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开始吧。”陈石川拿起笔,看了我一眼,说。
窗外的田野里仍旧寂静而潮湿,田地里浅浅的水面上仿佛涌动着一层淡淡的水雾。我低着头,看着木桌上遗留下来的红漆锯齿般残破的边缘,一道巨大的黑色裂痕。
“嗯,好。”我说。
“嗯——”
“警官,”我突然抬起头,看着陈石川,说,“警官——”
“怎么了?”
“所以我哥现在,是已经被你们关进看守所里,然后你们在确认我的指纹是被伪造的之后,查出了他对我的目击证词也是伪造的,所以你们认为我的伪造指纹也和他有关,甚至是,王子仁案他也有嫌疑,但是他现在什么也不肯承认,是吗?”
“是。你问这干嘛?”
“没什么。我就觉得,我哥他应该不会做这种事。”
“你觉得你他不会做这种事?”
“嗯。虽然我和他以前确实有矛盾,但是,我相信,仅仅因为我们的矛盾,也不会让他走到别的地步。”我点点头。
“嗯嗯。也许还有别的原因。可是,不是你先告诉我们,张岩是最可能拥有你指纹的人么。”
“嗯。不过我只是在陈述我所知道的时候,和我相不相信他,没有关系。”
“嗯。关于你之前提及的那一件事,我们需要了解得更多。”
“嗯。警官,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
“嗯。第一个问题,张岩向我们否认这份合同的存在。你能提供他存在的证据么?”
“当然。债主来我家讨债那一天,向我出示了这一份合同,当时我妈也在场,我相信她也见过。另外,当时我二哥和他在一起做生意,我想,他也知道这份合同的存在的,不可能不存在的。”
“你妹妹知道吗?”
“哦。我妹妹,她,她当时和我妈在一起。她应该也是见到过的。”
“嗯。你确认那份合同上签的是你的名字,摁的是你的指印?”
“是签了我的名字,而且债主来我家,找的就是我——”
“债主不认得你吗?”
“那份合同不是债主本人签的,是债主的一个手下签的。但是他那个手下刚好不在,所以没有人认得我,只能按我的名字找我。”
“那指印呢?”
“那份合同上指印是有的,就摁在我的名字上面。”
“那你怎么确定那个指纹就是你自己的,而不是他本人的?”
“嗯,这个……这个我也不能确定。但是,我想,既然签的是我的名字,那么就是下了决心要把这笔钱往我身上赖。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相信他会想尽办法做得真一点的。”
“那你知道那份合同现在在那里吗?”
“这个,警官,我不知道。”
“那那个债主你知道是谁吗?”
“我不知道。我只记得,他来我家的时候,身体比较壮,光着头,戴着墨镜,脖子上挂着金链子,身后围着一群小弟,可能是职业放贷的。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
“那你见过他之后呢?”
“我见过他之后,我哥哥他们还想想办法解决了。”
“意思是你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债主?”
“是。”
“那他们是怎么解决的?”
“这个,我不清楚。”
“那他那个合伙的弟弟呢?”
“他叫张远,之前和他一直住一起——”
“这我们知道。他现在在哪?”
“他身体出了点问题,现在在医院,大约要一个星期左右才能回来。”
”关于那份合同还有你的指纹的事,到时候还要找他。“
“哦。那,我需要把他接回来吗?”
“不用。”他抬起头看着我。
回到家后,妈一个人坐在桌子旁,呆呆地看着窗外。我走过去,低下头,对妈说:“还担心呢?”
妈转过头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妈,不会有事的。”
妈看着窗外,脸颊上流下了眼泪。
“霄,”她有些哽咽地说,“你哥他,他这个人负心。他还诬陷你他。他活该他。”
“好了好了,”我拍了拍妈的肩膀,“大哥也许是有隐情。”
“嗯。“妈一抹眼泪,站起来,转身,”我出去走走。“
“诶,妈,你去哪儿呀?”
“没事,我就在附近走走,散散心。”
“妈,我陪你吧。”
“不用。我自己一个人就好。”
“哦,哦,好。那你一定要注意安全。这刚下过雨,有些滑。”
没事,你别担心。“她瞟了一眼我,又看着我。”妈才六十多,妈还不算老。“
“哦。嗯。”
“我走了。”她说。
“她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走出了门。
我看着他走了出去。厅房里只有我一个人,被熏成黄色的墙壁与掉漆的木家具包围着。任何一点响动都变得十分刺耳,像是移动椅子的声音。我走到窗户旁。
我拿出手机,给张远打了个电话。
“哥。”
“哎。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是,警察这两天可能会去找你,告诉你一声。”
“哦。哦。找我干什么?”
“问一下大哥的情况。”
“哦,哦。大哥的情况啊?”
“嗯。主要应该就是,几年前,他给我签的那份假的借款合同的事。”
“哦。那,那,具体问些什么呢?”
“嗯……我也说不准,到时候问起来,你就知道了。”
“那,那我要怎么回答呢?”
“怎么回答?”
“嗯,嗯……怎么回答。”
“嗯……如实回答,不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