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太阳照常升起,也许周日晚上是一星期中最压抑的时间段,而最消极的一天还得是周一。对江海他们而言,今天确实算是艰难的日子。
班主任的谈话从来都是没有学生在场的,因此说了什么江海他们并不知情。白天的时候和往常一样上着课,几个倒霉蛋猜测着老胡会背后说些什么,尽管都在表达自己很担心,不过大家的状态看起来挺轻松的,可能昨晚和父母有一个优质的沟通,或者父母准备参考今天的谈话再相机行事,总之再怎么样,孩子毕竟是爸妈心里的一切,无论做了什么,他们都不会吝啬对孩子的宽容。
下午第一节课之前江海给刘楠买了一些零食送过去,刘楠看起来心情很糟,没怎么搭江海的话,他没敢多问,直觉告诉他这段时间刘楠一定是遇到了麻烦。晚上下了晚自习,他急急忙忙的堵在五班教室门口,不一会儿刘楠面无表情的走出来。
“我送你回去吧。”江海挡住她,轻声说道。
刘楠假笑着回应道:“你自己回去都要挨骂吧,还有心情送我,我骑了车来自己可以回去的。”
“没关系,走吧。”江海坚定的牵起刘楠的手往楼下走。路上的时候,为了缓解沉闷的气氛,江海讲了很多有趣的故事,刘楠浅浅的笑着,不自觉的搂紧了他的腰。
“要我说啊,人活着不能太坚强,什么事都自己扛着。得学会分享,总会有人愿意替他分担的。”江海反问道:“你说是不是?”
“嗯。”刘楠点了点头。
“在这个充满悲哀的世界里,有非常多的人看不到希望,但是只要有一点光亮,大家还是打起精神去过好明天,我觉得心态决定着一切。”江海自顾自的说道。
“你是在安慰我吗?”
“哪有,我只是有感而发。我也想安慰你,但是不知道来龙去脉我也做不了什么。”
“你知道吗,有些事是没办法告诉别人的,与其在亲近的人面前表现得痛苦,传递负面的情绪,不如自己扛着,何况他们也帮不到你不是吗?”刘楠转过头说道,眼睛呆呆的盯着西山上的灯塔。
“起码别人会给你心理上的支持,不是说当局者迷吗?有可能很多人的烦恼是自己走进死胡同带来的,有朋友或者家人站在客观角度的开导会好很多的。”
“嗯嗯,也许吧。”刘楠并没有听从江海的劝解,也丝毫没有倾诉的念头。
就这样两人搭着闲话就到了永仁村口,为了多哄哄刘楠,江海专门绕了远路,而且骑的很慢,花了近一小时的功夫。拥抱了一下刘楠,他刚想说点什么电话就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江海拿出手机,发现是王磊打来的,并且把手机屏幕竖起来让刘楠看了一眼。
“你接吧,我回去了,路上骑慢点注意安全,明天记得接我,我车在学校呢。”说完刘楠转身离开。
江海接通电话问道:“磊子,这么晚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海哥,你现在出的来吗?我想跟你和洋浩聊聊。”电话那头的声音很低。
“我就在外面,去渔村那里的冬阳湖边上吹吹风吧,我在那等你们。”
“好,我叫下他,应该十几分钟就能到。”王磊挂断电话。
江海一个人先到了渔村,放眼望去,昏黄的灯光点缀着一栋栋低矮的建筑,这些都是渔民落脚的地方,湖边规整的停着很多捕鱼船,也有一些渔民住在船上,远方传来低沉的马达声,应该是渔船上的渔民在用发电机生电。江海沿着进渔村的路往下走,快到时把车停在平地上,然后右拐两百米左右就到了他们以前来过几次的地方,那几次都是心情不好的时候,这也是江海今天选择这里的原因。
一阵清凉的风扑面而来,江海想起了以前在厦门吹的海风,其实湖足够大的话,给人的感觉就和大海一样,它们都能让人感觉到自己的渺小,都能被这样宽阔的身躯震撼,最重要的是,那层层扑面而来的波浪,能洗涤人焦虑的灵魂,江海拿起手机拨通李云的电话。
“妈,我今天晚点回去,王磊他们出了点事,我去看下,别担心。”
“这都十点多了还不回家。今天学校的事还没跟你算账呢,你真不愧是江平益的儿子,心态放得开。”李云在那头说道:“对了,王磊出事不会是打架斗殴吧?”
“不是不是,应该是家里闹矛盾了,放心吧,我们几个没那个胆子惹事。”
“切,你们几个混世魔王还没胆子,反正安全第一,快点回来。”
江海应和一声后挂断了电话,不一会儿王磊他们就到了,定睛一看,李洋浩手里还提了一打啤酒。还没靠近,王磊就从兜里掏出一包烟,自顾自的点上,然后递给江海和李洋浩一支,本来几个人都是不抽烟的,不过王磊已经把火打着递上来了,用手掩着,两人也顺势点着了自己的香烟。
江海尝试性的吸了一口,马上呛得咳嗽了两声,问道:“这么晚出来出事了?你们两个回家不会挨揍了吧。”
李洋浩回道:“这倒没有,我就是觉得我妈跑一趟挺辛苦的,教训我倒不至于,她知道我谈恋爱,我早就坦白了,就是叮嘱我不要再去那种娱乐场所,下不为例。”
“你呢?”江海转过头问王磊,这件事他真正担心的也是王磊。
“哎,真没意思。”王磊拆开啤酒,江海趁他不注意把烟熄灭,接过啤酒,三个人轻轻的碰了下酒罐仰头喝了一大口。
“什么没意思,到底怎么了?”李洋浩催促道。
“今晚我一进家门,我爸蹭的就站起来给了我一巴掌,无论我怎么解释,怎么陈述来龙去脉,他一个字都不信,劈头盖脸的数落我,起码吴阿姨还知道听我说完拦着我爸,生日礼物我爸什么都没送,吴阿姨都送了我一张《惊叹号》,一个外人尚且能做到这这个地步,我爸却完全不知道关心我,他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独裁者。”王磊狠狠的说道。
这时李洋浩来了电话,他急急忙忙的描述了下自己的位置和报平安后就挂了,抬起头安慰王磊道:“你爸毕竟是老板,多多少少是有些自负的,没这个脾气也做不了生意。”
“我也觉得,既然改变不了别人,只能改变自己。”江海跟腔道。
王磊猛吸了一口烟,烟体被烧的通红。他呼了口气说道:“最过分的是,他说我跟我妈一个德行,不成器的东西,就知道在外面鬼混。他说我没关系,再怎么样,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还说这种话,当时气的我没搭理他冲上了楼,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那你怎么出来找我们了?”江海说道。
“因为我爸那个小人趁我不在把我的音响、吉他、专辑、海报全都扔了。”王磊怒斥道:“他有什么资格去扔别人的东西,我马上下楼去质问他,没想到他还恬不知耻的说为我好,不想再让我接触这些玩物丧志的东西。”
“可是......毕竟这些东西都是你爸买的啊,可能人家的立场是好的呢。”李洋浩不知道讲什么了,尽管他也觉得太过分了。
“我要听的不是什么大道理,更不是为那个人说话。”王磊打断李洋浩。
“人家浩子也是为了安慰你,不要介意。”江海抬起酒瓶:“来,喝一个。”喝完一口酒江海继续问道:“今晚怎么打算的,不回家吗?”
“不回了,找个宾馆过几天吧,这两天学校我也不打算去,没劲。”王磊闷头正说着,乌云已经聚到一起,宛若在谋划夏末的最后一场暴雨,已经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闪电了。
“我理解你,你爸打你数落你倒没什么,说你和你亲妈的那些话确实太难听了,换我我可能更激动,最后扔掉你的东西才是最不能接受的吧,这样做相当于践踏你的爱好和梦想,今天过后你还会坚持热爱音乐吗?”
湖水有节奏地拍打着岸边的土地,带有水腥味的风越来越凉了,此时王磊的目光异常坚定,他站起身将酒罐猛地朝湖里投掷出去,斩钉截铁地说道:“从现在开始,哪怕不要家里的钱,我也要去外面自己走出一番天地出来,就算失败了,起码我不会后悔。”
江海第一次见王磊这么有勇气的面对自己的梦想,就像王磊自己写的一首歌《太阳下》,里面有句歌词“无论将来要走去哪,哪怕四海为家,在太阳的炙烤下的我还是笑着,跳我的恰恰......”
坐着的两人都鼓起了掌,江海觉得还不够尽兴,起身对着东阳湖说道:“磊子好样的,没钱的话,可以写音乐去。只要不怕饿和渴就是了。怕饿和渴就去挣钱,然后继续写。真喜欢的话,自然知道如何继续下去。自己的梦想,本来就得靠自己实现。说破天也无非是挣钱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如果确实喜欢做,那就想尽一切办法就好了。”
“心情好多了,谢谢兄弟们。”王磊也转身面朝湖泊用尽力气的喊着。
果然,分享永远是走出困境最简单有效的方法。倒霉的是过了一会儿,远处雷声鼓动,雨滴也气势汹汹的砸向地面,三个人慌忙中收拾好垃圾,狼狈的奔跑在雨中,时不时的放肆大笑,泥水溅满了裤脚。。
跑在最前的王磊突然停下步子顿在原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前面一个中年孕妇挺着微微隆起的肚子,头发湿漉漉的搭在头皮上,衣服也找不到一块干的地方,目光在寻找着什么。
“吴......阿姨,你怎么来了。”
吴玉兰看到他们后,马上提起精神跑过来,舒了一口气后抬手抓住王磊的胳膊说道:“终于找到你了,还得多亏你那个同学。你走后我打给你的班主任,他给了我两个你要好同学的电话,一个没人接,另一个打通了,告诉了我这个地方。”
江海拿起手机发现果然有未接来电,静音模式没听到。“不客气,阿姨。”李洋浩笑道。
“原来内部出了个内奸,刚刚接的那个电话吧?”江海摸了下鼻尖说道。
“咱们回家去,你爸叫我来找你的,他刚刚在气头上你千万别当真。你的那些东西都没有扔掉,下午我偷偷的给捡回来了,放在杂货室。咱们又不是没能力去支持你,你喜欢什么就去做吧,你爸那边我来做工作。你的人生自己做主,我站在你这边。”吴玉兰歉意的说道。
王磊知道,他爸怎么都不可能让吴玉兰挺着大肚子满世界找人的,来自吴玉兰的爱,彻底感动了他“谢谢你......妈。”王磊的眼睛里泪水在打着转,不知是雨还是泪。而憔悴的吴玉兰听到后愣住,赶快撇过头去,像她这样的人,是不会让别人看到自己哽咽的样子吧。
“这么客气干啥,跟我回家。”吴玉兰抹了抹眼睛回头说道。
“还真是因祸得福。”江海在后面悄悄地对李洋浩说道,“不过你小子这算是出卖朋友”
“因为他妈在电话里真的很着急......我不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