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食不言寝不语”,那都是给小孩子们立的规矩。真正的大人,是没有这么安静吃饭的,特别是有酒的情况下。
推杯换盏间,熟不熟都能尊称一句“大哥”,谈笑间,轻松知晓对方祖上八代近况。
当然,这都不是目的。
首先,你有目的自己心里要摆正,甚至要“三省吾身”,怕一会喝高了别忘了。
其次,要找准碰杯的对象。如果场上人少,对象明确。很好,可着他灌就对了。如果场上人多,对象明确。那依旧可着他灌也对。如果场上人多,对象也多。那就搅着场子使劲灌,灌不赢也要灌,灌到全场都晕了,那就好办了。这时候你想干什么说什么已经没有什么人在意了,就算听进去了,酒醒了也全忘完了。
等等,这好像目的没达到。
张庆阳已经感觉自己有点晕头转向了。觉得这样不行,还没喝到重点,马上宴席结束了,自己还怎么舔着脸去找程千万单独谈。若是程千万抛出一句,去找管城防的,管守卫的什么什么的,自己再挨个去找他们那耽误的时间就不划算了。毕竟正事要紧,早日解了连州五城灾情,早日回家和媳妇团聚。
不过嘛,这有个现成的某人在场。不如。
当张庆阳嘿嘿傻笑的起身端着酒杯朝我们的方向走过来,我就已经盯紧了他。
小洋洋之前说过,我们不能表现的和张府关系很近,但是又不能太过刻意的疏远。我认真思考了一下,觉得这表演难不倒我。
“景大人,之前我们一起喝过酒的还记得吗?”张庆阳笑着走到我们旁边,一个急转弯一杯酒敬到景自真面前,语气不容置疑的肯定。
景自真愣了下,自己还真没和他们张家的有过交情。但是全场都有些借酒装醉,有话没话茬着瞎聊的,自己还不太好较真。就端起酒杯回了张庆阳,“忘了忘了,下官给您赔罪了。干杯为敬。”一口气喝完亮了亮杯底,接着又给自己满上了。
子虚乌有的事情,看情况景自真还是愿意半推半就的糊弄糊弄的。张家也是棵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树。只是自己回京都还遥遥无望的,身边又坐着程千万的左膀右臂,怕让有心人听去。也是回答的圆滑。
“那李兄,我一定也和你喝过的。”张庆阳本想故技重施的去聊那青衣书生,但那青衣书生给他的感觉不怎么友好,还有种莫名的审视感。立马就省了心思,转头将酒杯碰向身边的李洋。
“怎么地也待再来两杯,敬敬本官今日官封特使,以后罩着你哈。”张庆阳手肘戳了下他肩膀,话里话外浪得飞起。
“不用留情了。”李洋偏了偏头告诉身边正起身的媳妇。
“护夫狂魔”本桃正式上线。要不是为了张庆阳,怕他独自被邀请来这鸿门宴会小命不保。身受重伤的小洋洋也不会来这瞎凑热闹,假装碰上程千万宴请当朝来使,确保程千万不在这宴会场乱来。
这家伙倒好,原来已经混的如此风生水起,还张狂的过来耀武扬威。
我攒起怒火的拳头使劲朝他笑的贼贼的脸乎了上去,满脑子想的都是“不许这样欺负我的人”。
张庆阳招架不及一个趔趄退倒在后,砸中了身后的椅子,甚至撞歪了椅子以及椅子上一脸懵逼迅速起身防范的程文铁。
但程文铁见到我紧接着几步跟上又满脸怒火的神情,挺自觉的往后靠了靠。
我借着喝的一口小酒的劲,追着朝他脑袋一阵乱捶。
“就是你,你带我男人出去瞎鬼混了是吧?今天总算让我逮到你了吧,看你还能往哪跑。”反正我名声在外的不好,我也不在乎。
“咳咳。”小洋洋没想到自家娘子还有这么霸道的一面。一直以为她只是有些脑子不同寻常,平日里也文文静静的,这打起架来,简直没自己什么事。
众人听到这都有些唏嘘,原来是家里的母老虎发飙了。心里暗自窃喜,还好自家门庭好,娶了不敢吭声的夫人,还纳了不少如花似玉的妾室,即便在外面再怎么风花雪月也不会有人问津。
程千万反倒被这一阵像是真打闹的场景给吸引住了。他不禁思忖,这李洋来这一出果真是有意思。皇帝吩咐的钱粮都没到位,他本可以拖几天再来,而今赶着来凑张特使的场。怕以为自己要对张特使做什么吗?
还搬出了程清!
青衣书生自然想到了主人现在想的事情,于是起身上前装模作样的去劝解。毕竟事在城主府,闹大了,真是对城主府不利。本来也只是想着为难下这个刑部主审的宝贝儿子,想看看张牧良教育出来的儿子到底多大出息。不曾想,半路闯进来一个程咬金。
张庆阳虽然有点喝多了,但是被小嫂子这朝脸一拳乎的那是瞬间清醒!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处于什么境地的张庆阳频频想爬起来找李洋,哪怕他给自己一个眼神儿,也好让自己明白自己今天是在干什么。结果,该配合演出的某洋演了个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完全一副“我媳妇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怕我媳妇发飙”的妻管严本体。
“哎不是,”张庆阳眼看着自己的好兄弟已经靠不上了,立马将目光转回到“施暴者”脸上,企图在她脸上看出暗示的痕迹。
可惜一句话没说出口,我怕他喊错称呼,朝嘴一拳打了过去。结果手微微偏了一丢丢,拳头打在了脸框上。
“啊!我的眼睛。”张庆阳泄气的知道,这出戏他就是个助演。于是自编剧本戏精附体,借着捂脸的空把自己的伤嚎的响亮了许多。
青衣书生本伸着手在后面想劝架,结果捂着眼睛蹦起来的张庆阳什么都没看见,一个弹跳就往青衣书生身边擦过。
青衣书生是个练家子,看着张庆阳蹦着嚎着朝自己蹦过来。立马架上了攻击姿势,也不知是真看不见还是假看不见,张庆阳朝着他攻击姿势的左侧跳过,随即一个侧身撞上了椅子,倒向青衣书生。
说时迟那时快,青衣书生一个转身擒拿手,架住了张庆阳胳膊,一只手死死的按在他的脖颈脉搏处,青筋暴起。
程千万看到这个场景冷冷一笑。
小洋洋依旧淡定自若的坐着,甚至端起面前的杯子轻轻抿了口茶水。
这时我停也不是,上也不是。若停了,便是怕他会真的捎一用力就掐死他。那演的这场戏就白演了。若上去,就真的是个传言中的傻姑娘,而且万一那青衣书生真的不按常理出牌痛下杀手呢?
“张特使你说说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呢?自己去风月场所就去了吧,为何要拉着我家男人一起?你们张家的家风就是这样教的吗?”我停了脚步没有停话,还在气愤的朝他喊。
“娘子你搞错了。”这时小洋洋才出来说话,“七天前约我的那个不是这个张特使,是那个张大人,就那个管我们院子外面那条路的。”
“错什么错?我错了吗?”不听不听!
“娘子可记得那晚还是他送我回家的,留了个张家的门牌,让我要是有忘在他家东西还能回去拿的那个。”“你说我能有什么东西啊,给他送个生辰礼物,他第二天一早还给我送回来了,”
“呵,你不说我还没想起来,第二天一早送还的可是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哈。”我立马气汹汹的转头去拎某人的耳朵。
虽然是第一次吧,我还是拎的轻车熟路。至于闹场子嘛,他自然也不会叫我好逮。于是我们一路追赶,尽可能的破坏掉场子上安静整齐的一切。
青衣书生双拳难敌四手,这边放下张庆阳,那边看到整个宴会场子已经乱作一团。你追我赶也就算了,饭菜已经满天飞到众人头顶。众人本就看在程千万对这京都来商格外重视,不敢做声,又看青衣书生怒相心生,更加慌乱了。
程千万稳坐主位,静静地看着他们卖力的表演,虽然这比他当初篡权夺位也精彩不了几分,却依然看的怀念。
张庆阳被丢在地上,摔的噗通一声也无人来及理会。只是自己痛苦的抚着颈部,干呕的咳嗽起来。心下默默算了算自己和他的武功差距,若打起来,他也占不了自己多少便宜。只是仗着自己刚才一心陪小嫂子演戏,忘记防御。还好小命算是保住了,以后定要叫李洋偿还自己今天受到的惊吓。
“禀大人,京都方向来圣旨了。”小厮慌慌张张的跑进来一队,为首的小厮还没到跟前,已经在大声报告。
见此情形,程千万身后一直稳立的侍卫长程尚顺又一把握住了佩刀刀柄。随即只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气息由前厅涌来,恍然间,他似乎感受到了沙场血战的厮杀嚎叫,万千兵马岿然气势。
来了。
程千万和青衣书生随即也感受到这股不同寻常的压迫感,纵使惯在官场逞胜的程千万,也不得不服。
那一路风霜的魁梧男子步步为坑,沉着稳健的阔步前行。右手高高举着一卷明黄绫锦,目不斜视的跨过眼下一片狼藉的“战场”。
“程千万接旨。”众人急忙跪倒一片,来人也不等客套,直接开轴念旨。
“朕体恤连州五城灾情,日夜忧心。现派张庆阳为特使,代朕前往连州救灾。国库下放银粮,由吏部贡帆护送前行。此,令圩城一众当齐心协力于连州度过灾情,不得有误。钦此!”
“吾皇万岁万万岁!”众人行礼。
“还有与程大人和景大人各自的口谕,曲某不便念了,你们各自看吧。”说着圣旨和一小竹筒就递到了伸出双手接旨的程千万手中。
又瞥了眼人群,一眼看到景自真有些瑟瑟发抖的跪姿,不屑的哼了声。将另外一节竹筒丢到了他身边,砸的他浑身一颤,手忙脚乱的趴在地上将竹筒捡起来,护在怀中。
“曲大人喝杯茶吧。”接完圣旨的程千万起身间就变了脸色,仿佛刚才唯唯诺诺接旨的不是他本人。
“不用了,曲某还要回去交差。若是有酒,倒是可以给曲某来一坛子,回去路上无牵挂,潇洒了。”曲靖下意识的往程千万身后乱七八糟的吃食看了眼,仿佛在找什么。
可是视线还是在那个微微颔首的白衣公子脸上停了下来,不过仅仅是眨眼间就飘去了目光,看上程千万主位上一壶佳酿,有着沉淀许久的芳香。
“曲大人请。”程千万笑了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曲靖毫不客气的几步上前,大手一挥酒壶到手,自顾转身离去,不再说一句话。
“曲大人慢走!不送!”程千万朝着飞快离去的背影客套的喊了一声,果断利落的送走了这尊瘟神。
他做梦也没想到,这皇帝会把御林军统领派来这圩城传旨。他倒是知道皇帝不可能只派这个吊儿郎当的张庆阳一人前来,他也做好了迎接下一个来使的准备。可惜都没往御林军统领身上动过哪怕一点脑子。
只是这连州的严峻程度,已经不是几车粮银能解决掉的。
程千万叹了口气,指着地上的步坑,示意刚才传话来的一队小厮。自己反而陷入了沉思,不说他曲靖武功能排第几吧,但凭这一步一坑的矫健步伐。就没人敢和他硬抗的。
“啊,救命啊。曲大人救救我啊。”撒泼打滚耍无赖,全凭张庆阳一张嘴。
张庆阳一看京都方向来了圣旨,瞬间觉得亲切无比,只可惜还没等他打招呼,曲靖已经只剩下个背影了。
这下,他更不能轻易饶过程千万了。恐怕心里的小本本已经戳的程千万千疮百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