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家时,正下着小雨。积满雨水的田野间的黄土路泥泞不堪。一辆警车斜着停在我家门外的枯井旁。窗子里亮着灯。大门敞开着,门槛旁摆着几把淌着水的黑色的老式雨伞,水沿着门前台阶上的石缝慢慢流下来,流过我的脚边,流到台阶外。正对着大门的暗红色的柜子就那么毫无动静地摆在那里,靠着墙,柜顶上的神龛探出来一炷香烛,香烛上挂着没有落下的灰烬。我扶着门沿,探进头去张望。
在厅房另一头的桌子旁,两个警察背对着我,呆呆地坐着手里拿着脱下来的警帽,像两僔雕塑。
妈突然从厅房旁的厨房里走了出来,端着两杯冒着热气的茶,向警察走过去。她眉头紧锁着,仿佛充满了忧虑。
“警官啊,你们喝茶。”她把茶放到警察面前,扶着木椅的靠背坐下。
“谢谢。”警察说着相互看看,然后拿起了茶杯。
“警官呐,这,一定是你们弄错了,我大儿子他,他,他怎么会做这种事情。”
“夫人,我们办案都是有根据的,你放心,这件事和你儿子有没有关系,我们会调查清楚的。”
“你们之前抓走我小儿子的时候,也是说有根据,”妈偏过头看着地面,依旧一脸忧虑,“但是,最终不还是调查清楚了,和我儿子没关嘛。”
“夫人你放心,如果我们调查清楚了这件事和你大儿子没关的话,我们也会把他放了的。”
“哎。”妈叹了一口气。“你说,一个我们根本不认识的副校长死了,怎么偏偏摊上了我们家。”
“夫人,我们也没有办法,现在我们有的线索,都和您的儿子有关。”
“怎么就和我的儿子有关呢?你们不是说,我霄的那个指纹是伪造的吗?怎么这,又和我大儿子有关系的呢?难道,这指纹,是我大儿子他伪造的吗?你说,他们两个是兄弟,怎么会干出这种事呢?”
“呃……不得不说,我们确实有这种怀疑。不过妇人您放心,我们会调查清楚的。”
“你们为什么偏要这样怀疑呢?你们有根据吗?”
“夫人,我们都是有根据的。”
“什么根据啊?”
一个警察推了另一个警察一下。两人看了对方一眼。
“夫人,您知道您小儿子被我们调查的时候,您大儿子给我们做过证吗?”
“哎。”妈脸上的表情变得越来越复杂。她面色凝重,紧紧地盯着地面。“我大儿子他,确实,在这件事上,”妈有些说不下去。“他,他看错了嘛。他确实可恶,白养他了。哎。但是他致死看错了,就跑去作证了啊。就算这样,你们也不能就说,他和这杀人的事有关啊。”
“夫人,我们现在基本可以确定,他在你小儿子被调查期间做的证是在说谎。我们认为他在恶意诬陷他的弟弟。夫人,您别难过,”说话的警察伸手搭在已经用两只手捂着面的妈的肩膀上,“如果他仅仅是做了伪证,而与谋杀案无关,他不会受到很重的刑事处罚的。但是,如果他确实与此存在关联的话,”他顿了顿,“也提前告知您一声,请您能够接受。”
六
“我可以告诉你,不仅证物上的绳索是假的,证人的口供也是假的。”陈石川坐在派出所前厅里陈旧的木桌后,手里拿着笔,抬着头看着我,用低沉的声音说。
他盯着我,仿佛在等待我说什么。木桌旁玻璃窗外的田野里显得潮湿而澄澈。我转过头看着他,说:“为什么你们又说证词是假的了?”
“嗯……”他把笔倒着拿,笔帽在桌子上敲了敲,“我们调查过了,张岩那天晚上根本就不在家,所以不可能他证词里说的,早上在家门口目击你出门的情景。”
“哦。”我靠在椅背上,手臂交叉放在胸前,“他不在家,那他去哪儿了?”
“前一天晚上,张岩去了酒吧喝酒,和几个生意上不怎么熟的朋友一直待到深夜。离开后,他在酒吧门口的厨具店里买了一把菜刀,厨具店老板对当天晚上的一个醉鬼记忆犹新,描述的特征都和他的样貌契合,基本可以确认就是他。然后,他在镇东山沟里一座配电间里睡了一晚。当晚有人来检查,看见过这么一个人,但是检查的人当他是个流浪汉,没管他。“
“你说,王子仁死的前一天,他在外面找了个随便能睡的地方,住了一晚?”
“嗯。嗯嗯。”
“还买了把菜刀?”
“嗯,这个,具体细节,我们还有待调查。”
“”哦。调查得还挺清楚的。“
“嗯。”陈石川仍旧敲着笔帽,看着一旁,“之前因为当时和他一起住的你二哥正好不在家,所以我们也没办法直接对他是否在家做出判断,给您带来了一点麻烦,希望你能理解。”
“没事。”我挥挥手,看着窗外。“那我大哥现在怎么样?”我有看着他。
“他还被关在看守所。”
“哦。他怎么说?”
“他恨固执,坚持不肯承认他做过伪证。”
“哦。”
“嗯。”他点点头。
“还有,关于你的指纹的事,我们还需要了解一下。”他突然看着我,把手中笔翻转过来,笔尖压在手下的册子上。
我看着窗外,点点头,又转过头来。“好,好。”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