,里拌着没有什么味道的油、盐。灯亮着,房间里还算干净,四周与头顶上的墙壁粉刷着白漆,一头一张小门通往狭窄的洗手间,地面的水泥灰暗但却光滑,倒映出头顶白炽灯耀眼的白光,以及我的身体的模糊黑影。墙角没有蜘蛛网,连灰尘也很少。只有一张床,摆在角落里。被子杂乱地摆在床上,那副扑克到处散落。我一个人坐在床沿,看着这无人的房间,四周空无一物的墙壁,走廊上不时巡逻的警卫,静静地等。
那个巡逻的警卫停下来,在我的房间前站定,然后打开了门锁。
“你和我来。”
“去哪?”
“有人来探望你。”
警察引领着我走出来,穿过走廊,进入到一间更宽敞的房间里。房间里被一面墙隔成了两半,我站着这一侧,透过墙上的玻璃看着另一侧,一扇木门在墙角紧闭着,木门旁的小窗外露出天空的灰色。一张木椅摆在房间中央的玻璃窗前,旁边的警察让我坐下来等。房间另一头的木门忽然被推开,青青和妈走了进来。
“你们怎么来啦?”
妈一只手护着青青,面容憔悴地跑了过来。“霄啊!”她大喊,两只手趴到玻璃窗上,“霄啊,你还好吧。”
“我挺好的,妈,你不用担心。”
“霄啊!一定是他们弄错了对不对!”
“妈,你别哭,是他们弄错了,我很快就能出来的。”
妈看着我。
“妈,你放心,那根绳子上的指纹绝对不是我的,警察很快就能调查清楚的,你放心。”
“嗯,嗯,那就好,我知道和你没关的。你好好跟警察解释,一定要解释清楚。”
“嗯,放心吧,妈,警察会调查清楚的。”
“嗯,一定会调查清楚的。”
“嗯。妈,别哭了,我在这儿挺好的,吃得挺好睡得挺好,而且也住不了多久,您不用担心。”
“嗯,嗯。”她擦着眼泪。
“诶,那个,只有你们吗?不是我大哥送你们过来的吗?”
“你别提他,”妈说,“我们家没有他这个儿子。”
“哦,哦。”我点点头。
“那,霄啊,你如果在这里有什么需要,吃的穿的用的什么有问题,你就和妈说啊。”
“嗯。妈,你放心吧。”
“妈给你捎了点东西,刚才给警察了,那个警察说等会给你送进去,等会你要是没拿到,一定要和他们要。”
“嗯,嗯,谢谢妈。”
“没事儿没事儿,等你出来了,妈给你炖汤喝。”
“嗯,好。”
妈的面容依旧憔悴,只是不再显得那么忧心忡忡。青青站在她身边,低着头,却不时抬起眼睛,看我一眼。
“妈,我和青青单独聊会儿可以吗?”
“嗯?哦,好。你们聊,那妈先出去一下。”
“嗯,好。”我说。
妈转身走了,带上了那张木门。房间里只剩下我和青青,隔着一张巨大的玻璃。青青转头看着妈走出去,又转过头,看着我,又低下头。
“青青,”我凑近玻璃,小声问,“你怎么来啦?”
“你,你怎么了。”她小声问。
“我没有怎么呀。”
“那你,为什么被关在这里。”
“没事儿,青青,哥很快就能出来的。”
“真的吗?”
“真的,青青。”
她不说话。
“青青,你抬起头,看着我。”我说。
她慢慢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睛。
“你相信我吗?”
她点了点头。
“你还记得哥对你的承诺吗?”
她点了点头。
“那好,你听我说,”我看着她,微微蹲下来,“哥向你保证,哥一定不会有事的,好吗?”
她犹豫了一瞬间,然后点了点头。
“嗯。很好。青青,哥说到做到。哥现在被关在这里,不能待在你身边,哥很抱歉。但是不会很久,哥一定会出来,重新回到你身边,陪着你,保护你,实现哥以前给你许下的那些诺言。到时候,哥会带着你一起,离开这里,离开这座小镇,去一个去一个没有危险的地方,去一个更加美好的地方。你等着哥,就当哥去做了一场旅行,很快就会回来,就像从前那样,好吗?“
她的眼睛寸步不移地看着我,点了点头。
他们走后,警卫把我送回了我在走廊尽头的关押室。我又坐在那张床的床沿上,默默地等。一直等到警卫再次在门口出现,打开铁门,递进来一个黑色的塑料袋。塑料袋里装着几件衣服,还有一些水果。我把衣服拿出来放到床上,然后随手拿起一个白桃,用洗手间的龙头下冲洗干净,又坐回床沿,一个人默默地吃着。我低下头看着那个塑料袋。水果下面似乎还压着什么。
我放下手中的白桃,从袋子里拿出一个一角写着“青青”两个字信封。信封里面没有信,但一只萎蔫的千纸鹤却从信封口掉出来。我怔了一会,把那只的千纸鹤从灰暗的地面上捡起来,对着头顶的灯光,沉默地看着,翅膀已经起了褶皱,但紫色依旧鲜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