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清竹自觉无辜，可看在桑凌晴眼中，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她强撑着站起来，嗤笑道：“卢清竹，你这人果真是没有心的。”
当年张成泽向她表明心意之后，她当即便拒绝了她，后来张成泽便大病了一场，为着这事，张家二老甚至不惜拉下脸皮去到卢家，恳请卢清竹去探望家中那根独苗苗。
没想到两年过去，卢清竹甚至完全不知道，曾经有过一个少年郎为她那般寻死觅活。
她愤愤地看着卢清竹，越是这样，她就越觉得不甘。
凭什么卢清竹弃如敝履，她却求而不得？甚至还因为卢清竹，她如今名声尽毁，令双亲蒙羞！
她站起来，逼近卢清竹：“城东张家，你当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趁着卢清竹垂眸思索的空档，桑凌晴眼角余光却瞥见她身后倒映出长街灯火的浣春河，她猛地使力一推。
卢清竹来不及防备，便跌进了河里，随即便开始大声呼救。
她原是会水的，可不知怎么地，左腿忽然使不上力气，她还没有名扬大邺，还没有好好地喜欢过一个人，还没有认真孝敬过父母……她不想死！
她双手拍打着水面，却不小心呛了一口水，剧烈地咳嗽起来。
云濯猝不及防听见两人的谈话，又见证了这一幕，一时间心绪纷乱，拉起谢玠的衣袖就要转头离开。
谢玠并不问她缘何见死不救，云濯也没有在意仓皇逃离的桑凌晴。两人沉默着走了一会儿，云濯最后还是停下脚步，她面上有着显而易见的烦躁，口中也嚷嚷道：“烦死了！”
云濯就这样一边嚷嚷着一边去寻了附近五城兵马司的士兵，让他们找个水性好的姑娘去浣春河救人。
红袖早就在她遇着谢玠的时候，便被她吩咐可以自行去街上玩耍。想到这里，云濯又是一肚子的气，如果不出门就好了。不出门她就不会遇到谢玠，不遇到谢玠她就不用管这件烂事。
时逢京都盛会，街上都有五城兵马司的士兵巡守，是以云濯很快就找到了人，拿出云府腰牌匆匆交代完情形之后，她又回了谢玠身边，道：“我回去了，你走不走？”
这话说出口，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是带了些亲昵的意味的。如果是放在平常，她绝不会这样和谢玠说话，可方才经了卢清竹的事情后，她的兴致便提不太起来了。
这时候，如果身边是可以亲近的人，她才会显露自己的情绪。如果不是，她仍然会强撑着保持风度。
谢玠并不因为她话里带了些冲撞的意味恼怒，仍然好脾气道：“那便走吧。”
他知道云濯缘何生气。
毕竟她和卢清竹的事，在京都也不算什么秘闻了。在谢玠还未对她有心思时，就已经从旁人口中听闻了那些事情。
被自以为是知心好友的人踩着往上爬，是个人都会厌恶，恼恨那人。何况是一向好记仇的云濯。
但即便是如此，她也做不来见死不救的事。
谢玠却不是这样的人，身处名利场，他早已经习惯了冷眼旁观。
旁人生死，与他无干。
他便是这样冷情的人，但因为喜欢她，连她的心软也觉得很好。
云濯默了一会儿，自己却先憋不住了，她与谢玠道：“不怕教您知道，我与先前那位落水的姑娘，实则是有仇怨的。”
她将两人从前的往事说给谢玠听，也不管他乐不乐意，她一股脑儿全说给他听，说那时候自己的卑怯，与对卢清竹的信任，说她其实打心底里觉得，和卢清竹在一起相处时是开心的，也说卢清竹那不争不抢的性子，最后说起自己歹毒的设计，离开病榻后第一桩事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将卢清竹推到了顾家的池子里。
这些事情在她心里已经憋得太久了，但她记性太好，怎么也忘不掉。
说到最后，她有些想笑，卢清竹也真是可怜，前后两次落水。
“那你方才怎么会救她？”谢玠安静地听着她说，末了问道。
云濯愣了愣，道：“大抵是觉得，无所谓了。”
曾经卢清竹害她，但她也没轻饶了她。她想要才名远扬，她便毁了她精心经营的一切；她想要做京都第一等贵女，她便偏要让世人看清她自私自利的真面目；最后她什么都不想要了，只想嫁一个好人家，她也坏了她苦心谋划的亲事。
她没有让卢清竹好过，已经算是报复了。
大抵她还不够恨卢清竹，所以她无法眼睁睁看着卢清竹死在自己面前。
谢玠看向她道：“你稍等。”
云濯不明就里，看着他忽然离开的身影，等他回来，不多时，便见着他吃力地拨开人潮，小心翼翼地护着手里那串洁白的茉莉，向她走来。
她忽然福至心灵，恰此同时，谢玠也开口道：“赔你的。”
她抬眸看向他手掌中的茉莉手串，忽然一笑：“你这人真是好生奇怪。”
她原有的那枝栀子本就是为他所赠，后来不小心掉了，他却又寻来这么一串花赔给她。
“嗯？”
云濯摇了摇头，接过茉莉串成的手串戴在如雪皓腕上，道：“没什么，只觉得幸好你不去做生意，否则只会亏本。”
将心里的事说出来后，她面上又恢复了笑意，过了会儿才紧张道：“我与谢大人说的话，谢大人不会说给第三人知晓吧？”
谢玠实在是太容易让人放下戒心，云濯暗叹，天知道她憋了多久，居然就那么说了出来，简直跟中了蛊一样。
谢玠清冷的面上也染上些许暖意，他问：“你只和我一个人说过？”
云濯用看傻子似的目光扫了一眼谢玠：“您觉得我心得多大才敢四处宣扬啊？”
她又不是吃饱了撑的，为什么要到处和别人说她曾经设计卢清竹害她落水的事啊？
谢玠总算觉得舒心了些，他点头道：“好，不告诉别人。”
云濯满意地笑了笑，决定大发慈悲地不去计较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养好的伤——中午还说让她明天别忘了送汤，晚上就出门往人堆里挤，这不是摆明了演她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