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转运使衙门,负责长江以南各地税赋征缴,衙门所设之地,完全看转运使的个人意愿。
设在哪里都可以。
不过往往都是在长江沿岸,紧贴大运河的州府。
“你是想拉个挡刀的吧,给自己壮胆?。”江九卿无奈一笑,道:“我是真不知道,你为何怕公子怕到这种地步。”
江九峰闻言,嘴唇不由自主的颤动了一下。
却不敢透露一个字。
这是他积压在心里好多年的秘密,便是博望公江九龄,他都没有透露过一个字。
那一年江家积蓄了近十年,兵强马壮,战将如云,也是江家最为鼎盛的时期。
指望着出奇兵,绕路北上,穿越群山,走燕晋古道,直捣燕京。
一举夺回燕云十六州,化解百年隐患。
立不世之功。
然而也不知是谁透露了机密,辽国竟然早有准备,举全国之兵设伏,将他们围在了茫茫大山之中。
那一夜,为了收拢兵力,晋王江九龄和王妃柴青衣拍马游走于各营寨之间。
组织抵抗。
然而辽人似乎早就知道他们的中军所在,江九龄和柴青衣刚走不久,中军就受到了猛烈的攻击。
江九峰负责留守,率军奋力搏杀,才杀出一条血路,冲了出去。
可是在同大军汇合之时,却忽然想起,年仅四岁的江凡,被遗落在了王妃的寝帐。
江九峰不顾劝阻,带着敢死之士,又杀了回去,几乎全军覆没,才冲进了军营。
那时烈火腾腾,喊杀声将尽。
到处都是痛苦呻吟之声。
残留的晋阳勇士即将被斩杀殆尽,江九峰几乎绝望,觉得世子必也是凶多吉少。
便是不死,怕也是被北人掳走。
可是当他冲进大帐的时候,整个人都傻了。
寝帐里面血流成河,尸体遍地,一个幼童背对着他,正手持一把短匕,刺入一个魁梧辽人的眼眶之中。
江九峰见状,整个人都懵掉了,难以想象这些人都是被一个小孩子杀死的。
那可是十几个辽人兵将!
凶悍无比!
然而当江凡回头之时,江九峰竟看到,一张稚嫩的脸上竟然挂着笑。
邪魅至极。
血火映照之下,他如同一个降世的魔童。
眼睛中泛着寒光。
“记住,这都是你做的,不然……”
那孩子没有把话说完,江九峰却只感到满体生寒。
真龙临凡,必有异象。
他马上就想到了江凡出生之时,晋阳王府的上空,光怪陆离,五彩斑斓。
像是有一道光柱,在巨大的空洞中缓缓而下,落在了王府后殿。
对此江家直系,一直讳莫如深,之后小娃娃一点点长大,也没有显得和其他孩童不同。
可是江九峰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
他都是装的。
装得天真无邪,懵懂无知。
一装就是四年!
若不是被辽人逼入绝地,他还不知道要装到何年何月。
而且他还要把事情甩锅到自己的头上,带着威胁的语气。
这哪是一个四岁的孩子该有的表现?
这若是被当今天子知道,恐怕马上就大祸将至了吧。
江九峰最后还是一个人扛下了所有。
他是江家人,这种事他必须烂在肚子里。
而更让江九峰夜不能寐的,是那邪魅至极的笑容。
只要一想到江凡,那笑容必会出现在他的眼前。
如影随形。
好像一旦他敢透露出一个字,随时都会将他斩杀一样。
他甚至一直怀疑江凡是神是鬼。
那恐惧已经深入了骨髓。
江九峰根本不敢告诉江九峰真相,只能顾左右而言他。
“你还说呢,我能不怕?你把他给我引来,是给我惹来了多大的麻烦。”
江九峰气咻咻的道:“公子被种老将军秘密收留,此事只有你我和博望公知道。”
“这些年他留在军中,对江家不理不睬,是铁了心和我们江家划清界限啊。”
江九卿摇着羽扇,泛起了笑容。
“谁知道呢,咱们又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江九峰又道:“可惜他太扎眼了,一入军中,就如鱼得水,虽有种老将军刻意的安排,可这样一个将星,怕是大赵百年的第一位。”
“可笑当今官家,满朝文武,竟不知道他是晋王世子,以为他毫无根基,甚至企图让公子崛起之后,能够震慑各路军门,以及我们江家。”
江九卿噗嗤一笑,道:“只是当今官家想不到啊,他扶起了一个杀星,结果这个杀星比各路军门还要难以制约。”
“就是这样!”江九峰深有所感的道:“官家几次招公子入京,结果公子全都置若罔闻,竟不奉天子召,他这是要搞什么啊?”
“官家无奈,那时公子已经有尾大不掉之势,只得封他冠军侯,心想这下你得进京领旨吧,结果他派去了一个替身,还漏洞百出,而他就带着禁卫八营,剑指潼关,吓得满朝文武,没一人再敢吭声。”
江九峰叹了口气,道:“他这已经离造反只差一步了,便是博望公都开始急招兵将,万不得已之时,只好是大义灭亲。”
“可是谁又能想得到,他才是陛下最靠得住的国柱。”
江九卿叹息,道:“大河北岸,三十万辽军南下,一日便可兵临汴梁,偏偏又是他扶大厦于将倾,救陛下于水火之中,之后又连斩一百二十三人,斥责几路勤王之师按兵不动。”
“所以……他要干什么啊?”
江九峰一脸凝重地道:“这些年来,他时而嚣张跋扈,目空一切,时而大局为重,为国为民。”
“府库见底,他派人急运一千万两纹银,送入汴梁;兵部想把禁卫八营划归东京禁军,结果军令不通,六千将士只知有冠军侯,不只有当今天子。”
“半年前他说辞去军务,就辞去军务,弄得满朝文武瞠目结舌,拿着折子,不批不行,批了又不敢,谁都不知道他会不会翻脸不认人。”
“现在更好,禁卫八营散落各地,冠军侯忽而在南,忽而在北,前一日还在西域纵马驰骋,后一日就到了辽东海上,驾船云游。”
江九峰苦笑着道:“现在那个假冠军侯就在这鸡笼山上,真的却给人家入赘去了。你若不是事先知道?说了你敢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