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大人为官是无功无过的,他这人是很不在意官场上的名利事的,做官对他而言好像只是走个过场。
但他到底已经是为人父者,不能再像从前那样随性洒脱,做事之前总免不了再三思量,只求能够为子孙铺条好走些的路。
只是大抵这世间大多数人都逃不脱“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这句箴言。年轻的时候魏大人还很有两分才情,但这么些年了,莫说才情,就连从政之人最重要的敏锐都被岁月消磨得所剩无几了,他即便再想努力,也努力不出个什么名堂了。
而这时候,魏夫人同他说了认宫中楚嫔为义女的事,魏大人便觉得,似乎是可行的。
他出身不高,迄今还能稳坐这个官位,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从前是先皇的伴读,仰仗着这层关系,才侥幸有了个官做。而如今的皇帝又是个好面子的,他估摸着是皇帝怕被人说苛待旧臣,这才没将他从这个位置掇下去。
但倘若有个做宫妃的女儿,便又不同了。
魏家曾经是显赫过的,魏大人恰巧历经过魏家最鼎盛的那段时间,出入是香车宝马,美婢成群,吃用是山珍海味,连城珍宝,穿住是锦衣华服,雕甍画栋。
但是紧接着,魏家就败落了。倒没什么特别抓人眼球的故事,根源全在一个“赌”字上。
偌大的家业,是被魏大人的父亲赌空的。
之后魏老大人便被罢了官,一家人的住处也从高堂广厦换成了衡门圭窦。
魏大人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内心是很想念当初的奢靡生活的。
认真将楚嫔的人脉关系梳理了一遍之后,魏大人觉得收她为义女,或许还能让他再次享受到曾经的奢靡生活,他答应下来之后,两方的见面很快便提上了日程。
就定在三天后,云濯提供给他们的方案是先见一面,然后再由魏大人向皇帝提出收楚嫔为义女这件事。
春雪收到宫外传来的消息后,便对贴身伺候的宫女道:“听说这时节的花开得正好,我们出去瞧瞧?”
她与云濯谈话时,身边的宫人俱是遣退了的,是以宫女并不知晓云濯劝春雪在听雪轩避避风头的事情,只想着楚嫔这些天都甚少出门,故而欣然道:“您早该去御花园里瞧瞧了,那些个文人骚客都说秋来肃杀,可见都是些没有见识的,不曾见过宫墙内秋冬时节仍然百花争艳的好景致。”
春雪点了点头,一行人便自听雪轩出去了。
裴菀音听到这消息的时候,皱了皱眉,问身边的扶绿:“这个楚嫔怎么回事啊?云濯前头还被安平刁难过,肯定和楚嫔说过让她少出门的吧?”
“就算没有说,可她自己在这宫中没有耳目的么?难道她不知道云濯和安平之间的事?不可能吧?云濯会和这么蠢的人交好么?”
裴菀音方才去了趟养心殿,扶绿这会儿正为她卸着发髻上的簪钗,闻言便道:“奴婢也不知道。”
就算是知道些什么,那也不是她一个宫人能够置喙的。
裴菀音按住她的手:“算了别卸了,我们去御花园。”
云濯特地和她说过,希望她能照拂楚嫔,她可不能放任楚嫔在这宫里出了事。
“你再派人去安平那边看看,最好是能绊住她,她肯定也接到消息了,这些天正闲得无聊,估计不会放过今天这个机会。”
扶绿福身道是,很快便下去吩咐。
但裴菀音没料到的是,终究裴萱音棋高一着,先她一步到了御花园里。而她这边,则是被春雪派来的人拖住了。
裴菀音一时感到很迷惑,她觉得春雪是不是搞错了对象。
安平急匆匆走到御花园,见着楚嫔还站在那里,这才放缓了步子。她慢条斯理地走过去。
春雪见着她来,便下意识想要转头回去,却被安平先发制人地挡住了去路:“楚嫔娘娘怎么见着本宫就想走啊?”
春雪福了福身,轻声道:“安平公主明察,嫔妾没有。”
“没有什么?”安平伸手掐住春雪的下颔,迫使她抬起头来,好一番打量之后,她才轻慢一笑,“知道后宫的那些妃子怎么说的你吗?”
春雪泪盈于睫,被她掐着以至于无法开口。
安平锐利的指甲划过她的脸颊,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道:“狐,狸,精。初闻此事时,我还在想究竟是何等样的美人,才会遭到这样的嫉妒。没成想居然就你这般,也配?”
她陡然松开手,顺手推了春雪一把。
春雪重重跌坐在地上,手掌撑在地上,细碎的砂石嵌入她的掌心。
安平在宫中是横行霸道惯了的,她也不是头一回这么作践宫妃了。对她而言,不过就是个以色侍人的女子,然而这宫中最不缺的就是美人。
她拍了拍手,这般教训了春雪一通后便欲离开,但是她却从春雪眼中看到一抹嘲弄的笑意。
正当她还在想春雪究竟是哪儿来的底气居然胆敢嘲弄她,下一瞬却听见从身后传来蕴含着淡淡威严的声音——“安平!你在做什么!”
她慌张地回过头去,看着大步流星走过来的皇帝,讷讷唤了他一声:“父皇,您怎么来了?”
皇帝冷笑一声:“我若是不来,这御花园的天恐怕都要被你捅破了!我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公主也能越过皇后,管教宫中的嫔妃了?”
他走过去,将瘫倒在地上的春雪扶起来,柔声问她:“可有大碍?”
春雪借着他臂膀上传来的力量站起来,柔弱地摇了摇头:“公主也是无心的,您别因为我和她生气了,不值当的。”
安平听见她这样说,顿时轻嗤一声:“还真当自己是个玩意儿了不成?”
她素来是嚣张跋扈的。这种跋扈与裴菀音不同,裴菀音是收起来的,而她却是完全放出去的。
皇帝也知道她的性子,但今次却觉得尤其厌烦,他不由得喝道:“闭嘴!”
安平一愣,险些委屈得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