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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命运之门

1、“雄鸡”

丁能通得知东州市安全局局长王鼎臣住进了北京301医院的消息,王鼎臣已经做完心脏搭桥手术一个星期了。一大早,丁能通开着奔驰车去北京301医院看王鼎臣,他一边开车一边暗骂,“好你个王鼎臣,不愧是安全局局长,住院的消息对我这个驻京办主任都封锁!”

王鼎臣是从市政府办公厅副主任的位置调市公安局任副局长,后又从市公安局副局长的位置上调市安全局任局长兼党委书记的。

本来这次市政府换届,王鼎臣有机会升任市政府秘书长,都是由于该死的心脏病耽误了仕途前程。王鼎臣是新任市长吴东明的大学同学,两个人在同窗时期是同寝上下铺,关系好得无话不谈。大学毕业后,吴东明分配到了昌山市市政府工作,王鼎臣分配到东州市中山区政府,后调入市政府办公厅。两个人经过二十多年的奋斗,吴东明熬到了昌山市市委书记的位置,王鼎臣打拼到东州市安全局局长的位置。

自从前任市委书记洪文山调离东州,市长夏闻天代理市委书记那天开始,夏闻天能否取代洪文山以及一旦取代谁任东州市市长的传闻就不绝于耳,各种势力你争我夺,纷纷登场,搞得东州官场云诡波谲。还是省委书记林白力排众议,极力向中组部推荐同样有老工业基地之称的昌山市市委书记吴东明调任东州任市委副书记、代理市长,在夏闻天正式任命为东州市委书记不久,吴东明走马东州,一场权力场上的博弈大战才尘埃落定。

吴东明一上任就采取“引黑济琼”,也就是引黑水河河水冲入琼水湖,解决了琼水湖蓝藻污染问题,博得东州市市民的一片叫好声。“两会”后,吴东明以高票当选东州市市长。

林白之所以力排众议,全力向中组部推荐吴东明任东州市市长,是因为吴东明就任昌山市市长期间,就大刀阔斧地推进昌山市国有企业改制,特别是在振兴装备制造业方面政绩卓著。

本来省长赵长征主张向中组部推荐吴东明到省里任副省长主抓全省工作,但是林白认为,东州作为清江省的副省级省会城市,黑水地区装备制造业的龙头,清江省经济腾飞的发动机,就缺一位像吴东明这样既敢于锐意进取、大胆开拓,又是装备制造业的行家里手的市长,而且吴东明在城市发展方面的一些主张与市委书记夏闻天不谋而合,一座城市党政一把手能想到一块去,这是这座城市老百姓的福气。

果然,吴东明上任以后,与夏闻天进行了沟通,关于东州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等方方面面发展的大政方针两个人不谋而合,夏闻天和吴东明对尽快消除洪文山推行的不科学发展观而给东州带来的负面影响,都充满了信心!

早在省委书记林白找吴东明谈话不久,吴东明就跟王鼎臣私下里通了话,有意邀他辅佐自己出任东州市市政府秘书长,可惜王鼎臣的身体不争气。

市人民医院心内科的主治大夫早就催王鼎臣做心脏搭桥手术了,只是他对东州市的哪家医院都信不过,经过了解,他得知北京301医院心脏外科做心脏搭桥手术最拿手,王鼎臣费尽心机好不容易约到了心脏外科主任亲自主刀。

在官场上,身体健康与否极有可能成为政治对手击垮对方的手段,王鼎臣在官场上混了二十多年,深知其中的厉害,他极力封锁自己有心脏病的消息,进京住院以至于做完心脏搭桥手术,连东州市安全局的几位副局长都不知道,还以为他进京到国家安全部开会去了。

好在丁能通早就打通了北京301医院,与心脏外科主任熟的很,前两天请这位主任吃饭,这才得知王鼎臣住进了301医院。当时丁能通就暗笑,果然是干特务工作的,东州市的大小官员只要进出北京,没有谁瞒得了自己的,只有这个王鼎臣例外。

王鼎臣在市政府办公厅任副主任期间,丁能通给肖鸿林当秘书,当时两个人就很谈得来。沧桑巨变,时过境迁,一晃“肖贾腐败”大案已经过去五年了,丁能通能保住东州市市政府副秘书长、市驻京办主任的位置,他从心里感激时任市长的夏闻天。

自从新任市长吴东明走马东州以后,丁能通通过昌山市驻京办主任了解到,吴东明在昌山市任市长、市委书记期间每次进京,昌山市驻京办都贴不上边,这让丁能通心里有了一些隐忧,他还弄不清楚吴市长为什么对昌山市驻京办不感冒,因为吴东明就任东州市市长以来尚未进过京。

尽管是初春,但整个北京城还是一片肃杀。奔驰车刚驶上复兴路,清晨便成了黄昏,能见度明显下降,天空混浊,一片橘黄色。远方物体土黄,太阳从苍白变成淡黄色,刚刚脱下冬装的人们为了防风沙又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路边停放的汽车蒙着一层黄土色,马路两边的高楼大厦笼罩在灰暗中。大风压低了路边已经绿油油的杨柳树,长长的绿枝条随着阵阵的黄风散落开去。路上有的行人把外套脱下罩在头上,顶着大风骑车的姑娘不得不停下来,把脖子上的围巾解下来蒙在脸上,继续前行。春分前的北京城出现一片秋日黄昏的苍凉。

丁能通开着奔驰车刚要驶上五棵松桥,手机响了,他接通手机,竟然是吴市长的秘书焦云龙打来的,丁能通心头一紧,险些追尾。

“丁主任,我是焦云龙,你在什么方位?”

焦云龙是吴东明从昌山市带过来的老秘书,吴东明代理东州市市长期间,丁能通就特意回东州请焦云龙吃过饭。丁能通也是想从焦云龙的嘴里多了解点吴市长的喜好,没想到焦云龙听说丁能通也是市长秘书出身,很给丁能通面子,两个人很谈得来。丁能通通过焦云龙知道了不少吴东明的情况,特别是得知吴东明酷爱书法,让丁能通服务好吴东明有了信心。

“云龙啊,我在复兴路上,有什么指示?”丁能通半开玩笑地问。

“丁主任,看来你是想去301医院看王局长吧。”

“云龙,不愧是吴市长的秘书,我就是想去看看这个特务头子。”

“丁主任,先别去了,不然过两天你还得跟着吴市长去。”

“你的意思是说,吴市长要进京了?”

“对,今天晚上的飞机,我给你打电话就是通知你做好接待准备。”

“云龙,北京今天沙尘暴,搞不好飞机要晚点啊!”

“即使晚点,我们今天也要到北京,你不知道吴市长的脾气,他想今天晚上去北京,下刀子他也要去的。”

“那好吧,”丁能通笑着说,“云龙,咱们保持电话联系。”

挂断手机,丁能通开着奔驰已经下了五棵松桥,只好寻找路口调转车头往回走,他心想,听昌山市驻京办主任说,吴市长不太好伺候,也难怪,昌山市驻京办的位置虽然不错,在潘家园,可惜是座上不得星级的普通五层楼,即使重新装修一遍,吴市长也不会住的,哪能与五星级的北京花园比。想到这儿,丁能通诡谲地一笑,拨通了接待处处长白丽娜的电话。

傍晚,沙尘暴的天气终于缓解,灰蒙蒙的天空中,升起一轮满月,像一仓满盈盈的液体,蒙着一层极薄的,交织着活生生的毛细血管似的网膜,鲜红中透出橙黄来,月亮像有了生命似的浮悬在天空。即便如此,吴东明的飞机还是晚了两个小时,飞机落地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了。

由于吴东明是就任东州市市长以来第一次进京,为了显示驻京办的能力,丁能通弄了四辆奔驰齐刷刷停在了飞机底下,而且副主任杨善水、主任助理胡占发、荣国库、接待处处长白丽娜等人都来了。

尽管吴东明这次进京来的突然,似乎给驻京办打了个措手不及,其实不然,从吴东明代理东州市市长开始,丁能通的脑袋就挖窟窿生蛆地琢磨怎么接待好吴市长第一次进京,为此,他还专门去都江堰青城山向上清宫的好友王道长讨了一份墨宝,脑袋里早就琢磨好了一段故事。

吴东明在昌山市素有“平民书记”、“平民市长”的美誉,是清江省的廉洁模范,耳听是虚,眼见为实,丁能通打定主意想试一试吴市长是真佛还是假菩萨。

吴东明走下悬梯时,同机的乘客还以为机上坐着国家领导人,丁能通率驻京办同仁满面春风地迎上来,胡占发和荣国库早就从焦云龙手里接过了行李。

吴东明象征性地与丁能通、杨善水等人握了握手,用半挖苦半开玩笑的语气说:“早就听说你丁能通是领导肚子里的蛔虫,我还不信,今日一见,我是小看你了!”

吴东明的话让丁能通心里很不受用,但他仍然满脸堆笑地恭维说:“吴市长,我也听人家说,您是老百姓肚子里的蛔虫,老百姓想什么、盼什么,您全清楚!”

丁能通拍马屁拍得诡谲,一句话逗得身材颀长、器宇凝重的吴东明哈哈大笑。氛围似乎融洽起来,一向不苟言笑的吴市长一下飞机,见了丁能通便哈哈大笑,副主任杨善水觉得是个好兆头,他连忙给吴市长开了车门。丁能通陪吴市长上了头车,众人陆续上了车。四辆奔驰缓缓驶出首都机。

本来丁能通还打算请吴市长到首都机场贵宾室坐坐,但天色已晚,丁能通给首都机场张副总的秘书小田打了电话,道了谢,四辆奔驰瞬间驶上了首都机场高速公路。

一路上,吴东明似乎故意给丁能通脸子,微闭双目养神,一言不发,丁能通也不便搭讪,只是心里暗自纳闷:怎么吴市长的作派与气度很像自己服务多年的肖鸿林,转念一想,肖鸿林怎么能与吴市长相提并论,一个是腐败市长,一个是廉洁模范,是两种人。

丁能通胡思乱想间,四辆奔驰车已经驶出首都机场高速公路上了东三环。这时一直闭目养神的吴东明突然睁开了眼睛,随手从西服口袋里掏出半包烟,抽出一支,丁能通赶紧掏出打火机,给吴市长点上火。

起初丁能通以为吴东明抽的是软包中华,借着打火机的火光,他看清楚了,尽管烟盒很像软包中华烟,但不是,是与软包中华烟很相似的人民大会堂香烟。吴市长抽这种牌子的香烟,倒是出乎丁能通的意料。

“能通,我听闻天同志说,驻京办为东州招商引资做出过突出贡献,像香港黄河集团就是你丁能通牵线搭桥引到东州的,既然你有这么大本事,能不能帮我找一位可以让东州汽车集团起死回生的能人啊?要知道东州作为全国的装备制造业基地,汽车是龙头啊!”

吴东明一开口就如此信任,让丁能通觉得受宠若惊,他思忖了一会儿说:“吴市长,东州早就该在装备制造业上下功夫了,靠房地产是盖不出经济强市的。东州这几年经济发展甚至落在了昌山市的后面,一个根本原因是发展观出了问题。当前经济全球化加剧,国际装备制造业加速向我国转移,‘十一五’期间国民经济快速发展,对装备制造业有着巨大需求,东州装备制造业面临广阔的发展空间和难得的历史机遇。您一到东州就提出了‘装备制造业立市、汽车先行’的战略,这与夏书记的观点不谋而合,看来,东州即将开拓和谐发展的大好局面啊!”丁能通借机侃侃而谈,一番表白深得吴东明的赏识。

“能通,我看你这个驻京办主任是不是屈才了。”吴东明目光猛然一亮,欣赏地问。

“吴市长,跟您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天生就是干驻京办主任的料,您让我干别的,只能赶鸭子上架。”丁能通一副唯恐吴东明给自己换位子的表情,局促地说。

“既然你夸口说自己天生是干驻京办主任的料,那就给我找一个能让东汽集团起死回生的能人来证明给我看看。不然的话,说不定哪天我就把你调回东州到市经委当主任,我看你更适合那个位置。”吴东明半开玩笑、半要挟地说。

“吴市长,能人现成的,关键是您有没有破釜沉舟的决心用人家!”丁能通怕吴市长要调他去市经委当主任的玩笑弄假成真,连忙表白。

“噢,你说说看,你介绍的这个能人都有什么本事,破釜沉舟谁都会,背水一战可就难了。”吴东明较真儿地说。

“吴市长,我说的这个人是我大学的同学,叫金伟民,目前在香港银钻财富有限公司当老板,主要业务是为人拆借资金,兼做证券股票买卖,是个名副其实的资本运作专家和融资专家。”丁能通夸夸其谈地说。

“有点意思,你说的这个金伟民懂不懂汽车呀?”吴东明颇感兴趣地问。

“吴市长,他是清江大学企业管理专业的高材生,东汽集团不也是企业吗!”丁能通半是吹嘘半是真诚地说。

“那好,你说的这个金伟民,我希望尽快见到他。”吴东明说完将抽完的烟头摁灭在车载烟灰盒内。

车队到达北京花园门前,香港黄河集团酒店管理公司派驻北京花园的总经理朱明丽快步迎出大堂。朱明丽曾经给香港黄河集团董事局主席黄瀚晨当过秘书,吴东明早有耳闻,经过丁能通一番介绍后,丁能通、朱明丽以及杨善水、白丽娜陪吴东明一起上了电梯。

当吴东明走进北京花园位于二十一层的总统套时,他的脸色突然阴沉起来,“能通,市里其他领导进京也是住总统套吗?”

“吴市长,有的住,有的不住。”丁能通模棱两可地说。

“怕是在这里住过的市领导都腐败掉了吧?还是给我和小焦换一套标准间吧,住标准间我心里塌实。”吴东明说完,大步走出总统套。

丁能通事先料到吴东明有可能来这一手,便紧跟几步说:“吴市长,夏书记、林市长他们每次来,一般都住普通套,我看给云龙开一套标准间,您还是住套房吧。”

吴东明看了一眼丁能通未置可否,丁能通赶紧按了电梯,众人重新走进电梯。

“吴市长,您是第一次来驻京办,驻京办的全体同志都希望给您接风洗尘,……”

丁能通话未说完,吴东明打断说:“驻京办的同志们撇家舍业的,很辛苦,我当然要见见大家,不过今天太晚了,明天晚上你安排一下,我和大家吃顿饭。”

正说着话,电梯到了十一层,丁能通给白丽娜使了个眼神,白丽娜没下电梯,众人陪吴东明走进1115房间。

丁能通向吴东明撒了个谎,他说夏闻天、林大可等市领导每次来,一般都住普通套,但是1115房间不是普通套,而是仅次于总统套的豪华套。

吴东明并不知情,累了一天,晚饭也没吃,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能通,先给我要碗面条上来,我的肚子早就抗议了。”

“吴市长,还是到餐厅吃吧,我特意为您准备了您最爱喝的土鸡汤。”朱明丽妩媚而干练地说。

吴东明爱喝土鸡汤是丁能通从焦云龙嘴里得知的,得知吴东明要来,丁能通特意嘱咐朱明丽晚宴安排了土鸡汤。

“朱小姐,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土鸡汤啊?”吴东明饶有兴趣地问。

“吴市长您别忘了,北京花园不仅是五星级酒店,也是东州市驻京办啊!”朱明丽微笑着说。

“吴市长,既然土鸡汤已经熬好了,就让服务员和面条一起送上来吧。”杨善水插嘴说。

“好吧,恭敬不如从命,我都闻到土鸡汤的香味了。”

吴东明一句玩笑话,逗得大家都笑了。

“那好,吴市长,我去安排一下,晚安!”

朱明丽说完,莞尔一笑转身走了,杨善水也知趣地打了招呼告辞了。屋子里就剩下吴东明、焦云龙和丁能通。

“能通,你知道我这次进京干什么来了吗?”吴东明疲惫地坐在沙发上点上一支烟问。

“吴市长,该不是开会吧?”丁能通一边给吴东明沏茶一边说。

“明天早晨,你给我安排一个司机一部车,我去商务部走一趟,我这次是专程为制博会来争取国务院和商务部支持的。”吴东明呷了一口丁能通刚沏的茶说。

“吴市长,这么说,制博会要办成国家级的?”丁能通试探地问。

“办就办成国家级的。”

吴东明话音刚落,有人按门铃,焦云龙赶紧开门,门口站着白丽娜,丁能通赶紧起身,从白丽娜手里接过一个画轴,白丽娜向焦云龙笑了笑走了。

“能通,你这又要搞什么名堂?”吴东明微笑着问。

“吴市长,不瞒您说,我知道您喜欢书法,我手里有一张墨宝一直看不太懂,想向您请教!”

丁能通一边说,一边展开画轴,吴东明酷爱书法,一听有字画欣赏,连忙掐灭手里的半截烟,仔细端详起丁能通和焦云龙共同展开的立轴,只见这幅画画的是一座山丘上站立着一只引颈高歌的雄鸡,旁边还配了两句题跋:“天口吐紫气,昌山日月来”,落款是青城山上清宫王五丰道长。吴东明很喜欢这个王五丰道长的字,颇有王羲之的风范,运笔十分流畅。

“看来这个牛鼻子老道颇通丹青文墨呀!画的好,写得更好。能通,想不到你和青城山的老道也有交往。”吴东明赞赏地说。

“说来话长了,那还是我给肖鸿林当秘书期间,我陪他去成都开全国市长联席会议,会后,肖鸿林说,‘能通,拜水都江堰,问道青城山,陪我去都江堰青城山走一走。’就这样,我陪肖鸿林去了青城山,在上清宫遇见一位老道,仙风道骨的,见到肖鸿林就说肖市长是大富大贵之相,肖市长逗趣地问,‘我怎么个大富大贵呀?’老道说,‘要按古代官品论,你得是四品以上。’肖市长哈哈大笑,就请老道给算了一卦,老道说,‘我送你四个字:激流勇退!’肖市长不解,老道解释说,‘福已享尽,贵已到顶,若不激流勇退,必有牢狱之祸、血光之灾!’肖市长一听,当时就把脸沉了下来,骂老道信口雌黄,拂袖而去,我当时想给老道钱,老道不要,也送了我一个字:‘离!’意思是让我早一点离开肖鸿林,回东州后,我主动要求来驻京办,没想到刚离开肖市长不到两年,东州就发生了震惊中外的‘肖贾大案’,我也受到了牵连,被双规,双规解除后,我十分苦闷,就想起了青城山的老道,便去青城山找他指点迷津,想不到一切都被老道言中了,久而久之,我与这位老道成了朋友。何振东被双规期间,我预感到东州官场就要发生震动,便把这位王五丰道长请到北京,当时就住在这个房间,我把东州官场的情况跟他说了以后,想问问他将来主政东州的新市长会是什么样的人,他便画了这幅画,就是在这个房间里画的,当时我看不懂,问他这幅画的含义,他送了我一个字:‘悟。’王五丰道长在中国书画界颇有名气,他的墨宝很难得的,吴市长,您也是书法方面的行家,这幅字放在我手里糟践了,送给您吧!”

丁能通一番话说得吴东明云山雾罩,信以为真,这时站在一边的焦云龙画龙点睛地说:“吴市长,这个老道不简单啊,简直可以未卜先知了。”

“怎见得?”吴东明饶有兴趣地问。

“吴市长,‘天口’不就是‘吴’字嘛,‘紫气’当然取的是‘东’字,‘日月’当然是个‘明’字,你又是从昌山调任东州的,而且属鸡,昌山老百姓都称您为‘雄鸡’,雄鸡一唱天下白,这幅画的意思就是说,到东州主政的人是从昌山来的‘雄鸡’吴东明啊!”

焦云龙点破这幅画的寓意后,吴东明也被折服了,嘴里不停地啧啧道:“真是世外高人,真是世外高人啊!”心里觉得既玄乎又滑稽。

“能通,这幅画我收下了,有时间你也陪我上趟青城山,我还真想见识见识这位王道长啊!”

“吴市长,您要是对王道长感兴趣,我可以把他请到北京或东州。”丁能通讨好地说。

“能通,俗话说,心诚则灵,还是我找时间上青城山拜访吧。”

正说着话,有人按门铃,焦云龙去开门,服务员推着餐车走进来了,餐车上除了土鸡汤和面条外,还有几样爽口的小菜。

“吴市长,您和云龙先吃饭吧,我就告辞了。”丁能通说完就要走。

“能通,后天晚上你陪我去北京301医院看看王鼎臣,到时候,你给我准备好一个花篮。”

“放心吧,吴市长。”

丁能通走出吴东明的房间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默默地站了一会儿,诡谲地一笑,心想,看来昌山市驻京办主任是个猪脑袋。

2、“特务”

一连两天吴东明马不停蹄地拜访了国家商务部、贸促会、机械工业联合会、机电产品进出口商会,还有国务院振兴老工业基地办公室,为了创建国家环保模范城市,还向国家环保总局递交了申请函,在自己的任期内,争取创建国家环保模范城市是吴东明向全市人大代表许下的诺言。当然还有振兴装备制造业,用制博会牵动装备制造业走向国际化。

期间,宴请了驻京办处以上干部并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

晚饭后,丁能通亲自开车和焦云龙一起,陪吴东明去北京301医院看望王鼎臣。

王鼎臣住的病房条件非常好,不仅有卫生间,而且是个套间。丁能通、焦云龙陪吴东明走进病房时,王鼎臣斜靠在床头,妻子坐在床沿儿正在用勺子挂苹果瓤一口一口地喂王鼎臣,旁边还站着一位三十出头眉清目秀、结实干练的小伙子。王鼎臣见吴市长来看自己了,连忙起身打招呼。

“鼎臣,别动,别动,”吴东明一边说一边伸出大手去握王鼎臣胖乎乎的苍白的手,“鼎臣,好些了吧?”

“东明,险些见马克思啊!”王鼎臣感慨地说。

“马克思才不会收你这个特务头子呢!”吴东明开玩笑地说。

“鼎臣,你封锁消息都封锁到我这个驻京办主任头上了,太不够意思了吧!”丁能通挑理地说。

“能通,你还别挑理,就这么瞒也瞒不住你,让我看你这个驻京办主任都可以当安全部部长了。”王鼎臣善意地揶揄道。

“鼎臣,你有两下子呀,不用丁能通搭桥也能在北京301医院住这么好的病房,找心脏外壳主任亲自做手术,你说说看是怎么搭上关系的?”吴东明语气嫉妒地问。

这时站在旁边相貌英俊的小伙子为吴东明、丁能通和焦云龙沏了茶,王鼎臣苦笑了笑说:“我哪儿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在301顺利地住上院并成功地做完手术多亏了他,吴市长,这是我们局反间谍处的习涛,他哥哥习海在中央警卫局当处长,我这次住院多亏了习海。”

吴东明一听习涛的哥哥在中央警卫局当处长,顿时眼睛一亮,一边握着习涛的手,一边平易近人地问:“小习,在市安全局是什么职务呀?”

习涛拘谨地握着吴东明的手回答:“吴市长,我现在还只是个科级干部。”

“鼎臣,习涛一表人才怎么才是个科级干部呀?你们安全局埋没人才嘛,让我看,习涛在市安全局屈才了,习涛,到市驻京办任主任助理怎么样?”吴东明半真半假地问。

“东明,你是不是被丁能通收买了,怎么一见面就挖我的人呢!习涛可是我们局反间谍处的业务骨干,调到市驻京办那才叫屈才呢!”王鼎臣有气无力地说。

“鼎臣,市驻京办主任助理可是正处级,怎么屈才了?”吴东明拍了拍习涛的肩膀说。

丁能通看出来吴市长不像是开玩笑,心想,看来吴市长不是看上习涛,而是看上习涛的哥哥习海在中央警卫局当处长的关系了,这层关系要是利用好了,无疑是为吴东明的仕途之路找到了一把天梯。想到这儿,丁能通既佩服吴东明的精诡,又嫉妒习涛的被宠。他暗自揣摩,吴东明真要是把习涛调到市驻京办,无疑是安插了一颗定时炸弹,在东州有吴东明撑腰,在北京有习海撑腰,自己在驻京办一言九鼎的局面将被打破。

这是丁能通万万不能接受的,但是又无力阻挠,只好强作笑脸地说:“鼎臣,这事跟我可没什么关系,完全是吴市长爱惜人才,不过,到驻京办撇家舍业的,怕是年轻人两地分居,吃不了这个苦吧。”

“能通,人家习涛还没对象呢,谈不上两地分居,不过,你丁大主任接触人多,有好姑娘不妨给介绍介绍。东明,习涛马上就要提反间谍处的副处长了,我出院后就开党组会研究。”王鼎臣一本正经地说。

“鼎臣,我可没跟你开玩笑,习涛的事就这么定了,你出院后该提副处长提副处长,提拔完副处长后,我和市委组织部打个招呼,调习涛到市驻京办任主任助理。”吴东明认真地说。

“东明,你调习涛到市驻京办任主任助理我不反对,但是关系必须留在市安全局,我说过,习涛是我们局的业务骨干,挂职到市驻京办锻炼两年可以,我们局的人才绝不能流失。”王鼎臣十分认真地说,他心想,“我刚借上习涛点力,你就想把人调走,门都没有!”

其实,王鼎臣如果不得心脏病急于做搭桥手术,也不会注意到习涛,当时他听说北京301医院做这种手术最拿手,便千方百计地联系301医院,但是苦于没有接洽的关系,手术迟迟排不上号,眼看着自己的生命随时都可能发生危险,王鼎臣心急如焚。刚好市安全局反间谍处缺一位副处长,现任处长向王鼎臣推荐了习涛,经过反间谍处处长介绍,王鼎臣才知道习涛的哥哥习海的身份,他这才私下里求习涛找习海联系北京301医院,习海接到习涛的电话后,很快安排王鼎臣住进了北京301医院,并亲自找院长安排心脏外科主任主刀,王鼎臣这才捡回一条命。

“习涛,你的意见如何呀?”吴东明和蔼地问。

“吴市长,我服从组织安排!”习涛腼腆地笑着说。

“好,就这么定了!”吴东明哈哈大笑地说,“鼎臣啊,我听能通说手术做得很成功,你怎么还像伤口没愈合似的,呲牙咧嘴的?”

“别提了,都是糖尿病闹的,按理说,早就该拆线了,可是伤口就是不愈合,流脓水,东明啊,现在我才明白健康是一,如果没了一,什么都是零啊!”王鼎臣感慨地说。

“鼎臣啊,不瞒你说,我也得了七八年糖尿病了,只是还没有出现并发症罢了。让我说,你出院后,不要急着上班,好好修养一段时间,我刚到东州,还盼着你老兄助我一臂之力呢!”吴东明动情地说。

“东明,你来东州我是最高兴的,东州经济这几年一直在低谷中徘徊,不是官员腐败了,就是发展观出了问题,不出重拳,不足以力挽狂澜啊!”王鼎臣感慨道。

“鼎臣,你觉得突破口在哪里?”吴东明诚恳地问。

“当然是装备制造业,东州汽车的基础不错,只是缺少资本运作的能人参与,东明,当务之急是让产权流动起来。”王鼎臣颇有见地地说。

“伙计,我身边就缺你这样的高参啊!”吴东明用惋惜的口吻说。

“东明,我也想跟你大干一场,可惜,我的身体不争气啊!”王鼎臣遗憾地说。

“好了,鼎臣,你还是好好养身体吧,安全局局长的位置也很重要,说不定比你来给我当秘书长还重要。”吴东明诡谲地说。

王鼎臣似乎没听懂吴东明的意思,懵懂地笑了笑。吴东明拍了拍王鼎臣的肩膀,习涛过来给吴东明换茶,吴东明起身告辞说:“不喝了,习涛,尽管你的关系在市安全局,但是你已经不是王局长的人了,你知道你现在是谁的人了吗?”

“吴市长,归丁主任领导,当然就是市驻京办的人了。”习涛谨慎地说。

“不对,你记住,从现在开始,你和焦云龙一样是我吴东明的人了,晓得吗?”吴东明用十分赏识的语气说。

习涛受宠若惊地笑了笑,站在旁边的丁能通听了吴东明的话,心里立即抵触起来,心想,吴市长,你如此用人,未免太急功近利了吧?这分明是不信任我丁能通的能力,在市驻京办不仅给我安排了一个特务,而且还派来一个太上皇啊!

三个人告辞时,尽管习涛一直送到楼下住院部大门外,但是丁能通根本没正眼看一眼习涛,便上了车。

3、“伯乐”

回到北京花园后,刚好九点多,由于吴东明北京之行该办的事都很顺利,特别是制博会的事得到国务院有关部门的大力支持,吴东明的心情非常好。他想起王鼎臣的建议,颇有英雄所见略同的感慨,他又想起自己刚下飞机时,曾经让丁能通推荐个人,丁能通推荐了一个叫金伟民的人,据说是一个资本运作的能人,吴东明突然心血来潮想和丁能通聊聊这个人,想进一步了解一下金伟民到底有什么高明之处。

刚好焦云龙给吴东明和丁能通沏了茶,吴东明请丁能通坐在沙发上,自己点了一支烟温和地说:“云龙啊,你去休息吧,我和丁主任商量点事。”

焦云龙知趣地走了。

吴东明也坐在了沙发上,接着说:“能通,东汽集团确实应该让产权流动起来,但是怎么流动的学问就太大了,你说的那个金伟民有没有这方面的能力?”

丁能通呷了一口茶,沉思片刻说:“吴市长,那我就给你讲讲这个金伟民的创业史吧。金伟民是我大学同学中最早进入股市炒股票的人,也是最早在京沪港跑生意的人,当时让金伟民最苦恼的是炒股票资本金太少,做生意买卖太小,尤其是钱进钱出,都是在国内的盘子里转,再怎么叫唤也只是响在井底的蛙声。他一直梦想同国际资本打交道,后来,美国纽约证券交易所的董事长约翰·凡尔霖访问中国,邓小平将一张面值五十元的中国股票送给了这位国宾,此举给当时尚不硬实的中国股市,进行了一次稳定和发展的夯实,同时,也让金伟民的思路豁然开朗,当时他就想,能不能跑到国外去,让中国的企业在境外上市,从国际资本市场上融资,转汇回中国投资实业呢?如果能做成,既可以从中国企业在海外上市的推进中,向国际社会展示中国改革开放的全新形象,也可以把外国人的钱拿到中国来花,补充各地短缺的建设资金,增强企业活力。金伟民是个想干就干的人。有了这么好的创意,他坐不住了,立志要把从国际市场上融资的事情做下去。眼前的困难是他需要一大笔启动资金,怎么办?金伟民把融资的出路选定在企业债券上。当时他哥哥与香港一家工业公司合资注册了一家中外合资精细化工企业,也是金伟民牵线搭的桥。金伟民找到哥哥说:‘我需要一笔资金,用你的企业出面筹款,拿到钱后,有了资本,先去炒股票,赚到了大钱,再到境外去做事。’经过一番运作,他哥的公司发行了九个月期五百万的企业债券。拿到这五百万现金后,金伟民以这一大笔资金为本钱,投进上海的股票市场,低吸高抛,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连连在股票投资上得益,手中掌握了能够在海外走动的大笔资金,具备了可以走出国门,能够在国际市场上现身的底气。金伟民决定利用这笔资金到香港注册一家财务公司。香港法律规定,注册财务公司必须有两个以上的股东,其中至少一个人是香港居民,金伟民就想到了我,我当时刚给肖鸿林当上秘书,便通过东州驻香港贸易公司的老总给他介绍了一位合作伙伴,是香港大学毕业的才女,叫李欣汝,金伟民给了李欣汝一部分股份,两个人注册了香港银钻财务有限公司,专门包装国内企业,送到国际资本市场上市融资,你别说,还真弄成了十几家大公司,在香港财务公司中颇有名气。眼下金伟民想包装一家有潜力的汽车企业到美国纽约上市,但是谈了几家都不顺利,我建议他到东州看看,他非常感兴趣,说手头的事处理完就到北京,吴市长,如果你觉得金伟民可用,他到北京后,我领他去东州见你怎么样?”

丁能通像讲故事一样介绍完金伟民的创业史,吴东明被金伟民让中国企业走向国际资本市场的做法深深吸引了,他兴奋地挥着手说:“能通,这个金伟民就是我要找的人,他的做法和想法与我不谋而合,不光是汽车工业,东州的装备制造企业都要闯一闯国际资本市场,如果东汽集团真的在纽约证券交易所上市,这对东州乃至清江省的企业都是巨大的震撼,因为到目前为止,清江省还没有一家企业在美国上市呢!”

吴东明说完又换了一支烟,鹰一样犀利的目光在丁能通身上扫过。丁能通瞬间便感觉到了吴东明要振兴东州装备制造业的雄心,他恭维地说:“吴市长,我听说您在昌山市老百姓心目中有‘雄鸡’的美誉,听你一席话,我才体会到‘雄鸡一唱天下白’的风采,吴市长,有您和夏书记,东州经济腾飞指日可待呀!”

“能通,在装备制造业立市上,闻天同志和我的意见是一致的,只是他主张以技术创新为主,我主张以资本运作为主,意见一时还不能统一啊!”吴东明说这话时,语气中充满了惆怅。

丁能通隐隐感觉到,吴东明与夏闻天的关系并不像外界传言的非常融合,恰恰相反,丁能通凭借在多年的官场经验体会到,吴东明与夏闻天的关系已经微妙起来,看来,东州市的党政一把手在暗中早就叫上劲了,只是表面上还能过得去而已。

也难怪吴东明在昌山市当一把手惯了,昌山市不仅是清江省第二大城市,而且是计划单列市,再加上吴东明本身又是一个很难驾驭的人,因此,吴东明一到东州,夏闻天就感到了压力。

丁能通觉得吴东明身上有很多他熟悉的东西,果断的有些刚愎,不阿的有些桀骜,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这些性格特征与肖鸿林像极了,因此,丁能通见了吴东明还真有几分亲切,吴东明见了丁能通也非常喜欢,两个人都有一见如故的感觉。

“吴市长,您到东州也小半年了,嫂夫人和孩子们为什么不跟过来,您一天这么忙,身边没人照顾怎么行!”丁能通关切地说。

丁能通早就从焦云龙嘴里了解到,吴东明到东州上任是只身带着秘书来的,根本没带家属。丁能通还从昌山市驻京办主任嘴里得知,吴东明之所以如此信任焦云龙,是因为吴东明在昌山市市长位置上去中央党校学习了三个月,当时昌山市市委书记即将调走的传言传得很盛,省委组织部的朋友告诉吴东明,市委书记调走确有其事,正值这个时候,吴东明接到了去中央党校学习的通知,一时间,谣言四起,都传说吴东明也要调到外省工作,接不上市委书记了。官场上不乏见风使舵的人,吴东明走后,家里一下子冷清下来。正在这时,老母亲病了,住进了昌山市人民医院,家里连个换煤气罐的人都没有。当时,焦云龙在昌山市市政府办公厅综合处任副处长,写一手好文章,深得吴东明赏识。焦云龙深知吴东明的仕途之路正处于非常时期,与众不同的是,焦云龙并不认为吴东明会调走,相反他认为派吴东明去中央党校学习是对吴市长的信任,是好事,学习回来后很有可能接任市委书记,即使不接市委书记,也会升迁到省里。于是焦云龙下班就往吴东明家里跑,大礼拜也不休息,跑到医院照顾吴东明的老母亲,那段时间焦云龙几乎负担起吴东明家里所有的脏活累活。吴东明的妻子蒋春华深受感动,多次在与丈夫的电话中夸起焦云龙。果不其然,吴东明三个月学习结束后,回到东州,不久就接任了昌山市市委书记。吴东明借机安排了原来的秘书,让焦云龙成了自己的秘书。

丁能通在得知焦云龙的这段经历后,不免暗叹焦云龙的心机,他心想,看目前焦云龙与吴东明的关系如此默契,颇有点像自己当年给肖鸿林当秘书时的情景。

“能通,你嫂子在昌山机场当副总,大小也是个领导,我儿子已经读高三了,面临高考,正是关键时刻,我老母亲身体一直不好,离不开人照顾,一时全家还过不来呀!”吴东明感慨地说。

“吴市长,你身边没人照顾怎么行,最起码应该雇个保姆。”丁能通一脸关切的神情。

丁能通之所以把话题引到保姆上,就是因为他从焦云龙嘴里得知吴东明到东州后,只身住进了常委大院,两百多平米的半跃,四室两厅,却空空如也。吴东明晚上睡觉前有个泡脚的习惯,如今忙了一天连个烧开水的人都没有,心中便萌生了找个保姆的想法,但是又不想在东州和昌山两个地方找,因为他怕保姆是当地人,七大姑八大姨的找他办事,麻烦事多。

丁能通得知后便暗中为吴东明选好了一个人,只是一直没得机会推荐给吴东明,因此,他才变着法儿的把话题引到保姆上。

其实,吴东明进京前就想请丁能通给物色一位保姆,他早就耳闻丁能通曾经给市委副书记周永年家介绍过一个保姆,还是个大学毕业生,深得周永年两口子的喜欢,如今进京后见丁能通办事颇合自己的口味,更打定了主意,其实,这两天住在北京花园,他心里早就有了目标。

“能通,我听说永年同志家的保姆就是你给介绍的,还是个大学生,如今已经到美国读博士去了,我没有永年的要求高,只要善良勤快就行。不过我不喜欢家在东州或昌山的,麻烦越少越好。”吴东明爽快地说。

“吴市长,这有何难啊,北京花园的服务员个个都符合您的条件,您可以随便挑选!”丁能通脸上的肌肉痉挛了一下,微笑着说。

“人我已经选好了,不过还得经你这个驻京办主任同意呀!”吴东明卖着关子说。

丁能通听罢,心里暗喜,他已经感觉到吴东明选中的这个人一定是自己煞费苦心安排的人,但他还是表现出惊讶的神情问:“吴市长,不知道哪个女孩这么有福气?”

“就是这两天给我打扫房间的服务员,叫辛翠莲,这小姑娘不仅勤快,干活干净利索,而且会来事,将来你嫂子来东州后,一定会喜欢她的!”吴东明赞不绝口地说。

其实这个辛翠莲就是丁能通刻意安排为吴东明服务的,丁能通之所以刻意安排辛翠莲,是因为辛翠莲是罗小梅舅舅的女儿,是罗小梅的亲表妹。

罗小梅入狱后,丁能通第一次去看罗小梅,罗小梅就求他给自己的表妹辛翠莲找个工作。罗小梅的母亲死的早,从小舅妈一直像母亲一样照顾自己,表妹高中毕业以后,没考上大学,原先在自己的钼矿当文秘,如今自己锒铛入狱,表妹一下子又失业了,正好丁能通来看自己,罗小梅便向丁能通开了口,丁能通二话没说就把辛翠莲安排到北京花园做了服务员。

辛翠莲很珍惜自己得之不易的工作,把丁能通当成了大恩人,不仅工作出色,工作之余还主动去照顾丁能通,丁能通所有的脏衣服都扔给了辛翠莲,搞得一直暗恋丁能通的朱明丽醋海翻波的。

朱明丽是在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毕业的,毕业后去了香港,在香港黄河集团工作,由于工作出色被黄瀚晨看中,选为秘书,后来东州驻京办与香港黄河集团合资买下五星级酒店北京花园,朱明丽被派驻北京花园任总经理。

别看朱明丽长得娇小可爱,像纯种香港人,其实她是成都人,典型的川妹子。朱明丽喜欢丁能通不是一天两天了,从听说丁能通与妻子衣雪离婚那天起就掂记上了,她也曾多次向丁能通暗示过自己的意思,但是丁能通总是装糊涂,搞得朱明丽很不爽,以至于吃起普通服务员的醋。但是碍于丁能通的面子,又不好发作。辛翠莲看在眼里,只是好笑。

辛翠莲非常珍惜与丁能通的关系,丁能通也把辛翠莲当成一个特别懂事的小妹妹,以至于把对罗小梅的感情都投注到对辛翠莲的关心上了。他一直忘不了罗小梅在狱中对自己的托付,决定给辛翠莲找一份好的前程。怎奈辛翠莲只是高中毕业,文凭太低,没办法提拔。当他得知吴市长正在寻找保姆时,丁能通灵机一动,计上心来,一番面授机宜之后,辛翠莲心领神会。

当吴市长住进北京花园豪华套后,丁能通专门安排辛翠莲给吴东明服务,辛翠莲是个颇有心机的女孩,她非常珍惜给吴市长服务的机会,辛翠莲本身长得就袅袅婷婷,十分可人,为吴东明服务时她更是低眉抬眼尽显妩媚。

焦云龙曾经给吴东明推荐过一个健身之法,据说是现代科学的最新研究成果,而且是英国科学家研究的。这个健康之法就是男人每天凝望漂亮女性几分钟,有助于健康长寿。一个科学家对两百名男性进行了为期五年的观察,发现和其他人相比,那些目光每天都能“遭遇”女性的男子,血压相对较低,脉搏跳动较慢,心脏疾病也少。一个科学家认为,男人彬彬有礼地凝视美丽的女人,就犹如欣赏一幅绝美的风景,有助于身心的健康。凝视美丽女人十分钟,健身效果差不多相当于做了三十分钟的有氧运动。每天做这些眼部运动数分钟,可把中风和心脏病的机会减半,如果持之以恒,男性的平均寿命可延长十年。

焦云龙的建议,吴东明欣然采纳,如法坚持了一段时间,发现自己的精神头很明显比以前足了,心律不齐的毛病也好了,吴东明更加坚信了这项科研成果。

因此,在北京花园入住期间,每当辛翠莲给自己服务时,吴东明都面带微笑地凝视着小姑娘,搞得辛翠莲心里骚动不安,想入非非。

不过,辛翠莲给吴东明印象最深的不是她的美丽,而是她的品德。昨天早晨,吴东明把要洗的衣服放在洗衣袋里,交给了辛翠莲,由于走的匆忙,衣袋里有五百元钱忘拿出来了。晚上回来后,有人敲门,吴东明开门一看是辛翠莲。

“吴市长,打扰您了,您交给我要洗的衣服口袋里有五百元钱,您收好!”辛翠莲嫣然笑着说。

“是吗?我都忘记了,太谢谢了,来,快请进,快请进!”吴东明热情地说。

辛翠莲不失时机地走了进去。

吴东明亲自为辛翠莲沏了一杯茶,和蔼可亲地问:“叫什么名字?”

“辛翠莲!”辛翠莲羞答答地说。

“翠莲,好名字,出污泥而不染,濯青涟而不妖嘛。家是哪儿的?”吴东明坐在沙发上一边喝茶一边问。

“新阳的。”辛翠莲拘谨地说。

新阳市是清江省资源枯竭型城市,是经济最不发达的城市,也是人口最少的城市。

“好,新阳的好!”吴东明自言自语地说。

辛翠莲不明白吴市长连连称好是什么意思,只是知趣地说:“吴市长,您还没洗澡吧?我这就给您放洗澡水!”

辛翠莲说完就进了洗澡间,放好洗澡水后,又重新为吴东明沏了茶,然后有礼貌地说:“吴市长,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累了一天了,好好洗个澡吧!”

辛翠莲说完就走了,吴东明不知为什么,竟然起身送出了门外。

丁能通见辛翠莲果然博得了吴东明的赏识,心里很高兴,觉得自己总算不负罗小梅的重托,东州市市长家的保姆,将来不愁好前程,再说还有自己这个当兄长的点拨,辛翠莲又是个精灵鬼儿,一定错不了。

“吴市长,辛翠莲这个女孩我知道,一直是北京花园的模范员工,您可真有眼力,一下子就选中了北京花园最好的员工。”丁能通暗自得意地说。

“怎么,舍不得放人?”吴东明闪了一眼丁能通问。

“哪儿能呀,吴市长,您就是不吱声,我也准备给您推荐辛翠莲,为领导服好务是我们驻京办的重要职责。”丁能通讨好地说。

“能通,”吴东明哈哈大笑地说,“我听说你和前妻一直感情不错,怎么说离就离了呢?是不是你小子喜新厌旧变成花心大罗卜了?”

“吴市长,都怪我把老婆放出了国门,我戴的可是洋绿帽子!”丁能通自嘲地说。

“扯淡!我侧面打听过,衣雪是个淑惠温婉的好女人,是你小子不问青红皂白见人家房间里有男人的鞋和剃须刀就断定人家红杏出墙,太武断了吧!”吴东明打抱不平地说。

丁能通没成想吴东明对自己这点隐私摸了个底掉,他苦笑着说:“吴市长,离都离完了,有什么武断不武断的!”

“能通,我自己在东州过了小半年都觉得孤苦伶仃的,你也四十岁的人了,俗话说男人四十一朵花,赶紧再找一个吧,我看朱明丽看你的眼神可不对劲,对你一定有意思,那女人不错,可别错过好机会呀!”吴东明拍了拍丁能通的肩膀,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吴市长,我现在只想把工作做好,为东州经济发展多做点贡献!”丁能通岔开话题说。

“能通,你记住我一句话,男人如果没有爱,赢了世界又怎样?”吴东明的这句话很有份量。

丁能通沉思片刻起身说:“吴市长,您的话我记下了,时间不早了,你休息吧,我告辞了!”

吴东明没再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丁能通的肩头。

4、推心置腹

上午,夏闻天带着市委秘书长朱文锦、常务副市长林大可、市经委主任冯保春一起去了东州汽车制造集团下属的欧华汽车制造厂。先下车间,后听汇报,本来夏闻天是应东州汽车制造集团新任董事长纪东翔之邀,搞一次书记现场办公会,却带着一大堆问题回到了市委办公室。

这次视察对夏闻天的触动很大,他连中午饭都没吃,坐在办公室内一颗烟接着一颗烟地抽。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这几年整个东汽集团下属十几家企业从拖拉机、农机上面赚的钱,几乎都扔进了欧华汽车制造厂,从日本丰田公司引进的轻型客车技术,具有批量生产国际先进水平轻型客车的能力,应该说欧华汽车制造厂很像个现代化工厂的样子,而眼下的欧华牌轻型客车生产却陷入困境。

这让夏闻天百思不得其解,他开始怀疑自己提出的技术创新的路子是否正确,不知不觉中两包烟都抽没了,夕阳的余辉也透过玻璃窗斜射在夏闻天凝重的脸上。

这时,夏闻天的秘书龙小波轻轻地推开了门,“夏市长,宴请深圳客人的时间到了,我们该走了。”

“小波,你跟永年同志的秘书沟通一下,请永年同志代我宴请,然后给东州汽车制造集团的老董事长潘政召同志家里打个电话,就说我要去潘老家拜访。”龙小波答应着轻轻的关上门,夏闻天随手又点上了一支烟。

潘政召是老汽车了,可以说在汽车行业里干了一辈子,曾经干过会计、科长、车间主任、副厂长、厂长、市机械局局长、东州汽车制造集团董事长兼总裁,即使退休两年了,可是心里还掂记着东州的汽车发展,上个星期还给夏闻天写了一封信,深刻阐述了自己对欧华汽车的那份心酸与牵挂。看着这位在计划经济时代工作过近二十年的老企业家,在市场经济的大潮中奋斗拼搏而败下阵来后,奋笔疾书给自己的信,夏闻天百感交集。

潘政召在信中,强烈呼吁对东州汽车制造集团建立现代企业制度、明晰产权、搞股份制,只有制度创新与技术创新齐头并进,东州汽车工业才有希望。

夏闻天读了潘政召的信,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大有不吐不快之感。今天上午,他视察了欧华汽车制造厂后,这种感觉更强烈了,他这才决定推掉宴请,亲自登门拜访潘政召。

东汽集团前任董事长兼总裁潘政召的家位于城南药王庙后边,那是一座日伪时期盖的日式小洋楼。这一带有几十座这样的建筑,住的都是厅局级老干部。每座小楼都有一个小院,这些小洋楼由于年头太久了,因此无论样式还是设施,都可以说是既老旧,也很过时了,然而却掩映在参天大树之中,环境十分幽静。

潘政召就喜欢这份幽静,当东州市机械局局长时就住在这里,十几年了一直不肯搬走。如今市机械局早就撤销了,变成了市经委下属的装备制造业发展办公室和汽车产业发展办公室。

夏闻天的奥迪轿车停在小院门前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了,夏闻天当副省长时就主抓全省工业,当时潘政召还任东汽集团董事长,那时两个人就很熟。

潘政召接到龙小波的电话后,心情非常激动,他万万没有想到市委书记夏闻天接到他的信后会亲自登门拜访,他连忙让老伴准备酒菜,他要与夏书记痛饮几杯。

最近家乡的侄子进城看潘政召,给他带了一箱蝎神酒,他喝了以后觉得神清气爽,原来血压高,喝了这种酒以后,血压竟然也降了下来。潘政召知道夏闻天的血压也有点高,正好借机送他两瓶蝎神酒。其实侄子进城名义上是看他,实际上是想让他帮着推销蝎神酒。殊不知人走茶凉,潘政召自从从东汽集团董事长的位置退下来以后,原来前呼后拥的人一下子都散了,心里失落了很久。

但是,潘政召是个闲不住的人,他决定写一本书,名字就叫《东州汽车五十年》,之所以给夏闻天写信,就是因为这本书写到心酸处百感交集,才以一个老共产党员的情怀,本着为东州汽车振兴负责的态度奋笔疾书,给夏闻天写了那封信。

酒菜备好后,潘政召一直站在小院门前等,一直等了半个多小时,夏闻天的奥迪车才到。夏闻天刚下车,潘政召便感动地迎上去,“夏书记,一大早我这院子里的梧桐树上就有喜鹊叫,原来是有贵客登门啊!”

夏闻天赶紧走几步握住潘政召的手说:“潘老,我看了你的‘条陈’就坐不住了,就想找你聊聊啊!”

潘政召一边拉着夏闻天的手一边往院子里走,“夏书记,我潘政召干了一辈子汽车,最后却交了一份不及格的卷子,我的心不甘啊!”

“潘老,看了你的信,我想起了曹操的《龟虽寿》:‘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呀!’”夏闻天说罢,两个人哈哈大笑。

两个人走进小洋楼,潘政召的老伴刚做完最后一道菜,正准备往桌上上菜,就听见潘政召喊:“老伴,夏书记来了!”

潘政召的老伴端着盘子就迎上来了,夏闻天与潘政召的老伴寒暄后低头一看惊道:“老嫂子,这道菜是为我准备的?我怎么看像是一盘蝎子呀?!”

“夏书记,你没看错,这道菜就是炸蝎子!是专门为你炸的!”潘政召的老伴笑呵呵地说。

“潘老,这东西张牙舞爪的能吃吗?”夏闻天面露窘色地问。

“夏书记,放心吧,蝎子全身都是宝,吃了你就知道了。老伴,赶紧把蝎神酒拿来,让夏书记尝尝。”

潘政召说着便拉着夏闻天的手走进了饭厅,夏闻天一看满丰盛的一桌子菜,就是望着潘政召老伴刚刚放在桌子上的炸蝎子有点不自在。

坐在饭桌前,潘政召接过老伴递过来的蝎神酒给夏闻天满上,又给自己满上,然后,端起酒杯说:“夏书记,《孙子兵法》中有一句话:知变则胜,守常则败。就像这蝎神酒,原本就是普通的高度纯米酒,但是加入蝎子、配上枸杞子、丹参等名贵中药,这么一加工便成了宝贝,不仅强壮机能,排毒养颜、延缓衰老,还对中风瘫痪、脑血栓、三高症、肩周炎、风湿病等等有显效,由此,我想到东州汽车要想真正腾飞,关键还要在一个‘变’字上下功夫啊!来,咱们先干了这一杯!”

“潘老,说得好,正所谓不破不立呀,干!”

夏闻天说罢先仰脖子干了,潘政召也欣慰地一饮而尽!

“夏书记,我反思在东汽集团走的路,始终是在进进退退、收收放放的圈子里迂回,这都是我当时的思想太保守造成的,既想越雷池,又怕触礁,只好脚踏西瓜皮,溜到哪里算哪里,以至于东汽集团的问题越积越多,越拖越大。”潘政召自我批评地内省道。

“潘老,我也反思了体制问题,我觉得政企不分的问题一直没有彻底解决,这个问题不解决,制度创新就是一句空话。”夏闻天颇有感慨地说。

“鲁迅先生曾经说过,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一定是勇士。蜘蛛也会有人吃的,只是觉得味道不好,才没有吃下去。由此看来,第一个吃蝎子的人,也应该是勇士。夏书记,第一个吃蝎子的人是勇士,第一个吃炸蝎子的人,也是要拿出点勇气来的。你先尝尝我老伴的炸蝎子。”

潘政召说完,夏闻天就盯着放在菜中间的那盘炸蝎子,似乎头发根都竖起来了,只见炸过的蝎子,个个呈浅黄色而透着褐黑色,它们张着钳鳌、翘着尾钩,栩栩如生,似欲拼搏的姿态,不禁令夏闻天凛然产生怵惕之感。

正当夏闻天犹豫之际,炸蝎子却散发出诱鼻开窍的香味,阵阵袭来,不由得勾起夏闻天馋涎欲滴的食欲,这食欲又不断诱发他产生跃跃欲试之感,心想,横竖它不会吃我,而我是要吃它的。最后,夏闻天心一横,下箸夹住一条,放入口中,小心翼翼地试探地咀嚼,只觉得齿舌生香,酥脆满口,终于哑然失笑说:“让潘老见笑了!”说完又举箸夹了一条放入口中,大嚼起来!

“怎么样?夏书记,吃蝎子能使人增勇气、长胆识、强意志,我侄子说,‘抖抖胆子吃蝎子’,这话却是有几分耐人寻味的。”潘政召意味深长地说。

“潘老,这么说这蝎神酒和蝎子都是你侄子送来的?”夏闻天一边嚼着炸蝎子一边饶有兴趣地问。

“可不是嘛!这两年,万寿县出了一个致富能人,叫邱兴本,听说是市驻京办主任丁能通的姐夫,采取‘公司加农户的方式’带领大家养蝎子,我侄子潘富贵就跟着邱兴本干,还真挣了点钱。”潘政召喜滋滋地说。

“潘老,‘公司加农户’这本身就是创新啊,我提出东州汽车要走技术创新加制度创新的路子,东明同志不同意,他提出产业与金融结合,你同意谁的观点?”夏闻天颇具倾向性地问。

“夏书记,你们的观点都难免有阿喀琉斯之踵。”潘政召夹了一个蝎子一边嚼一边说。

“什么意思?”夏闻天不解地问。

“阿喀琉斯是古希腊神话中的大英雄,他是海神忒提斯的儿子。当他还是婴儿时,忒提斯把他放到冥河的水里去浸泡过,这使他的全身都不能受到伤害,只有忒提斯的手抓着的脚踵是个例外,在特洛伊战争中,阿喀琉斯正是被特洛伊王子帕里斯的暗箭射中脚踵而死。‘阿喀琉斯之踵’代表某个人最致命的弱点。”潘政召解释说。

“潘老,那怎么才能克服‘阿喀琉斯之踵’呢?”夏闻天惆怅地问。

“把你和吴市长的观点融合在一起,夏书记,光埋头苦干的时代早就过去了,现在是睁眼看世界的时代,经济全球化逼着我们走向世界,我在位时多次到国外大企业考察,人家那些大汽车公司都不是靠自身积累起来的,而是在某一年突然膨胀,一问才知道是搞股份制经济的结果,如丰田企业最初只有两百万日元。那时我时常想,股份既然在国外很普遍,为什么就不能引入到我们的企业中呢?为了弄明白股份制,我五次考察华尔街,回来后我就给市政府打报告,提出东汽集团必须实行股份制改造,可是当时的市长也就是现在的赵长征省长太保守,不敢越雷池一步,结果别的省市汽车公司先了走一步,股票发行工作都做到中南海去了。我的建议是东汽集团必须走股份制之路,必须上市,能到美国上市才好呢,美国的资金是最充裕的,干嘛不去圈他们的钱回来供我们的企业使用呢?这对国家、对企业都是有好处的呀!”潘政召侃侃而谈。

按理说,论经济学方面的理论,在清江省官场上能与夏闻天这个经济学博士比肩的很少,夏闻天自比自己是东州政界的唯一“士大夫”,他为东州的民生与经济发展殚精竭虑,显然是因为有一颗发自肺腑的关怀平民的心。然而他的诣趣和境界却是知识分子式的,士大夫式的。因此,他最痛恨官场上的“虚骄之气”,尤其反感“东州某某中国第一”之类的飘飘然。所以他非常喜欢今天与潘政召的谈话,那么坦诚、那么实在,就像这蝎神酒一样提神。

“潘老,到美国上市谈何容易呀!制度上根本没有准备,人才准备、知识准备也谈不上,再者说光剥离不良资产、弥补税收的漏洞的负担就是一个大问题。”夏闻天一筹莫展地说。

“夏书记,眼下最重要的是大胆引进非公有制经济,调整产业结构,实现投资主体的多元化,只要技术上解决汽车发动机的问题,制度上解决体制发动机的问题,东州汽车腾飞指日可待!”潘政召充满信心地说。

夏闻天望着满头白发的潘政召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潘老,能说说你为什么喜欢搞汽车吗?”

“夏书记,怎么说呢,就像一个男孩子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子,他就是为了爱,这种爱是什么他也不一定知道,说不清楚,但是就是要爱到底,爱到死为止。有人说搞汽车是疯子搞的行业,我这辈子对汽车是湿手沾面,甩都甩不掉了!”潘政召风趣地说。

夏闻天哈哈大笑,“潘老,冲你对汽车的这份热爱,你也得出山发挥余热,从今天起,市委正式聘请你为经济顾问,回头我就让市委办公厅把聘书给你送过来,你可以随时见我!”

潘政召听了夏闻天的话有些激动,他又给夏闻天斟了一杯蝎神酒,“夏书记,今天这顿酒是我这辈子喝的最痛快的一次,来,我再敬你一杯!”

两个人举起杯,清脆地一碰,然后都一饮而尽。

离开潘政召家的小院时,已经是月上中天,夏闻天感觉空气格外的清爽,他坐在奥迪车内回味着炸蝎子的味道,感觉就像被蝎子蛰了一样精神为之一振。他深深体味出潘政召良苦的用心。

一位将毕生精力都倾注到汽车事业上的老企业家唯一遗憾的是没赶越过雷池,“不敢越雷池一步”这句话深深地震撼了夏闻天,他认真地思索着,个人如果不敢越雷池一步,只能是个平庸之人;企业不敢越雷池一步,结果就像东汽集团一样,积重难返;社会如果不敢越雷池一步,就不会有今天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国家如果不敢越雷池一步,怎么可能立于世界民族之林。改革就是要敢于越过雷池,不是一步、两步,而是大踏步地越过,要永远面对历史、面对现实、面对未来提出的新问题,当然这样做有可能粉身碎骨,但是不如此无以做出对得起时间、对得起历史、对得起人民的政绩。改革就是要有绝壁而立、逆水行舟的勇气。集勇者大无畏的气概、仁者悲天悯人的情怀、智者洞穿历史黑暗的眼光于一身,越过雷池一步才能俯仰天地,无愧乡梓呀!

想到这儿,夏闻天的心绪忐忑起来,一种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的责任感胀满胸臆间,郁积着,弥漫着,缕缕地、缕缕地拂之不去……

5、官府私家菜

金伟民接到丁能通的电话后,携李欣汝立即登上了由香港直飞北京的飞机。金伟民是一个特立独行的人,做人低调,做事张扬,本来丁能通想亲自去首都机场接他,并且在北京花园给他安排好了房间,但是,金伟民却婉言谢绝了,也可能金伟民不想让丁能通看透他的实力,这一点让丁能通心里很不爽。丁能通心想,别人不知道你金伟民怎么回事,我还不知道,你金伟民即使穿上龙袍,登上福布斯排行榜,我照样能看透你。

金伟民的确在刻意包装自己,对外界公开的履历是国际资本市场融资专家,经济学博士,入道时的寒酸经历全部都隐去了,其实金伟民在掏第一桶金的过程中,练过地摊,承包过小商店,甚至做过一年厨师,还在家乡的外贸公司干过,后来去了深圳,几经周折,才慢慢走上资本运作之路。

这些经历别人不知道,丁能通心里门清儿。刚开始进入国内资本市场时,金伟民雄心勃勃地想把北京中关村一家大型IT企业运作到美国上市,经人介绍见到了这家公司的总经理,向人家大谈国际资本、中国企业国际化、以金融撬动企业发展的构想,结果人家把他当成空手套白狼的骗子,派人到北京市公安局报了案,北京市公安局当即扣留了金伟民,当时丁能通刚刚上任驻京办主任,费了好大的周折才把金伟民保出来。正是因为有了这个欠茬,金伟民总想在丁能通面前重塑形象。

不过,金伟民的确今非昔比了,经过几年的打拼,在金融市场上,金伟民练就了极为敏锐的洞察力,经常在收购目标处于某种漩涡之时切入,并有迅速“摆平”各种相关麻烦的超强技能。已经成功运作十几家国内大中型企业在香港、新加坡上市。

然而最吸引金伟民的还是美国的资本市场,他暗下决心要亲手将国内的企业送到美国纽约华尔街去上市,不过他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企业。直到前天接到丁能通打来的电话,详细介绍了东州市市长吴东明正在寻找国际资本高手运作东汽集团海外上市的消息后,金伟民才看到了大展宏图的曙光。

为了感谢老同学给自己提供了一次可能缔造一个资本神话的机会,金伟民在昆仑饭店附近的官府私家菜酒店设宴答谢丁能通。本来丁能通想在北京花园为金伟民接风,没想到金伟民反客为主,丁能通理解金伟民的心情,也就答应了。

金伟民之所以没让丁能通去首都机场接自己,是因为香港银钻财务有限公司早就在北京设立了办事处,每次金伟民进京,办事处都为金伟民安排住在昆仑饭店。

丁能通早就清楚李欣汝与金伟民的关系,表面上是秘书,实际上是情人,当年成立香港银钻财务有限公司时,还是利用自己给肖鸿林当秘书的关系求时任东港公司老总介绍金伟民认识了李欣汝,因为按香港法律,注册财务公司要有两个以上股东,其中至少一人是香港公民。

李欣汝是香港大学财会专业毕业的才女,毕业后即被东港公司选中,深得东港公司老总的赏识。当年如果不是丁能通从中斡旋,金伟民绝对选不到这么好的合作伙伴。

对于李欣汝来说,凭空掉下来百分之十的股份,更是欣喜非凡,再加上金伟民风流倜傥,仪表堂堂,尽管李欣汝心知肚明金伟民是个有家室的人,她还是义无反顾地投入到金伟民的怀抱。

即便丁能通与李欣汝有这么深的渊源,却是第一次见面。由于李欣汝是纯正的香港人,为了方便坐陪,丁能通想到了朱明丽。

官府私家菜酒店是最近才在京城火爆起来的,据说这家酒店的老板考察了全国各地局以上官员吃请时常点的菜肴,精心设计编纂了菜谱,打出了天下美味尽收官府的招牌。酒店刚开张就颇受官员们的好评,各地进京官员云集于此,推杯换盏、指点江山,好不热闹。

丁能通也慕名来过几次,招牌菜吃过后,不禁窃笑,原来所谓的官府私家菜不过是各地驻京办菜谱去粗取精、去伪存真的翻版而已。东州市驻京办的几样招牌菜也赫然列在官府私家菜的菜谱上,据说这几样招牌菜还颇得顾客好评。

官府私家菜酒店的几十间包房名称也颇具特色,完全用的是政府机构的名称,什么办公厅、财政局、组织部、驻京办等等,据说是什么部门的客人就定什么部门的包房,井然有序。金伟民也入乡随俗,定的是二楼的驻京办包房。

驻京办包房丁能通订过几次,早就轻车熟路了,当他携朱明丽走进驻京办包房时,金伟民早就点好了酒菜。

朱明丽早就听丁能通谈起过金伟民的传奇经历,一番寒暄后,刻意观察了几眼,金伟民中等身材,浓眉细眼,金丝边眼镜后面的目光犀利敏锐,一看就是个睿智之人,大背头梳得纹丝不乱。给朱明丽印象最深的感觉是,金伟民是个极少把观察他侧面以至背面的机会留给别人的人。

与朱明丽不同,丁能通对李欣汝更感兴趣。正因为眼前这个从未见过面的男人,改变了自己的命运,李欣汝对丁能通也格外热情。这让朱明丽很不舒服。特别是李欣汝的美貌,更是让朱明丽有些嫉妒。

朱明丽在香港生活工作多年,在香港无论是走进写字间,还是逛商场,朱明丽最自信的就是自己的美貌。但是在李欣汝面前,朱明丽一下子没有自信了,她觉得眼前的女人不仅娇艳,而且狐媚,任何男人被她看一眼都可以迷失方向。

其实,李欣汝见了朱明丽也有同感,她见金伟民握着朱明丽的手不肯撒手,不禁娇嗔地轻咳一声。其实金伟民并不是被朱明丽的美貌吸引住了,而是被她曾经为香港黄河集团董事局主席黄瀚晨当过秘书的经历给吸引住了。

黄瀚晨一直是华人商界的骄傲,这辈子能成为像黄瀚晨那样的商界超人一直是金伟民梦寐以求的梦想。正因为如此,金伟民觉得见到朱明丽仿佛像见到黄瀚晨一样亲切。

寒暄落座后,丁能通先举起杯,自嘲地说:“伟民,尽管你小子反客为主,要请我,这第一杯酒也得我先敬你,借花献佛,你买单,我接风,来,先干为敬!”

两个人笑着干了杯中酒后。

金伟民笑着说:“能通,官至驻京办主任了,还是改不了你先声夺人的毛病!”

“伟民,”丁能通苦笑道,“驻京办主任算什么官,在官场上是个不入流的角色。没听人家说嘛,小时候,把English读成‘应给利息’的同学,现在成了银行行长;读成‘阴沟里洗’成了菜贩子;读成‘因果关系’的,现在成了哲学家;读成‘硬改历史’的成了政治家,而我一不小心读成了‘应该累死’,现在就成了驻京办主任了。”

丁能通说完,逗得大家哈哈大笑,特别是李欣汝和朱明丽笑得更是花枝乱颤。

“丁大哥,你可真逗,我早就听伟民说过,驻京办主任都是些胸怀领导,放眼京城的能人,人脉关系深厚得即使市委书记、市长也要敬畏三分呢!”李欣汝面若百合、声如春雨地说。

“欣汝过誉了,两千多年封建社会传下来的子民心态根深蒂固,封建王朝‘天子’是老子,受封诸侯是儿子,儿子听命于老子;现在却是权力既是真理,领导就是核心,驻京办主任哪儿比得了伟民这些资本宠儿活得真实!”丁能通自嘲地说。

“通哥,我倒是同意欣汝的观点,驻京办主任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做的,做得了驻京办主任的人,做什么都会是出类拔萃的,没有三头六臂也差不多,金总,你说是不是?”朱明丽不明白为什么今天丁能通底气不足。

其实自从丁能通陪吴市长去301医院看望王鼎臣那天起,心情就一直很复杂,因为丁能通发现即将就任东州市驻京办主任助理的习涛有鹰一样的眼神,这样的眼神犹如针孔摄像头扎得丁能通坐立不安。眼下离习涛上任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丁能通还没想好如何应对吴东明安插在驻京办的这个特务。丁能通敏锐地觉得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习涛有可能成为自己驻京办主任生涯中最强有力的政治对手。

“能通,朱总的话颇有见地。我就是你这个驻京办主任的最大受益者,其实无论是弄潮商海,还是弄权官场,人们总结成功者时好像每一步都是精心策划的,其实在我们当事人来看,很多事情都是带泥吃罗卜,洗一段吃一段,这么一步一步走下来,有很多限制条件逼着我们不停地变,有时人就是这样被逼出来的。”金伟民颇为感慨地说。

在大学时,丁能通就佩服金伟民好学博闻,对问题见得快,想的深,时出新意,而且又健谈,常常议论喷薄而出,滔滔不绝。有些同学出于嫉妒,觉得他自负,有凌人盛气,其实他并不倨傲,只是活得本真,从不掩饰罢了。那时候,丁能通也是风华正茂,才思飙发,两个人常为一个问题争得面红耳赤,如今想起,真是日月如梭!

“伟民,我给你交个底,东汽集团如今是山穷水尽、四面楚歌,它的气脉全看你在资本市场上出神入化的运作能力了。吴市长听了我对你的介绍,对你抱有很大的希望,一旦接手东汽集团,你可就踏上了一条任重道远的不归路啊!”丁能通意味深长地提醒道。

应该说金伟民这次准备去东州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甚至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他知道这里面有很大的风险,一旦做不成,就有五百万美金的中介费用要损失,更重要的,这里面还蕴藏着巨大的政治风险,日后有什么不测的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但是在金伟民的生命中,对他最重要的就是使命感和成就感,他想的更多的是成功,而不是失败。

“能通,企业家有个别名叫冒险家,”金伟民不加掩饰地说,“你怀疑这个又怀疑那个,什么事情都做不成。真正的企业家光靠精明是不够的,还得有点傻气。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是傻冒吗?但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这件事一旦接手,我失去多少,得到多少,我都想过了,做这件事我先是为了完成我梦寐以求的一个宿愿。只要能对国家民族有利,这就是我最大的安慰!”

金伟民的话让丁能通很受触动,人生绚丽,智者不惑,他原来以为自己这个驻京办主任既可以远离东州官场的勾心斗角,又可以享受利用具有中国特色的驻京办这个神秘平台积累下的皇城人脉,是官场唯一集富贵于一身的职位,得到这个职位让做神仙也不换,如今与金伟民的志向比起来,丁能通一下子自惭形秽起来,他觉得金伟民在自己面前更像金庸笔下的大侠,而自己更像韦小宝。

“伟民,念大学时你的野心就比我大,”丁能通惭愧地说,“但是我要提醒你一句,不要掌握了真理就可以大声说出来,我在官场最了解这一点,旧体制有着强烈的路径依赖和运转惯性,我最担心的是你的性格,生活当中大多数人是吃了苍蝇就咽下去了,而你是公开拒绝吃下去的人。”

金伟民很理解丁能通的善意,但他还是觉得丁能通在官场上待久了,早就失去了锐气,大概光剩下诡谲和圆滑了,于是他笑着说:“能通,法国有位贫穷的年轻人,经过十年的奋斗,终于成为媒体大亨,跻身于法国五十名大富翁之列。1998年他去世,他将自己的遗嘱刊登在当地的报纸上,说:我也是穷人出身,知道‘穷人最缺的是什么’的人,将得到一百万法郎的奖赏。几乎有两万人争先恐后地寄来了自己的答案,答案五花八门。大部分的人认为,穷人最缺少的是金钱,另一部分人认为穷人最缺少的是机会、技能……但没有答对。一年后,他的律师公开了答案:穷人最缺少的是成为富人的野心!这个谜底震动了欧美,几乎所有的富人都予以认可,说出了自己成为富人的关键所在。这里说的‘野心’,正确地说,应该是我们常讲的‘雄心壮志’。我们难以想象,一个心志不高的人,一个没有远大目标的人,连一张蓝图都没有的人能够创造出什么奇迹。能通,你的提醒我很理解,但是我最喜欢愚公移山的故事,既然不能选择历史,那就服从历史的选择。中国的改革开放就犹如大江东去,黄河已经到了入海口了,历史已经过了激流险滩,即将进入世界的大潮流。顺其则昌,逆其则亡,你们说是不是?”

“听了金总的话,我也想起了一个故事,有个人很穷,一个富人可怜他,想帮他致富。富人送给他一头牛,嘱咐他好好开荒,春天撒下种子,秋天就可以脱离贫穷。穷人满怀希望开始奋斗。可是没几天,牛要吃草,人要吃饭,日子比过去还难,于是他想,不如把牛卖了,买几只羊,先杀一只吃,剩下的可以生小羊,长大可以卖更多的钱。穷人的计划如愿以偿。只是吃了一只羊以后,小羊迟迟没有生下来,日子又艰难了,忍不住又吃了一只。穷人想,这样下去不行,不如把羊卖了买些鸡,鸡生蛋的速度要快些,日子立刻能好转。穷人的计划又如愿以偿,但是日子并没有改变。艰难时,他又忍不住杀鸡,终于杀到只剩下一只鸡时,穷人的理想彻底破灭了,心想,致富是无望了,不如把鸡卖了打一瓶酒,一醉解千愁!春天来了,富人兴致勃勃地送来了种子,发现穷人醉卧在地上,依然一贫如洗。富人转身走了,穷人继续贫穷。可见穷人不仅仅是没有资本,更可悲的是没有资本运作意识。”李欣汝饶有兴趣地说。

朱明丽接过话题发挥道:“通哥、金总,欣汝说的这个穷人很像今天举步维艰的国企,许多国企的经营管理就像这个穷人过日子,心态完全一样。”

朱明丽的话一针见血,丁能通感慨地说:“明丽这个比喻很形象,东汽集团之所以陷入今天的困境,就是这种穷人过日子的心态造成的。这种穷人心态是什么?就是旧体制、旧机制、旧制度,怎么改变?光给牛不行,就拿东汽集团来说,下属的欧华汽车制造厂设备是一流的,仍然是穷的资不抵债,什么原因?没有资本意识,就更谈不上资本运作能力了。”

“所以说,对于东汽集团这个‘穷人’来说,缺的不是送牛的富人,而是我这个具有国际资本运作能力的投资家!”金伟民哈哈大笑地说。

众人也被金伟民的机智逗乐了,丁能通插嘴道:“伟民,我和吴市长约好了,他明天省里有个会,后天专门抽出一个上午见你。明天一整天你想去哪儿?要不要我陪你逛一逛北京的名胜古迹?”

“能通,我听说北京白云观的签很灵的,如果明天你有时间,陪我去白云观走一趟怎么样?”金伟民虔诚地说。

“没问题,白云观的梅峰道长是我的朋友,精通《易经》,善观面相,那可是经常在中南海里经常走动的高人!”丁能通神乎乎地说。

“那好,明天咱们就虔心丘祖庭,问道白云观。”

金伟民说罢,举杯敬酒痛饮。酒逢知己,大家喝得开心,连两名如花似玉的美人也有了三分醉意。

6、放屁吧

离开官府私家菜酒店时,已经是午夜时分,金伟民携李欣汝回了昆仑饭店。朱明丽余兴未消,非要丁能通去什刹海酒吧,言称有一个酒吧叫放屁吧,有趣的很,丁能通问怎么个放屁法儿,朱明丽诡谲地一笑说,去了你就知道了。丁能通拧不过她,只好开车往什刹海方向驶去。

其实,丁能通很喜欢什刹海地区的慵懒闲适,但是自从金冉冉去美国留学以后,他却很久没来过这里了,特别是这个寒冷的冬天,丁能通久未光顾什刹海,甚至开车都没路过过这里。

这才短短半年时间,什刹海的酒吧就从后海南沿到前海北沿连成一片了,间隔之密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如果不是旁边那一汪湖水,还真看不出这里和三里屯酒吧街有什么区别。眼前的繁华让丁能通对过去那个世外桃源般闲散舒适的什刹海十分怀念,好在朱明丽说的放屁吧在烟袋斜街。

奔驰车驶过车水马龙、愈加不堪重负的银锭桥,来到烟袋斜街,在叫做“莲花”和“藕”的酒吧之间有一家叫“烟斗”的酒吧,是一家以烟斗和烟草为特色的酒吧,只是在烟斗的招牌下还标榜这里是北京惟一的最纯粹的男士俱乐部,仅就这一点便一下子引起了丁能通的兴致。

“明丽,这里好像是男人的天堂,你能受得了?”丁能通停好车问。

“一般女孩子在这里呆不了二十分钟。不过,我喜欢,在这里除了可以整夜抽烟斗以外,还可以听音乐、唱歌、跳舞、朗诵诗歌、看各种电影,可以找人大聊特聊,也可以参加烟斗酒吧组织的户外探险和军事活动,来这里的人可以完全处于放松状态,几乎近于肆无忌惮。”朱明丽张扬地说。

丁能通看着两眼放光的朱明丽,几乎不敢相信这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温婉聪慧、一身职业装穿得淑美可人的北京花园的总经理,倒像一个典型的野蛮女友。

丁能通从现在的朱明丽身上,看见了一些金冉冉的影子,他哈哈大笑地说:“明丽,有这么过瘾的地方,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走,我就喜欢肆无忌惮的地方!”

丁能通最后这句话是一句心里话,在官场上夹着尾巴做久了,就像被阉割了的太监,越来越没有血性,他太需要一个能呼唤男人血性的地方发泄一下了。

两个人下了车,清爽的空气沁人心脾,朱明丽不失时机地挽住丁能通的胳膊,仿佛一对情侣走进烟斗酒吧。

刚推开酒吧的门,缭绕的烟雾伴随着走调的歌声和粗口的聊天扑面而来,丁能通为之一振,只见每个圆桌旁三五成群的男人七扭八歪地围坐着,一边抽烟斗一边喝啤酒一边侃大山,好不惬意。有一个斯文的小伙子仰坐在吧凳上,一边看书一边听旁边的人聊天。显然朱明丽是这里的常客,有几个人大大咧咧地向她挥了挥手,其中也包括那个翻书的小伙子。

“丽姐,坐哪儿?”门口的男服务员热情地问:

“老地方。”朱明丽热情地回答。

“来点什么?”男服务员继续问。

“两只烟斗,古巴哈瓦那烟丝,外加一打百威啤酒。别忘了加一个垫。”

朱明丽说完最后一句话时诡谲地一笑。男服务员心领神会地说:“好嘞,请二位稍等片刻!”

这时朱明丽指了指翻书的小伙子,欣赏地说:“通哥,看见了吗?那个斯文的小伙子就是这间酒吧的老板,酷不酷?”

“明丽,该不会是看上他了吧?”丁能通略有醋意地问。

“去你的,你知道我心里想的是谁!”

两个人正说着话,男服务员又走过来热情地说:“丽姐,准备好了,请吧。”

朱明丽挽起丁能通的胳膊向挂着一幅春宫图的靠墙桌子走去。让丁能通没有想到的是他刚坐在座位上,屁股下面就发出了一连串的响屁,丁能通的脸腾地就红了,周围的人都侧目看着他笑。

丁能通觉得座位有玄机,他起身重新坐下,又是一串响亮的屁声,丁能通愈发窘迫起来,朱明丽却笑得前仰后合。

“明丽,你搞什么鬼了?”丁能通不好意思地问。

“通哥,是你不检点,还怨我搞什么鬼?”朱明丽嗔道。

“傻瓜,你女朋友给你加了放屁垫,放响屁可以给你带来好运气!”旁边的人笑道。

丁能通这才发现自己的座位比朱明丽多了一个座垫,连忙让男服务员撤掉,然后坐下说:“原来放屁吧是这么由来的,要是旁边的朋友不提醒,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朱明丽一边笑一边拿着烟斗替丁能通塞烟丝,“通哥,这个放屁垫只能唬第一次来的客人,不过,有好多男士喜欢这个放屁垫,一边抽烟一边听放屁声,简直就是极品放松!来,你尝尝哈瓦那烟丝香得很。”朱明丽说完,用长火柴给丁能通点上。

丁能通深吸了一口慢慢吐出去,叭嗒叭嗒嘴说:“香,真他妈的香!”

这时朱明丽也把自己的烟斗塞满烟丝点上火,丁能通还是第一次看见美女、而且是富有高贵气质的美女吸烟斗,简直就是一幅达·芬奇笔下的油画,反正是与众不同,而且有一种超脱凡俗的美。丁能通痴痴地看着眼前的美人,仿佛朱明丽的笑颇有几分蒙娜丽莎的神秘,他简直有些呆了。

“通哥,能问你个问题吗?”朱明丽樱唇叼着烟斗问。

“什么问题?”丁能通懵懂地反问。

“以《金瓶梅》为例,你喜欢潘金莲、李瓶儿,还是孟玉楼?”朱明丽诡谲地问。

“说实话,我都喜欢!”丁能通毫不掩饰地说。

“那得说出喜欢的理由。”朱明丽娇嗔地说。

“潘金莲敢爱敢恨,性欲强烈,做事来劲,缺点是爱吃醋;李瓶儿堪称人间尤物,妖娆妩媚,温柔体贴,‘随手而转’,缺点是太过水性。至于孟玉楼嘛,我喜欢她脸上的白麻子!”

丁能通说完,朱明丽哈哈大笑,她举起一瓶百威啤酒说:“通哥,吹一个怎么样?”

丁能通赞同,两个人一仰脖子,吹了个底吊儿,然后朱明丽接着问:“通哥,这三个女人,你愿意讨谁做老婆?”

“我谁都不愿意娶!”丁能通果断地回答。

“那做情人呢?”朱明丽追问道。

丁能通诡谲地笑了笑,没有回答。

“我明白了,”朱明丽酸溜溜地说,“看来呀,男人都一样,自己沾花惹草、勾三搭四可以,老婆则必须纯洁贤惠,得能立贞节牌坊是不是?”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丁能通反戈一击地问。

“我喜欢像你一样的男人!”朱明丽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丁能通说,两个黑眼珠犹如一对小火球。

“明丽,我活得像金庸笔下的韦小宝,有什么可喜欢的!”丁能通自嘲地说。

“我就喜欢金庸笔下的韦爵爷,不仅有情,而且有义,当他师傅陈近南及其他朋友有难时,他都会不顾一切地伸出援手,他身边能够有那么多贵人相助,都是因为他重情重义的结果。”朱明丽用抱打不平的语气说。

“傻妹妹,他可是娶了七个老婆的花心大罗卜!”丁能通嘲讽地说。

“通哥,有人说韦小宝好色,有人说他滥情,可是有谁能理解他心中压抑真爱的苦痛?先说韦小宝的第一个女人建宁公主,不仅蛮横任性,还有虐待狂倾向,当初韦小宝以假太监身份进宫委身于她,纯属为了保护自身在皇宫中的安全,再说神龙教的教主夫人苏荃,小宝身陷神龙教监牢之中,只有把苏荃变成自己的女人,才是解救自己的最好方法,你可以说韦小宝是为了苟活,可是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不是苟活着呢?我并不认为韦小宝是滥情苟活,只是他的真正爱情出现得太晚了。在七仙女中,或许阿柯就是他的真爱,只是由于在此之前,已经有了六仙女,是人性中的同情心作崇,使她不愿意为了阿柯抛掉其他人罢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通哥!”

朱明丽的话让丁能通很震动,他体会到了这个在香港生活多年的川妹子的辣椒味,辣得自己张着大嘴干哈气说不出话来。

“明丽,想不到你和金伟民一样,还是个金庸迷。”丁能通深吸一口烟斗,喷云吐雾地说。

“通哥,那你觉得我像金庸笔下的谁?”朱明丽小鸟依人地问。

“你现在的样子像黄蓉,平时又像小龙女,说不太好!”丁能通坦诚地说。

“通哥,那你是喜欢黄蓉,还是喜欢小龙女?”朱明丽不依不饶地问。

“那你觉得韦小宝会喜欢谁?”丁能通反问道。

“讨厌通哥,你耍滑头!”朱明丽娇嗔道。

丁能通哈哈大笑。

7、白云观

早晨,天气晴好,和煦的阳光带着初春的气息让北京城的大街小巷突显出勃勃生机。吃完早餐,丁能通就带上朱明丽开车接上金伟民和李欣汝直奔白云观。

金伟民难得这放松,闲暇时他最喜欢参禅问道,有一次,他出差去青岛,在崂山一个瞎眼道士给人算命,竟算出一个笑话,一想到这个笑话,金伟民便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丁能通一边开车一边问:“伟民,想起什么好事了,这么高兴?”

“一想到要去白云观,我就想起有一次出差在崂山的奇遇。一个瞎眼道士给人算命,只需来人伸出一个手指,一个小男孩调皮,将自己的小鸡鸡伸了过去,瞎眼道士摸了摸顿时惊叹道:贵人啊!手指细皮嫩肉,没有指甲,弹性很好,一定是厅局级领导!”

金伟民憋着笑说完,车内顿时笑得车身乱颤,丁能通笑得险些追尾。

“不瞒你说,我也遇上过类似的人,”丁能通止住笑一边开车一边说,“去年秋天我们驻京办组织去香山看红叶,车不够用,我就借了昌山市驻京办主任的奔驰,刚好他老婆也在,听说我们驻京办要去香山,她也想去,我就答应了。没成想,去的那天遇上警察堵卡,把我的车拦住了。警察问我:‘车是你的?’我说:‘是朋友的。’警察又问:‘车上是你老婆?’我说:‘是朋友的。’你们猜警察说什么?他说:‘你有多么好的朋友啊!’”

丁能通说完车内又哄地一声笑了起来,朱明丽和李欣汝笑得更是前仰后合,连眼泪都笑出来了。一路上欢声笑语,不知不觉,白云观山门前照壁上嵌着的四个琉璃大字:“万古长寿”便映入眼帘。

丁能通停好车,四个人下了车,闲庭信步地穿过牌楼,来到山门前,山门正中上方有一块蓝地琉金的匾额,写的正是:“敕建白云观”。这是当年明英宗皇帝所赐之物。匾额系生铁铸造而成,其寓意是企望白云观坚固持久,像铁铸一般。自此遂有“铁打的白云观”之美誉了。

进入山门有一座南北向的单孔石桥,桥身、桥面为叶青石所砌。桥栏采用精美的汉白玉雕制而成。然而,桥下没有滚滚的流水,也没有深潭,是一座名副其实的旱桥,名为“窝风桥”。

此时,只见沿着窝风桥闲步走过来一位白发苍苍的老道士,鹤发童颜,步履稳健,穿着青衣道袍,手摇佛尘,似笑非笑,一副仙风道骨。

“能通,我候你多时了!”老道士率先笑道。

丁能通连忙迎上去介绍道:“梅峰道长,久等了,久等了,这位就是我在电话里跟您说起的我的好友金伟民,还有李欣汝和朱明丽。伟民,这位就是梅峰道长。”

梅峰道长是青城山王五丰道长的师兄,丁能通就是通过王五丰认识梅峰道长的。

丁能通介绍完,金伟民恭敬地说:“道长,我今天是特意来请您指点迷津的。”

“谈不上,道家有三宝,一曰慈,二曰简,三曰不敢为天下先,我观金先生虽与道家有缘,但却是一个敢为天下先的人,不知金先生可同意道人的观点?”梅峰道长慈眉善目地说。

“透,道长,您把在下看透了!”金伟民佩服地说。

“伟民,梅峰道长一肚子学问,有你请教的!”丁能通溜缝地说。

“各位,请随我来!”

梅峰道长将手让了让,然后领众人来到玉皇殿前。

李欣汝有生以来头一次走进道观,看什么都新鲜,她望着玉皇殿好奇地问:“道长,这里面供的是玉皇大帝吗?”

“正是。”梅峰道长回答。

“道长,道教为什么要供奉玉皇大帝呢?”朱明丽也插嘴问。

“玉皇大帝的全称是‘昊天今阙至尊玉皇大帝’,又称‘玄穹高上玉皇大帝’,据《高上玉皇本行集经》记载,很久以前,有个光严妙乐国,国王净德和王后宝月光年老无子,于是令道士举行祈祷,后来王后梦见太上道君抱一婴儿赐予她,梦醒而有孕。怀胎一年,于丙午年正月初九日午时诞生于王宫。太子长大后继承王位,俯念百姓,嗣位有道。不久舍国去普明香严山中修道,功成超度。经过三千劫始证金仙,顿悟大乘正宗。又经过亿劫,始证玉帝。道教认为,玉皇大帝总统三界、十方、四生、六道的一切阴阳祸福,是诸天之帝,仙真之王,圣尊之主,掌万天升降之权,司群品生成之机。为圣中最尊,神中最贵,诸佛圣师,万天帝主,众圣之王。所以有‘元始为三教之首,玉帝为万法之宗’,及‘天上有玉帝,地下有皇帝’的说法。玉皇统辖灭神、地袛、人鬼,相当于天上的皇帝。他居于太微玉清宫,为无极无上圣,是民众崇拜的最高天神。诸位有什么心愿就在这玉皇殿许吧!”

梅峰道长一番陈词说得云山雾罩,搞得李欣汝和朱明丽立即肃然起敬,虔诚得不及烧香便进殿跪拜,丁能通笑嘻嘻地提醒说:“两位小姐,还没上香呢,不上香,玉帝怎么知道你们许的什么愿?”

此时金伟民早已买了高香高高举起向玉皇殿拜了三拜,将香插在香炉内,默然走进玉皇殿跪拜了许久才起身。

待李欣汝、朱明丽也上香许了心愿后,丁能通开玩笑地说:“你们俩许的什么愿,该不是想当王母娘娘吧?”

“能通,既然人间有驻京办,天上就应该有驻天办,我是想让玉帝提拔你为驻天办主任。”朱明丽说完,连梅峰道长也被逗笑了。

“金先生,既然你是来问道的,就请道客堂叙话吧。”梅峰说着,头前带路,众人随他进了客堂。

客堂内窗明几净,梅峰请大家坐,又让小道士上了茶,然后平和地说:“道教以学道、修道、行道为主,始源于黄帝,发扬于老子,成教于张道陵天师。战国及秦汉诸儒,皆崇黄帝老子之学,称为道家。可以说道教是中国国有的宗教。道教在构建和谐社会的今天大有可为。道教提倡既要修道,更要积德。《西升经》云:修之与身,其德乃真;修之于家,其德乃余;修之于乡,其德乃长;修之于邦,其德乃丰;修之于天下,其德乃普。通过修德以达到太平和仁爱。道教提倡‘无为’、‘寡欲’、‘不争’和‘济世利物’,‘无为而治’就是按照社会发展规律和自然规律来做事的。‘济世利物’就是要与人为善,要和自然环境处理好关系。金先生,诸子百家中,你是熟悉《孙子兵法》的,如果贫道没猜错的话,你的床头、办公桌甚至汽车里都放着《孙子兵法》。”梅峰道长点破金伟民熟读《孙子兵法》一事,让金伟民佩服得五体投地。

“道长,正如你所言,《孙子兵法》是一部不朽的名著,我拜读过多遍,常人只知其文章,不解其精髓,交战双方都奉此书为上,但是却有攻有守,有胜有败,其中的进退在于知变则胜,守常则败,如此而已。”

“所以,贫道说你是敢为天下先之人,此次你来白云观问道,是因为你心中的那件大事有可能改变你人生的命运,吉凶祸福都在变化之中,我看,你还是抽个签吧。”

梅峰说着向小道士摆了摆手,不一会儿,小道士取来签筒,梅峰递给金伟民。金伟民十分虔诚地抽了一支递给梅峰。

梅峰道长取过签来一看,双目放光,当即站起,两手合抱向金伟民送上一恭,肃穆而又敬重地说:“金先生,你是白云观第四个抽到此签的贵人。”

唐王朝自建立之始,即奉道教始祖老子为祖宗,从此和道教结下了不解之缘。唐玄宗更是笃信道教,为了“斋心敬道”,奉老子为“玄元皇帝”,在幽州,也就是现在的北京,建“天长观”,也就是今天的白云观,距今已有1200多年了。一千多年里有多少善男信女来来往往,燃烛敬香,算命抽签,眼下梅峰道长手里的那支签,总共才有四个人抽中,那真是难得了。万万分的难得。

“道长,有那么玄吗?”金伟民不由地问。

“一点不假,你是抽中此签的第四个人。”梅峰道长拿起签册,指了指上面的记载,郑重地说。

“真是这样啊!”金伟民还是将信将疑地问,“道长,请你告诉我,前三位抽中此签的人都是谁?”

梅峰道长用幽巨的目光望了望窗外,然后收回视线郑重地说:“第一个是金世宗完颜雍亲赐名本观为‘十方大天长观’,并亲抽此签;第二个是乾隆皇帝登基前曾微服来本观,抽得此签。”说到这里,梅峰道长顿了顿,接着提高嗓音说:“第三个抽中此签的是你们生意人心中的偶像,东南亚一带华人商侨领袖,香港黄河集团董事局主席黄瀚晨先生,他抽中此签时,还只是一个一贫如洗的穷小子,但是白云观的道士为他解签时,他谨记在心,终得大富大贵。”

如此三人,两位帝后之先辈,一位商界之泰斗,在这之前抽中这支签,而自己竟然是第四个抽中此签的人,在梅峰道长面前,金伟民难以相信,但又不能不信。他连忙从梅峰道长手中取过签,看到签文,他顿时大惊,目光发直,视线久久地落在签文上:“三皇大吉,天下第一签。”

“这是真的吗?会是真的?”金伟民心里嘀咕着,尽管他心怀“天下第一”的志向,但还是承载不起,处于信疑难断之中,他不得不说出心里面的疑问:“道长,你这签筒里的签不会是一样的吧?”

梅峰道长并不辩解,把签筒里的签都倒在桌子上,一支一支地翻过来,亮在众人面前,四个人上前仔细查看,每根签文果然各书文义,差异甚远,中签之平庸,下签之凄惨,无一缺失。

丁能通查完签后,自言自语地道:“伟民,看来天将降大任于你呀!”

金伟民的表情仍然恍惚,从金伟民的眼神中,梅峰道长看出了他抽中此签后的情绪变化,慎言告诫道:“金先生,你已得天意,以后莫要再抽签了!”

“是啊,伟民,心诚则灵!”李欣汝欣喜地说。

金伟民重重地点了点头,“道长,我记住了您‘济世利物’的嘱咐,如果我再玉皇殿前许的愿能实现,我会回来还愿的!”

众人怀着敬畏的心情,分别向梅峰道长告辞,梅峰道长道了一声“无量寿佛”,一直将众人送出山门。

8、天使

西雅图的市中心不大,不像纽约那样剑拔弩张,大部分楼宇只有四五层,街道干净,建筑是欧式的。街上高耸入云的大树,棵棵都要抬头仰视。像宝塔一样的雪松屹立在马路中间,每一棵都像马丁广场的那棵圣诞树一样挺拔、高大。

走在马路上就像行走在茂密的原始森林,路的两旁是参天大树,路的前方也一样郁郁葱葱,地上铺满了金黄色的松针,整个城市映照在湖光山色之中,显得温文尔雅。

金冉冉之所以选择西雅图华盛顿大学读书,缘于三个理由,一是印第安的传奇;二是到处是咖啡馆的城市;三是邂逅湖光山色。然而,金冉冉非常不喜欢西雅图冬天的雨,即使现在是三月份,雨仍然断断续续地下。

阴雨天是最容易触动人的情感的,金冉冉到美国后下决心忘掉丁能通,然而,当一个人下决心去忘记什么的时候,其实,你已经忘不掉了,越是想忘记,越是思念,爱的孤独让她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她想去加拿大温哥华见见衣雪。

金冉冉是个敢想敢做的人,她通过刘凤云得知了衣雪的联系方式,起初,金冉冉向刘凤云打听衣雪的联系方式时,刘凤云非常警觉,她知道金冉冉见衣雪想干什么,经刘凤云一再追问,金冉冉才说出了自己真实的想法。

原来,金冉冉只身来到西雅图,才发现爱能缩短心与心的距离,在心灵深处,爱和孤独实同一种情感,爱的越深,孤独感就越强烈。正是爱的渴望增加了金冉冉心中强烈的孤独感,她猛然理解了衣雪身在异国他乡爱的孤独。

金冉冉一直不相信衣雪会红杏出墙,因为她太了解丁能通了,衣雪是冰雪聪明的女人,不会不察觉罗小梅和自己对丁能通的爱,这对一个深爱着自己的丈夫,又身处异国他乡的妻子来说,是最痛苦的。

金冉冉很想知道在衣雪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罗小梅已经坐牢了,而且判了二十年,丁能通为罗小梅已经做到了仁至义尽,凭什么要为她抛弃妻子苦守二十年,衣雪的苦衷是什么?都说爱情是自私的,爱情真的是自私的吗?

金冉冉对这些问题思考了很久,她觉得正是由于自私心理,自己和罗小梅谁也没有得到丁能通。爱一个人,为什么非得要得到他呢?或许衣雪就是这么想的!金冉冉忽然觉得衣雪对丁能通的爱才是真爱,是纯爱!这是真的吗?金冉冉很想知道真相。

刘凤云得知金冉冉的想法以后,感觉很欣慰,冉冉成熟了,而且如果衣雪与丁能通离婚果真是出于爱的话,那么衣雪的付出太大了。

刘凤云支持金冉冉去看看衣雪,她通过丈夫周永年、周永年又通过薪泽银打听到了衣雪的联系方式,告诉了金冉冉。金冉冉得知衣雪住在温哥华唐人街后,毅然决然地拨通了衣雪家的电话。

衣雪接到金冉冉的电话时,半天没有说话,后来金冉冉说是刘凤云大姐和周永年姐夫特意让自己过去看看她的,衣雪这才勉强答应了。

与衣雪通完话后,金冉冉如释重负,她利用课余时间精心为丁能通的儿子买了许多礼物,周末一大早,她草草吃了早餐,开上自己新买的二手本田车,向加拿大方向驶去。

一路上金冉冉的心情矛盾极了,也复杂极了,她觉得只有爱的力量可以使一个女孩子变得如此有勇气。这是金冉冉第二次开车去加拿大,第一次是刚到西雅图不久,周末两个大陆同学邀她一起去加拿大观光,因此,一路上的风光,金冉冉并不陌生。

尽管加拿大的风光如诗如画,但是,金冉冉的心思并没有在欣赏风光上,她一路上都在担心一个问题,如果衣雪承认自己的确红杏出墙了怎么办?金冉冉不敢深想,她觉得衣雪没有红杏出墙的理由,因为真爱可以令女人忠心,何况家庭儿女是每个女人最后的依归呢?

此时金冉冉的脑海中一下子浮现出诗人希波纳克的诗,女人只能带给男人两天快活,“第一天是娶她时,第二天是葬她时。”金冉冉暗骂:多么恶毒的诗人!

衣雪万万没有想到金冉冉会给自己打电话,她是从薪泽银嘴里得知金冉冉离开丁能通到美国学习的。衣雪对这个叫金冉冉的女孩印象太深了,正是由于金冉冉宫外孕,衣雪差点与丁能通离婚。到现在衣雪也没弄明白,这个金冉冉宫外孕到底与丁能通有没有关系?当年要不是自己的姐姐苦苦相劝,衣雪是不会放过这个金冉冉的。但是也正是因为衣梅讲了一个谁是自己一生最重要的人的故事,衣雪才对爱进行了深刻的反思,并且有了与众不同的理解。

衣雪之所以执意要辞掉东州电视台的工作,执意和儿子到加拿大陪读,除了对国内的教育不满意之外,更重要的是想考验一下自己与丁能通之间的爱情。因为出国之前,她就耳闻丁能通身边除了一个叫金冉冉的女大学生外,还有一个叫罗小梅的漂亮女人。衣雪越来越怀疑自己在丁能通心目中的位置。她想,久别胜新婚,或许自己离开一段时间,丁能通会幡然醒悟。

衣雪到了加拿大以后,故意很长时间没给丁能通打电话,直到丁能通因“肖贾大案”受到牵连,衣雪才急了,她想飞回东州陪丁能通,可是丁能通不同意,因为儿子太小,必须有人监护。

那段日子衣雪的心每天都像被碳烤着,好在丁能通很快就解除了双规。衣雪劝丈夫辞职,一起到加拿大来,丁能通不肯,非要在哪儿摔倒就在哪儿爬起来。直到丁能通官复原职,衣雪才看明白,原来自己日思夜盼的丈夫心中一直装着罗小梅和金冉冉。

衣雪赌气,在电话里吵过之后,不再给丁能通打电话,她后悔自己不该到加拿大来,她甚至想,丁能通就是为了和罗小梅、金冉冉鬼混,才打发她和儿子来加拿大的。

越这么想,越偏执,也就越心痛,越心痛就越思念,衣雪缓解自己心痛与思念的方式就是为丁能通买衣服,什么西装、领带、内衣、鞋,甚至剃须刀,买了这些东西以后,就像丁能通每天都在用一样,衣雪把西服领带挂在衣柜里,把鞋放在门口,把剃须刀放在洗手间,她觉得每天看见这些东西,就好像每天都和自己的丈夫在一起生活一样。

然而,衣雪很快发现这是不一样的,她越发思念丁能通,就越痛恨那两个狐狸精,衣雪就这么每天煎熬着自己,直到丁能通为了给她所谓的惊喜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她为丁能通买的那些凭吊自己的思念之痛的男人用品,竟成了跳进黄河也说不清的物证!

在丁能通扔下的离婚协议书上签字前,衣雪痛痛快快地大哭了一场。哭过之后,她想了很多,夫妻之间,连起码的信任都没有,这样的爱情不要也罢,何况真爱不是誓言化作的手铐,是信任翻飞的自由。看来自己过去对丁能通的爱太独裁了,妄想拥有他的自由,以为彼此对自由的放弃就是对爱的忠贞,美好的爱情不是让我们变得自私,而是使我们变得善良和慈悲。如果爱不能把两个人的自私变成伟大,那就不是真爱。其实,女人的心思都是一样的,都想让自己爱着的男人成为父亲、兄长、弟弟、情人、保镖、侍从和闺中密友,可是这样的男人是不存在的。衣雪觉得自己对丈夫的贪婪毁了爱情,如果我的爱让你觉得是个牢笼,那么我只好把天空还给你。有什么办法呢?想到这儿,衣雪平静地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

每当想起这些往事,衣雪的眼泪就扑簌簌地流出来。很长时间没有听到丁能通的消息了,她之所以答应见金冉冉,就是想从这个不速之客的嘴里听到一些关于丁能通的消息。

正当衣雪坐在温哥华唐人街的中餐馆里独自拭泪之际,一个清脆的声音问道:“是衣雪姐吧?”

衣雪抬头望去,只见面前的女孩长着清秀的面孔,瓜子型的脸蛋儿,长而黑的睫毛包围着传情的眼睛里射出水汪汪的目光,一头乌黑透亮的短发散发着薰衣草的香味,白皙的脖子洋溢着阳光般的气息,苗条的身材托着丰满的胸脯,得体的服饰把全身的线条优美地勾勒出来,像青莲般亭亭玉立。不知为什么,衣雪望着眼前的女孩心里竟生出几分亲切感。

“是我,金冉冉,你请坐吧,”衣雪平静地说,“一路上辛苦了,想喝点什么?”

“可乐吧!”金冉冉脱掉外套不客气地说。

服务员上了一杯可乐,金冉冉一边喝一边问:“衣雪姐,你心里是不是觉得我是个不速之客?”

衣雪笑了笑,“你饿了吧?想吃点什么?”

衣雪的大气让金冉冉心里很舒服,她看见衣雪的第一眼心里就喜欢上了,同时也多了几分同情。也难怪,金冉冉心想,能够爱上丁能通的女人一定是不一般的女人,自己就是一个不俗的女人,金冉冉自信地想。

“衣雪姐,不瞒你说,我很长时间没吃中餐了,想得很,什么都想吃,不过,我最想吃的还是饺子。”金冉冉毫不掩饰地笑道。

衣雪要了两份水饺、两盘炒菜,心想,怪不得丁能通喜欢这个金冉冉,既纯得像一滴清水,又媚得像一只小狐狸,她要是撒起娇来,估计哪个男人也扛不住。

不一会儿,饺子和菜就上齐了。

“吃吧,咱们一边吃一边聊。”衣雪并不急着追问金冉冉的来意,而是像大姐姐对待久别重逢的小妹妹一样关切地说。

“衣雪姐,我看出来了,你还爱着通哥,不然你不会答应见我!”金冉冉开门见山地说。

“我也看出来了,你对丁能通也没有死心,只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放你到美国来留学,难道他就不怕小鸟飞了?”衣雪用讥讽的口气问。

“衣雪姐,其实我与通哥之间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我是爱通哥,爱得死去活来的,但是通哥只拿我当亲妹妹,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兄妹之情。”金冉冉坦诚地说。

“那宫外孕是怎么回事?”衣雪用逼视的眼神问。

“其实这件事通哥一只在为我背黑锅,衣雪姐,没有通哥,我不会有今天的,我爱通哥,所以我要拯救他,这一点,我到了美国看得更清了,在我、罗小梅和你之间,通哥其实爱的只有你,现在罗小梅判了二十年,通哥答应等她,其实那不是爱,而是义,男人为义而忠心,女人为爱而忠贞,衣雪姐,你和通哥相爱那么深,为什么要沉溺在自虐与被虐的痛苦之中呢?”

金冉冉的话句句刺痛衣雪的心,她脸上的笑显得有些慌乱,想不到自己埋在心底的痛苦却让这个没结过婚的小女孩给看穿了,几句话勾起了衣雪对丁能通一只压抑着的那婉约而不弃的钟情。她本来觉得爱的誓言早就被怒火烤成了鱼片,却不成想,淡淡的咀嚼就痉挛了,难到是自己的错了?想躲开水却一直浸泡在了水里,衣雪发现自己找到的陆地竟然是深陷的沼泽,她的心被金冉冉扰乱了,本来准备好的剑却变成了软弱的橄榄枝。

“冉冉,如果没法让对方快乐,爱得多么深也是没有用的,我的婚姻虽然失败了,但是我通过失败的婚姻明白了一个道理,没有任何人是属于任何人的,男女之间最深的联系是爱而不是拥有。我过去的错误在于一直认为丁能通是属于我的,现在想起来这句话未免太天真了。没有人是属于我的,即使是我深爱的丈夫,但是女人就是这样,明明知道这种想法是不对的,可是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看着深爱的男人走掉。现在想明白了,丁能通有权追求自己的快乐,有权选择自己的生活,有权拥有自己的秘密。当然,他也有权不爱我,其实我从来不曾拥有他,他也从来没拥有我,这大概就是爱的代价吧。”衣雪伤感而无奈地说,眼光中透着泪花。

金冉冉愈发觉得自己对衣雪离开丁能通是缘于爱的判断是正确的,她对衣雪从一开始的同情油然转成了敬意,“衣雪姐,那你为什么要委屈自己背红杏出墙的黑锅呢?”

“其实,我真的险些红杏出墙!”衣雪低声说。

“衣雪姐,‘险些’是什么意思?”金冉冉好奇地问。

“刚到加拿大时,我儿子的老师约翰确实追过我,只是我并没有出墙罢了。丁能通需要的不是爱,而是惩罚,惩罚男人的最好办法就是给他戴一顶绿帽子!”衣雪冷冷地笑道。

“姐,你心里好苦啊!”金冉冉动情地说。

“他最近还好吗?”衣雪情不自禁地问。

“前两天他去看凤云大姐,说心里非常惦念儿子,想儿子,对了,丁宇好吗?”金冉冉关切地问。

“还好,明年就上初中了,其实丁宇很想念他爸爸,我们离婚的事一只没有告诉儿子。”衣雪沮丧地说。

“衣雪姐,我能理解你为什么这么做,我这次来就是想帮你的!”金冉冉坦诚地说。

“你在美国读书怎么帮我?”衣雪苦笑道。

“姐,和通哥复婚吧,我来消除你们之间的误会好吗?”金冉冉真诚地说。

“冉冉,你还年轻,还不懂得覆水难收的道理。”衣雪惆怅地说。

“衣雪姐,你太悲观了,其实水并没有覆,只是冷了、冻了,我们把冰化开不就行了。”金冉冉充满信心地说。

“两块冰放在一起怎么可能化开?”衣雪悲观地问。

“衣雪姐,我就是火,即便你和通哥是铁,我也要把你们化成水。”金冉冉坚定地说。

衣雪被感动了,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曾经憎恨的情敌这么可爱。在加拿大太孤独了,连个朋友都没有,她发现金冉冉像个精灵,不仅可以做朋友,说不定还是上帝派到自己身边的天使!衣雪久埋在心中对丁能通的爱再一次冉冉升起,她觉得孤独并不是一个人的事情,自己犹如一束枯草正在等待燃烧。

9、主任助理

本来丁能通想陪金伟民和李欣汝一起去东州见吴东明,可是从白云观归来的当天晚上他接到了市委常委、组织部部长陆力生的电话,声称要给市驻京办配备一名干将,做主任助理,名叫习涛,是吴市长亲自点的名,而且他这个组织部部长要亲自将习涛送到任上。另外,市驻京办领导班子也有变动。至于是什么变动,丁能通想探探口风,陆力生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丁能通挂断电话,心中生出些许不祥之感,要动市驻京办领导班子,事先没和他这个市驻京办主任、驻京办党组书记打一点招呼,还从来没有哪届市长亲自插手驻京办领导班子调整的事,因为主管市驻京办的是常务副市长。丁能通心里没底,只好通过林大可的秘书拨通了林大可的手机。

林大可接到丁能通电话时,刚刚在草河口迎宾馆宴请完中国机械工业联合会的领导。丁能通在电话中的口气有些紧张,林大可一听就知道丁能通要问什么。

说句心里话,吴东明对市驻京办领导班子的调整有些武断,事先没和林大可打声招呼就定了,林大可心里很有想法,但是为了班子团结,林大可没做出任何反应。

在电话里,林大可没好气地说:“能通,班子成员确实有些调整,但是又没动你,你慌什么?这两年市驻京办无论是在招商引资方面,还是在面向民生职能转变方面都卓有成效,这一点,我看在眼里,夏书记、周副书记也都看在眼里,我只嘱咐你一句话,无论班子怎么调整,你这个驻京办主任都不能让驻京办的工作滑坡!”

挂断林大可的电话,丁能通心里热乎乎的,他觉得自己的工作有市委夏书记、周副书记和常务副市长林大可的支持与肯定,自己没有理由担心自己的位置,一个小小的主任助理翻不了天,哪怕他是特务出身,哪怕他是吴市长亲自安排的人,只要到了我丁能通手里,金菩萨也让你变成泥菩萨。

只是让丁能通想不通的是,一个小小的驻京办主任助理,有必要组织部部长亲自送过来吗?转念一想,丁能通恍然大悟,都是习涛的那个在中央警卫局当处长的哥哥给闹的。

陆力生在仕途上属于运气不太好的人,刚提拔为市委副书记不到半年,组织部长一职还没有卸任呢,中共十六届四中全会就召开了,这次会议明确提出,“要减少地方党委副书记职数,实行常委分工负责,充分发挥集体领导作用。”

清江省率先“瘦身”,采取“一正两副”的模式,先是县乡两级党委精简副书记,只配一人做专职副书记,另一位副书记由县乡长兼任。紧接着就是全省十五个地以上城市,东州市委换届前有五位副书记,除了市长以外,其他四位副书记分别主管党建工作,组织部、老干部工作,意识形态、宣传工作,纪委、政法工作。

原以为周永年代理市委书记一段时间后,“代”字能拿掉,怎奈,天不随人愿,周永年的“代”字拿掉了,可“副”字没拿掉,可怜陆力生连这个“副”字也没保住。

党代会后,夏闻天成了东州市委书记,陆力生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市委常委兼任组织部部长。也难怪,就连当了多年省副委书记兼省纪委书记的刘光大,也变成了省委常委兼省纪委书记,想起刘光大,陆力生的心态才略显平衡。

不过陆力生对这次省市县乡的减副“瘦身”并不感冒,他做过一些调查,改革开放后,机构膨胀更加迅速,1998机构改革,我国财政供养比的平均水平为1:24,也就是每24人就要供养一个“吃财政饭”的国家干部,这个比例是解放初的十二倍。直到现在,我国的党政机构仍然很难走出膨胀——精简——再膨胀的怪圈。

省委书记林白在省委扩大会议上说:“由于副职的设置数量没有法律上的刚性规定,地方上经常以增加一个副职的方式给予某些人特殊待遇,这是造成我国党政机构走不出膨胀——精简——再膨胀的怪圈的一个重要原因。”陆力生对这个观点不以为然,他觉得“减负瘦身”的初衷是好的,不过这次党委减副后,事实上加大了书记的职权,并不利于党内民主,而党政职权的交叉,似乎又加大了党管政府的力度,效果最终如何,还要观察。

既然书记的职权加大了,就更刺激了陆力生仕途上再上一层楼的想法,哪怕是异地安排也在所不惜。陆力生当了多年的组织部长,深知人脉的重要性,当吴东明给他打电话亲自安排习涛任市驻京办主任助理,并对市驻京办领导班子提出调整意见时,他觉得一定是皮裤套棉裤必定有缘故,不是皮裤没有毛就是棉裤薄。经过了解,陆力生发现了习涛的价值。这才决定亲自去北京走一趟。

陆力生和习涛是中午到的北京花园,两个人没有乘飞机,也没有坐火车,吴东明从市接待办特批给市驻京办一辆奔驰600,专门由习涛使用,习涛是开着奔驰车拉着陆力生进京的。

午饭后,陆力生亲自主持了市驻京办处以上干部会议。会上,陆力生向市驻京办处以上干部介绍了习涛,语气似乎不是在介绍新主任助理,倒像是在介绍新主任,这让丁能通心里很不爽。

但是有两个人心里很爽,这两个人就是丁能通的左膀右臂主任助理兼信息处处长胡占发和主任助理兼办公室主任荣国库,因为陆力生宣布胡占发任东州市政府驻成都办事处主任,荣国库调任东州市政府驻广州办事处主任,两个人都解决了实职副局级。同时,任命白丽娜为市驻京办主任助理,继续兼任接待处处长。

丁能通在会上讲话时虽然满口拥护组织上的决定,但是心里很清楚,打发走胡占发、荣国库,分明是要拆断我的左膀右臂,清除自己在市驻京办的核心羽翼,削弱自己在市驻京办的力量。胡占发和荣国库这么一走,剩下一个与世无争的副主任杨善水和女流之辈风流寡妇白丽娜,显然为习涛将来抗衡自己铺平了道路。别看习涛现刚刚就任主任助理兼信息处处长,说不定很快就会是副主任,甚至是主任。丁能通越想越觉得自己的位置受到了威胁,本来十分英俊的习涛,他怎么看都觉得长得像个鼠目狗脸的小人。

下午,陆力生去中组部拜会一位副部长,刚刚上任的习涛被丁能通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习涛在北京301医院王鼎臣住的病房第一次见到了丁能通,就感觉到丁能通是个诡谲圆滑、精明干练,却又工于心计的人,十足的不好对付。更让习涛打怵的是,他察觉到丁能通从骨子里不喜欢他。

习涛从北京的国际关系学院毕业后,分配到东州市安全局工作一晃也快十年了,还只是个科级干部。没想到巧遇市长吴东明,竟然得到吴市长的亲自提携,习涛的心里的确有点受宠若惊。

俗话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习涛一心想在安全战线上干出点成绩来。然而,在市安全局苦熬了十年却一直没有机会出头,想不到黄天不负苦心人,让自己遇上了吴市长,一个月内连升两级。先是王鼎臣出院后亲自主持局党组会议,提升自己为市安全局反间谍处副处长,很快又接到市委组织部的通知,正式任命自己为东州市驻京办主任助理。习涛有一种一步登天的感觉。他心里充满了对吴市长的感激。

习涛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他下决心到市驻京办以后好好干,绝不辜负吴市长对自己的期望。习涛是个内向的人,平时少言寡语,因此,市安全局的同事很少有人知道他哥哥习海的身份。习涛也从未意识到大哥的身份是一种政治资源,可以为自己谋得前程,他只想靠自己的本事干出成绩给大哥看。

从北京回来以后,焦云龙请习涛吃了几次饭,其实也是吴市长有意让焦云龙点拨一下习涛,不点拨不要紧,这么一点拨,习涛觉得豁然开朗,他终于明白自己在市安全局苦熬十年都不得提升的真正原因。

政治是不讲真才实学的,政治讲的是圈子和权谋。乍一听焦云龙的这套理论,习涛觉得很新鲜,但是过后一想,他又有些担心。因为他非常明白一旦加入这个圈子,自己的命运就与这个圈子联系在一起了。

东州官场曾经有过许多显赫一时的圈子的,肖鸿林、贾朝轩、袁锡藩、何振东都曾经有过自己的圈子,如今都烟消云散了。但是习涛转念一想,吴市长与这些人不同。

吴东明在昌山市当市委书记时,昌山市老百姓称他为“平民书记”,有“雄鸡”的美誉。据说,离开昌山那天,五六万市民自发上街为他送行,递上鲜花,打出横幅为他祝福,他的车队原本是一辆警车开道、一辆中巴和两辆随行公车,但昌山的出租车司机自发组成的五六十辆车,也都打开紧急灯跟随吴东明车队,其后还有数十辆各界人士的送行车连绵排了数百米,一直送到东州。进入这样领导的圈子准错不了。习涛这才打消了疑虑。

习涛走进丁能通办公室时,丁能通正在读当天的《京华时报》,见习涛来了,丁能通热情地起身为习涛沏了一杯茶,然后,又给自己的茶杯续了水。习涛没有坐在沙发上,而是坐在了丁能通老板台的对面,一副下级向上级汇报工作或聆听指示的架势。丁能通笑了笑,示意习涛坐在沙发上,自己也坐在了习涛的对面。

“习涛,你是市安全局的骨干,对信息工作不陌生,咱们东州驻京办这两年经过转变职能虽然赢得‘百姓驻京办’的美誉,但是不瞒你说,信息工作一直是咱们的弱项,现在吴市长亲自安排由你来主抓市驻京办的信息工作,这也彰显了市委市政府对咱们驻京办工作的重视,今天找你来就是想听听你在信息工作方面的一些打算。”

丁能通语气温和,面容慈祥,行为亲切,一副亲密同事的做派。但是,习涛心里清楚,丁能通这是在试他的才能呢,习涛不敢怠慢,他上任之前对驻京办方方面面的工作都做了认真的研究,特别是信息工作,着实有一些自己的想法。

“丁主任,这方面的工作我确实做了一些调研,来之前吴市长也有指示,我认为过去的信息工作之所以较弱,是因为我们的信息采集工作只停留在常规信息水平上,北京是全国最大的信息集散地,要搞好信息工作,就不能墨守陈规,必须开拓新思路,利用新方法,采取新手段,不断深化工作内容。”习涛一开口就让丁能通有些刮目。

“那么什么是你说的常规信息呢?”

“信息处应该花大力气寻找那些超前的、尚未公开的、限制范围的信息,还必须既有时效性,又要保密性,一方面密切把握市领导的信息要求,更新服务方式,提高信息的采用率;另一方面,强化驻京办与中央各部委和北京市的联系,采取多种方式做好信息的收集工作,在保护好原有信息源的基础上,开辟新的信息源。”习涛一副初生牛犊的嘴脸,让丁能通心里很不受用。

“习涛,想法不错,不愧是反间谍处的骨干,只是信息处毕竟不是安全局的反间谍处,不能捅出漏子来。我的意见是驻京办的信息工作在沙里淘金的同时,一方面要围绕‘热点’,在‘新’字上做文章,坚决把工作中的难点、热点等问题作为信息主要反馈点。同时,注重在全局、高度、领导关注点、以小见大上选角度,做到‘人无我有、人有我新’,努力使信息吸引领导目光,最大限度地为领导决策提供服务;另一方面,要围绕‘快’字做文章。信息的时效性决定了信息有时候‘昙花一现’,必须以‘快’取胜,对领导关心的重大事项、突发性重要情况要尽快报送,打好‘闪电战’。刚才你说来之前吴市长对驻京办工作有指示,吴市长都做了哪些指示呀?”丁能通话锋一转,想从习涛嘴里套出点吴东明的意图来。

习涛似乎看出了丁能通的心思,温文尔雅地说:“吴市长指示,既然是市政府驻京办事处,就应该把有价值的信息第一时间报市长,而不是四大班子领导同时报。另外,吴市长从市接待办特批给驻京办的奔驰车作为吴市长进京的专用车,平时由我负责管理。”

习涛的话虽然说得很平静,但是句句都像刀子一样刺在丁能通的心上,他万万没有想到吴市长如此跋扈,如此一来一直为四大班子领导报的《首都信息》就得停止,改为只报给吴市长,夏书记会怎么想?周永年、赵国光、张宝昌等领导对驻京办会怎么看?丁能通的心里五味杂陈不是个滋味。但是丁能通是个城府极深的人,哪怕心中怒火中烧,也只是娓娓道来,让人感到波澜不惊!

“习涛,这样吧,《首都信息》四大班子领导照发不误,另外再为吴市长搞一份《市长参考》,联络处原先由荣国库同志负责,既然他已经调到广州办事处当主任了,你也接过来吧,毕竟信息工作离不开联络工作的支持。晚上,我在官府私家菜酒店订了包房,一方面为你接风洗尘,另一方面送送胡占发、荣国库同志,善水、丽娜都参加。”

丁能通还没说完,就被习涛打断了,“丁主任,晚上恐怕不行,我答应陆部长见我哥,我哥已经在钓鱼台国宾馆订了包房,晚上宴请陆部长,所以……”

“陆部长说晚上有事,原来是……好吧,既然你有安排,那就改天为你接风。”丁能通温和地说,其实心里像被马蜂蛰了似的。

丁能通心里清楚,习涛之所以露出晚上的行踪,是有意炫耀自己的实力。本来晚上他要请陆力生吃饭的,陆力生说晚上有事,原来就是这事,丁能通愈发感到来自习涛的压力。以前陆力生进京都是让丁能通亲自开车,行踪从来不瞒他,习涛一来,自己的面子竟然赶不上这个刚刚上任的主任助理了,丁能通心里愈发多了一种危机感。

10、送行

晚上,丁能通走进官府私家菜酒店驻京办包房时,白丽娜已经点完了酒菜。今天白丽娜刻意打扮了一番,紧身黑色T恤搭配紧身牛仔裤,完美彰显窈窕曲线,外加一件超短款的针织小衫,一条别致的腰带,俏丽的女人味顿时展露无遗。由于酒桌上就白丽娜一位女人,她的心里有一种众星捧月般的快感。

今天心里最失落的是副主任杨善水,他在驻京办副主任的位置上快二十年了,一直也没有解决正局,他是改革开放以后恢复高考的第一批大学生,杨善水的大学同学出息的都有当副省长、副部长的了,他每每想起那些功成名就的同学,心里便觉得五味杂陈。

自从丁能通上任驻京办主任一来,杨善水基本上是在丁能通的阴影中讨生涯。自己虽然名义上是驻京办副主任,但是驻京办的大事小情其实都是丁能通一个人说了算。当然无权并不等于清闲,驻京办转变职能后,什么为农民工讨薪、阻止上访群众进京等费力不讨好的事,都堆在了杨善水的头上。杨善水就像个大跟班,一天到晚被丁能通指使的团团转。他虽然是个自甘淡泊、隐忍为先的人,但毕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今天眼见着自己的老部下都与自己平级了,而且分别是成都办事处和广州办事处的一把手,杨善水对丁能通的专权不免生出难以言表的怨气。

当然,杨善水深知丁能通的手段,钱学礼、黄梦然的下场,杨善水每每想起来都觉得触目惊心,这些年若不是自己处处行揖逊让,怕是下场不会比钱学礼、黄梦然好多少。因此,慑于丁能通的威势,杨善水尽管心中芥蒂越来越多,但是脸上仍然是一副怡然自得的神情。

今天最高兴的当然是胡占发和荣国库,两个人都是丁能通一手提拔起来的,特别是黄梦然主持驻京办工作期间,两个人深受打压,如果当年丁能通不杀回马枪,那么黄梦然主政驻京办的阴谋就会得逞,胡占发和荣国库怕是早就被赶回东州了,那还会有今天的荣耀。因此,两个人心中充满了对丁能通的感激。

丁能通一走进包房,众人无不起身相迎,丁能通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入座,自己脱了外套递给服务小姐,信步坐在主位上。

这时白丽娜挥了挥手,让服务小姐走菜,然后妩媚地问:“头儿,喝口子怎么样?”

“今天是祝贺你和占发、国库高升,同时为占发、国库送行,不喝口子,要极品茅台。”丁能通说完,服务小姐应声出去了。

杨善水亲自为丁能通倒了一杯龙井,讪笑着问:“能通,不是说还要为习涛接风吗?他怎么没来呢?”

“习助理被他哥哥找去了,接风的事以后再说,今天咱们主要是为占发、国库送行!”丁能通轻描淡写地说。

杨善水其实是明知故问,他早就从陆力生秘书的口中打探出了陆部长晚上的行踪,之所以这么问,是故意让丁能通难堪。你丁能通在驻京办不是一手遮天么?这回来了个不听吆喝的,我看你以后的戏怎么唱?

杨善水有一种幸灾乐祸的心理,他皮笑肉不笑地接着说:“能通,我看这个习涛是来者不善啊!”说完,眼睛里射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刻毒的余光。

“是啊,头儿,市安全局的特务怎么派到咱们驻京办来了,简直是风马牛嘛!”荣国库不解地问。

“听说习涛的哥哥习海在中央警卫局当处长,这小子是不是因为他哥哥才受宠的?”胡占发两片薄嘴唇一瞥,不屑地问。

“这年头做人的不如做狗的受宠;做事的不如告密的受信赖;在行的不如外行的提得快,忽悠的比敬业的更加豪迈。靠工资买得起房那是扯淡,靠政绩升官发财那更是扯淡;说你没有外遇绝对是扯淡!”

白丽娜正念着三七,几个服务小姐掇菜的掇菜,倒酒的倒酒,不一会儿席面便丰满了起来。

丁能通面色温和地说:“这两年咱们东州市驻京办在诺大的北京城博得了个‘百姓驻京办’的美名,成绩都是仰仗大家取得的,特别是善水同志,主管民生工作,兢兢业业,不计得失,占发、国库、丽娜,你们的进步,凝结着善水同志的心血,我提议这第一杯酒先敬善水同志!”

众人无不响应,一起站起来,对着杨善水双手托杯一起饮了。杨善水没想到丁能通会当着胡占发、荣国库的面如此给自己面子,心里一激动一仰脖子喝得涓滴不剩。

酒入愁肠,杨善水心里热乎乎的,他暗自佩服丁能通对自己的怀柔之术,要论起手段来,自己根本不是丁能通的对手,不过他还是想听听丁能通对习涛的看法,便用悻悻然的表情说:“能通,我看习涛和咱们可不是一路人啊!”

“那你说他是哪路人?”丁能通玲珑地反问道。

“依我看,既不是河水也不是井水,而是海水啊!”杨善水阴腔阳调地说。

“杨主任,你说的这个海,该不会是中南海吧?”白丽娜逗趣地问。

“即便习海是中央警卫局的处长,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荣国库不愤地说。

“国库,这你就不懂了,别看是个处长,那可是少将军衔!”胡占发一边点烟一边说。

“有那么高的军衔吗?”荣国库将信将疑地问。

“国库,中央警卫局现在是副大军区级单位,局长刚配上上将军衔,正大军区级,习海是正处长,正应该是少将军衔呢!”杨善水有意将习涛的分量说得很重。

丁能通早就看头了杨善水的心思,他呷了一口茶,接过话头说:“善水,我记得你的名字有上善若水的意思,什么是上善若水?老子的意思是说,做人要像水那样。水善于帮助万物而不与万物相争。它停留在众人所不喜欢的地方,所以接近于道。上善的人居住要像水那样安于卑下,存心要像水那样深沉,交友要像水那样相亲,言语要像水那样真诚,为政要像水那样有条有理,办事要像水那样无所不能,行为要像水那样待机而动。占发、国库,你们俩即将走上领导岗位,我希望你们今天记住‘上善若水’四个字,‘夫唯不争,故无尤’。”

丁能通话含机锋,杨善水听罢瘦削的脸颊痉挛了几下,并未搭腔。

胡占发深有感慨地说:“头儿的话说的在理,水造福万物,滋养万物,却不与万物争高下,这才是最为谦虚的美德。江海之所以能够成为一切河流的归宿,是因为它善于处在下游的位置上,所以成为百谷王。世界上最柔的东西莫过于水,然而它却能穿透最为坚硬的东西,没什么能超过它,比如滴水穿石,这就是‘柔德’所在。”

刚才丁能通话含机锋,杨善水只能听着,现在胡占发附和,杨善水却听不下去了,他独饮了一盅茅台酒,借着酒劲说:“占发,这世上有几个是有‘柔德’的人?孟子讲,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让我说都是屁话,你见过有几个富贵不能淫的主儿?二奶村都建到美国去了;你见过几个贫贱不能移的主儿?现在的人笑贫不笑娼,哪家洗浴中心不是妓院?我最讨厌的就是威武不能屈这句话,你不屈一个我看看,肖鸿林、贾朝轩、袁锡藩、何振东在位时,是何等地盛气凌人,面对党纪国法的威武,他不屈行吗?现在屁股坐在马桶上唱高调的人有的是,你问他们敢抬屁股吗?抬屁股臭味就出来!难道说滔天洪水也是善?山洪暴发也是善?凡是都得一分为二地看,都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们以为这水就一定是老百姓吗?我看也未必,让我说,老百姓做舟的时候,多于做水,所以权用于有德者可以载舟,权用于无德者必翻。这就是古往今来为什么得民心者坐天下,不得民心者也坐天下的道理。中国古代那么多皇帝有几个得民心的,不照样做皇帝!”

杨善水一番慷慨陈辞,还真有点振聋发聩的味道,因为大家习惯了杨善水温文儒雅的面孔,冷不丁地见他一反常态,言辞铿锵,一时都闷住了。

丁能通深知杨善水若不是多喝了几口黄汤,绝不敢如此撒泼说话,今天之所以想发泄几句,大概也出于这个多年的媳妇没熬不成婆的怨气。丁能通非常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胡占发、荣国库一走,自己的同盟军就只剩下白丽娜和杨善水了,要想抗衡来自习涛的压力,班子里必须管住这两个人,特别是杨善水,他可是东州市驻京办资历最老的副主任了,如何笼住杨善水,丁能通心里早有了主意。年前去林大可家拜年,丁能通专门汇报了杨善水级别的问题,希望给杨善水解决正局级。林大可答应考虑,只是事情没有眉目不便跟杨善水说。

想到这一层,丁能通亲自给杨善水斟了一杯酒说:“善水的观点显然有些偏激,但也有一定道理,让我说还是那句话,听老婆话,跟党走准没错。来,为成都办事处和广州办事处也能成为百姓办事处干一杯!”

这时白丽娜多了一句嘴,“头儿,你别忘了咱们俩可都是光棍,我倒是想找个听话的,要不你试试!”

白丽娜说罢,杨善水带头大笑起来,众人响应干了杯中酒,丁能通却只抿了一口。自从上次吴市长当面提到衣雪后,丁能通心里便五味杂陈地不是个滋味。这几天晚上睡觉老梦见衣雪和儿子,衣雪坐在地上哭,儿子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是陈世美,后来吴东明变成了包拯,要用铡刀铡了自己。每次做这个梦,他都惊出一身汗冷。

丁能通因只抿了一小口,众人不依不饶,他只好自罚一杯,干掉杯中酒,又倒了一杯,坐在旁边的杨善水心细,他觉得习涛一来,还未与丁能通过招呢,丁能通就有些乱了阵脚,接下来的戏一定好看!胡占发、荣国库突然升迁,连考核这一关都省了,这根本不正常,对丁能通来说也不是个好兆头!俗话说,坐上观虎斗,扒桥望水流,从今天起,我杨善水也做一回渔翁,说不定还真有利可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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