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期间，地铁集团的总经理也来到了现场，杨文磊正在不远处和他交涉，对方和齐明轶的想法一样，主张把车库适当开启一部分，即便不能得到有地沟的车道，好歹能让列车停在平地上，检修人员绕着车检查一圈，也比什么都不做要强，毕竟他还要保证8号线明日的正常运营。杨文磊则是一门心思就要封锁整个车库，他的理由是现在既没确认死者身份，也没确定案发现场，很有可能死的就是检修中心的人，而犯案地点也就在这个车库内，不然怎么会在地沟里捡到眼珠和其他人体碎块，让他们的职工进去工作等于是把所有证据都破坏掉了。
“早就没什么证据了！”那名总经理恼羞成怒，“下午疾控中心的人就来了一趟，把整个检修库都消了一遍毒，你还想找什么证据？”
“什么！”杨文磊愤怒得双眼圆睁，看向站在总经理身旁的王曼成，“你他妈刚才怎么没告诉我这件事？”
王曼成耸了一下肩，“你刚才也没问我这个啊。”说话时眼神看向别处。
与刚才相比，王曼成的态度逐渐变得嚣张起来，可能是主人到了的缘故，杨文磊心想，但他才不会这么轻易就败下阵来，杨文磊又把法医找了回来，对方说沉沙池里没有发现，但杨文磊现在顾不得这个，他向法医告知了下午库里喷洒过消毒剂的事。
“我说刚才进去以后怎么感觉消毒水的味道这么大呢。”法医恍然大悟，“疾控中心的人为什么要来消杀？你们这里有****的确诊病人吗？”
“发现了一例，所以他们才来消毒的，还带走了一名传染源和一名密切接触者。”王曼成指的是邹文和林泳欢。
“放屁！什么他妈传染源！”那名总经理勃然大怒，“两个都是密切接触者！你丫再说传染源给我小心点！”
“对对对，两个密切接触者，我说错了。”王曼成快速点头道歉，他刚才一不留神把心里话顺口说了出来，直到挨骂以后才意识到，身边站着一个一直主张地铁集团已经彻底消过毒的总经理。
那名法医看着车库说：“疾控中心的消毒剂应该是高浓度的二氧化氯，以这个规模来看，估计至少要通风三到四天以后才能做鲁米诺检测。”
“你什么意思？”总经理的脸色一变，他似乎已经预感到了即将发生的事。
“本来我还说就今天晚上封锁一下现场就可以，等我们的人采完证以后就让你们的人回去工作，这样一看，这里至少要封锁三到四天，你们的地铁恐怕是要找其他车库停了。”杨文磊说罢自己点着一根烟抽了起来，饶有兴趣地看着对面的两人。
总经理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天才从嘴里憋出几个字，“你们不能这么干！”
“警察同志，既然库里已经被消过毒了，你们就是封它个一年半载，证据该没有也还是没有啊。”王曼成自知来硬的没用，打算采取迂回手段。
法医主动为他们科普起来，“疾控中心的消杀并不是将证据破坏，而是消毒剂会掩盖血迹，使得做鲁米诺反应时所有喷洒过消毒剂的地方都会发光，因此不能判断具体哪里是凶案现场，不过这种消毒剂在通风条件良好的条件下大概挥发个三到四天便会消失，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做正常的检测了。”
王曼成彻底傻了眼，他只能再次求助于总经理，看还有没有其他法子能够使检修中心正常工作下去。
“我去给董事长打电话！”总经理撂下一句话，便掏出手机往远处走。
王曼成留在原地不知该去向何处，他觉得跟在总经理后面肯定不合适，领导和大领导之间的对话，他一个下属肯定不能在旁围观。此时检修中心的队伍也走得差不多了，刚才打开井盖前杨文磊就让郑毅带领他的手下把检修的职工全轰去了宿舍楼顺便维持纪律，还另外派人去那里为他们做笔录，现在还留在这里的只有齐明轶和李晓亮。他可不想和齐明轶凑太近，万一被传染就惨了，而且最主要的，王曼成感觉他和齐明轶不太能说得上话，这个大学生倒是个能干活儿的人，交待给他的工作总能够不卑不亢地完成，并且从来听不到抱怨，但他也从来不主动向领导示好，给王曼成的感觉就像在面对一头拉磨的驴，非得支一支，他才能动一动，和他待在一起总会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片刻考虑过后，王曼成还是决定先找李晓亮凑合一下，这人好歹也是个列检班长，听说在这个检修中心也待了二十来年，基本的眼力价还是有的。王曼成刚要动，看见杨文磊也拿出了手机，他还以为是总经理那边找的领导管用了，这帮警察即将收队，但看杨文磊的动作却不是接电话，而是自己主动打出去了一个电话。
“喂，张队，我是杨文磊。”王曼成这时候才知道这个人的姓名，刚才只听其他人喊他“杨队”，他猜测这个人是警队的副队长，这么一来就和他们中心的李天雷一样，都是副职而已，王曼成这么想着，再看杨文磊，发现这个人在他面前的形象顿时矮下去不少，“到现场了，现在是这样……”
王曼成有心留在原地多听一会儿，不料杨文磊一直在贼着他，见他本来都迈开腿了才打的电话，可现在又不走了，于是用手捂住手机话筒，露出十分厌烦的表情对王曼成说:“你去别的地方站着去。”
王曼成又吃了一次瘪，对方是刑警他不敢惹，但知道了杨文磊的副职身份后，王曼成变得没皮没脸起来，于是他装作没事人一样，大摇大摆地走向李晓亮。
“留你在这儿干嘛呢？”接过李晓亮递来的烟后，王曼成问道。
一旁不远处，一堆警察围着两台抽水泵，从污水井里抽出来的水被直接浇在车库外面的水泥道路上，警察们就像在寻宝一样，只要发现类似人身上的东西就用镊子夹起来装进封口袋里。然而路面的渗水能力有限，而且再加上积雪的阻隔，污水已经流到了王曼成脚边，他不得不站到道路两旁的马路牙子上，李晓亮脚上穿的是检修配发的劳保鞋，他还站在雪地上，任凭脏水从他脚下缓缓流过。两名刑警把齐明轶叫到紧贴着检修库的草地里，借着身旁两架照明灯的光亮为他做着笔录。
“不知道，刚才那个刑警的头儿说让我和齐明轶留在这里。”李晓亮朝正在打电话的杨文磊指了一下，“他们不是已经把齐明轶叫走做笔录去了么，估计待会儿就该让我去了。没准儿觉得我们俩一个值班领导，一个班长，有事儿的话找我们方便吧。”
李晓亮说完后看到王曼成把烟举在嘴边并没有抽，急忙改口说:“当然了，现在您都过来了，我们俩留这儿还有屁用，有事儿直接找您不就行了。”
“我才不管丫的呢！”王曼成吸了一口烟，小声说道，“瞧丫那牛逼轰轰的劲儿，不过是个副职而已，早晚有丫傻逼的时候。”
“不对吧？”李晓亮叼着烟回忆起来，“我记得他们刚过来的时候说这个人是正队长，他们的副队长正蹲那边捡骨头呢。”
王曼成再抬头，发现那个正打着电话的刑警还像原先那样高大威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