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七有些担心地看着她,正想说点什么,却见云濯很快收拾好了情绪,仿佛她方才所见都是幻觉。
云濯又问她,慈文堂的那些孩子都是哪儿来的。
云七想了想,道:“不记得了。”
她在慈文堂没待多久,就被挑选去接受训练了。慈文堂之前的事情,更是什么也没记住。
云濯点了点头:“知道了。”
她还想再问会儿话,门外却倏然响起敲门声。她看了眼云七,云七会意,转身跳到了窗外,云濯这才拔高了声音:“什么事?”
虽然隔着门,但门外的丫鬟仍然十分恭谨,垂着头道:“奴婢来给姑娘送饭菜。”
云濯这才道:“进来罢。”
待穿着青色衣裙,梳着包包头的小丫鬟进来,将红漆托盘上的饭菜一一摆在桌上后,云濯才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我好像没吩咐厨房备晚膳吧?”
小丫鬟听了她的话,连忙屏气凝神,睁大了眼睛,有些无措地望着云濯:“请……请姑娘恕奴婢擅作主张。”
“哦?”云濯原本只是随口问一句,却没想到她那么大的反应,被勾得起了兴味,问道,“怎么回事,说说?”
小丫鬟被她直勾勾看着,有些羞赧地低下头去看着绣花的鞋尖,轻声道:“奴婢见您回来,也不知道您用过晚膳不曾,但您一回屋子便将门关上,奴婢也不敢来问您,这才想着先去厨房吩咐底下人备膳,以备您不时之需。倘若您不需要便也就算了,若是饿了却也不必令您久等。”
云濯颔首,又问她:“叫什么名字,我怎么瞧着你有些面生?”
小丫鬟道:“奴婢名唤秋杏,是院子里的二等丫鬟,红袖姐姐临走前,吩咐奴婢伺候您的起居。”
云濯的院子里是没有负责管理这些丫鬟的老妈子的。
云桓刚将她从下人住的外院里提溜出来的时候,也没有想到这一层,只让温氏给她配了个丫鬟,近身伺候着。那时候府上也寻不出合适的管事嬷嬷,温氏不想被人说闲话,故而也没有将身边的嬷嬷拨给云濯,只说先物色一下。后来忙着便将这回事忘了。
后来倒是想起来了,但是云濯却拒绝了温氏的好意。那些日子她混迹于外院,听多了下人说的高门秘事,也知道主母想要拿捏庶女,首要做的便是将自己身边的人送到庶女身边,美其名曰照看,实则却是行打压唆使之事,多少庶女被养得怯懦自私,离不开主母与管事嬷嬷的“一片好心”。
一直拖着,也就成了这个样子。红袖不在了,底下连个管事的人都没有。连云濯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一层。
她叹了声气,希望婉娘能尽快想通,回如意坊帮衬着她,毕竟红袖实在是很好用。
“我晓得了。”云濯说完,便去拿筷子,准备吃饭。
晚膳厨房备的大多是些清淡的菜色,照例做得是三荤三素一个汤,另加两个酸辣口味的小菜。
云濯扒了两口饭,对秋杏道:“下回让厨房少备些,一荤一素一汤就行了。鹤庆大旱,不该如此铺张。”
秋杏道是。
云濯又道:“你去打听一下,父亲筹集款项,筹了多少了?”
秋杏又道是,转头便下去了。
云濯这才放下筷子,瘫在椅子上。
前世云家被抄家时,慈文堂也被一把火烧了个精光。两相比较下,自然是前者更惹人注目,但是两件事发生得太凑巧,居然在同一时间段,端王府上也有不少人议论。云濯听了一耳朵,却也没有想得太多。
可今日和云七说了之后,云濯才想通,这两件事意味着什么。
原来并不是毫无关联。
是云家豢养暗卫被皇帝知道,这才招来横祸。什么谋反,不过都是遮掩的借口罢了。
她看着桌上的饭菜,毫无胃口。
精致可口的饭菜一点一点冷掉,热气渐渐消失,窗外的天色已经深深地暗下去,无风无月。
云濯脱了鞋,赤足踩在地上,环抱着双臂,坐在冷掉的饭菜前放空自己。
她想起济明和郑夫人说过的话,执者失之。
难道是因为她太过执着,才造就了如今这样的局面吗?
她不相信。
郑夫人能被济明开解,是因为她内心急需安慰与解脱。可云濯不是,她无比确信,没有什么人事能够让她真正得到安慰与解脱,除了她自己。
既然云家不是因为她而被裴宴陷害致使灭亡,那便不是吧。这并不会让她对裴宴产生任何不该有的情绪与想法。
她仍然恨他。
……
魏夫人是很喜欢春雪的。
春雪生得乖巧温婉,两人初相见时,春雪还只是曹寄纭身边的一个宫女,那时候魏夫人便觉得这宫女的长相很合她心意。
后来春雪做了宫妃,魏夫人原以为她会和宫中那些女人一样,浓妆艳抹,但她没有,仍然是素净的,这素净中又有点薄施脂粉的意思,像一些细碎的花朵,清丽可人。
这很符合魏夫人对女儿的设想。
她是见惯了京门贵女那些作风的,既想艳压群芳,又要温婉出众,她们想不争不抢便能出尽风头,是以总是在细枝末节上下功夫,这样的结果便是,她们的衣裙首饰越来越繁复精致,然而妆容却简单得过分,娇艳的容色最终却被外物压过了风头。
而宫妃却又相反,因为皇帝施行节俭之风,故而她们不敢穿戴得华美贵重,只能用心装扮自己的一张芙蓉面,这虽不算本末倒置,但也不能动人,毕竟人靠衣装。
但是春雪却不同,她是十足的小女儿打扮,做宫女时与做宫妃时没什么区别,从来是简单素雅的样子。
魏夫人由此觉得春雪是压过这许多宫妃一筹的,从知道春雪被封为嫔妃之后,魏夫人就在想,这个女孩儿该要长盛不衰了。
果不其然,宫中老人去新人来的,春雪的位置始终不曾动摇。
是以,在云濯说起春雪曾经觉得她十分面善,后来又谈及前朝宫妃拜朝中大臣为义父的旧事时,魏夫人便有些意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