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往回走的路上,不少商家已经挂出了店中最精美的花灯,就摆在门口。盖因这时候行人最多,是以才捱到现在。
家家户户的花灯都是费了心思去做的,从用料到形制无不讲究,是以刚挂出来没多久,就吸引了许多往来的行人驻足观看。
谢玠也顺着看了一眼,随后他便道:“既然四姑娘觉得我是做了亏本的买卖,不妨让我回本如何?”
云濯当然想拒绝,但这话她也说不出口。想到矜贵的首辅为了赔她一枝白栀子,屈尊往人堆里挤的画面,她心里就很有负罪感。
带着几乎是英勇赴死一般的凛然大义,她道:“你……你说吧,想要什么?”
她已经准备好要大出血了。
没成想谢玠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对面的花灯,道:“我想要那个。”
云濯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只见一盏精美的花灯在晚风里摇曳,灯辉轻漾出一圈闪烁的涟漪。
“这好办,谢大人稍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语罢,她便走到对面的点心铺子前,低头将钱袋取出来,一边又问掌柜的:“这花灯多少钱?”
胡子花白的掌柜摆了摆手:“姑娘,这灯不卖,你猜灯谜,猜对了,花灯白送给你。”
云濯伸手将灯下挂着的字条解下来,只见上面写着:黑不是,白不是,红黄更不是,和狐狼猫狗仿佛;词里有,诗里有,论语里也有,失东南西北方向。
她叹了口气,将字条重新挂上去,对掌柜的道:“就不能买吗?我实在才疏学浅,猜不出来。”
她从小就和猜谜这档子事八字不合,小时候还有几分兴趣,但是猜过好几回都不中之后,就再也没有碰过了。
现在也一样,见着谜面她就觉得头晕眼黑,只想睡觉。反正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还不如睡觉。
掌柜的摇了摇头:“这谜题可是很简单了,小姑娘你再看看,能猜出来的。”
云濯叹了口气,悄声对他道:“您老看见街对面站着的那人了吗?实不相瞒,那是我家兄长,别看他好像人模人样的,但小时候爬树摔坏了脑子,现在就跟三岁小孩差不多。方才我们正打算回家,他却见了您的花灯,非不肯走,磨了我两刻钟,硬要我来拿。您就行行好吧。”
有被花灯吸引过来的年轻男女听见她这番感人肺腑的话,顿时无不动容,纷纷为她说起好话来:“掌柜的你就卖给这位姑娘吧,花灯有价,情谊无价啊!”
“是啊是啊,现在难得这么好的姑娘了,对自家痴傻的兄长一点不嫌弃,真是心地善良!”
云濯见掌柜的仍不说话,又将钱袋子拿出来,道:“这是我身上仅有的银两了,我愿意全部用来买您这一盏花灯,还望掌柜的您能行个方便。”
先是一出苦情剧,后又有财帛动人心,掌柜的终于在一番天人交战中坚定下来,他起身用钩子将挂在檐下的花灯取下,拿给了面前的小姑娘,道:“拿去吧。”
云濯谢过他,终于提着花灯离开。
虽然隔得远,但谢玠还是能依稀看到云濯将字条挂上去的动作,也看到她一直在和掌柜的说话,遂在她回来时接过她手上花灯,笑问道:“没猜出来?”
云濯大吐苦水:“何止是猜不出来,我简直毫无头绪,你知不知道我看到那个谜面的时候都懵了,这是真的吗?真的有这么长的谜面吗?气死我了!”
“什么谜面?”
云濯回想了一下,结结巴巴地道:“黑不是,白不是,红黄更不是,和狐狼猫狗仿佛……词里有,诗里有,论语里也有,失东南西北方向。”说完她还不忘向谢玠求证,“真的很长是不是,我没骗你吧?”
谢玠沉默了一会儿,道:“和狐狼猫狗仿佛,那便是‘犭’了,黑白红黄都不是,又有犭,那就是‘青’,可组一个‘猜’字;词里诗里论语里都有,那便是‘讠’,失东南西北方向岂不正是‘迷’,这便可成一个‘谜’子,两个字拼在一起,便是‘猜谜’。”
他说完,无奈地看着云濯,似乎在说:这么简单的谜题你都猜不出来?
云濯被他说得更加生气,但是联想到自己刚才和掌柜的一番谈话,她心底又有些扳回一城的小得意:“你知道我没猜出来灯谜,和掌柜的说了什么,他才肯让我提着灯笼离开吗?”
谢玠下意识觉得云濯要说地不会是自己想听的。
果然,云濯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我说你是我哥哥,小时候摔坏了脑子,掌柜的这才破例。”
谁知道谢玠根本不因为她的话生气,反而淡淡道:“那你叫声哥哥来听?”
云濯才不叫,她对谢玠的淡然处之感到十分挫败,做了个鬼脸,小跑着往前去了,留下谢玠一个人慢慢在后面跟着。
……
卢清竹已经被熟知水性的女子救起来,刚一上岸,丫鬟便给她裹了一件外衫,借以挡住贴在她湿透的衣裙下玲珑的身躯。她之前得了自家姑娘的赦令,自个儿逛街去了。早知道自己离开之后会发生这种事情,她一定寸步不离自家姑娘。
卢清竹虚弱地靠在婢女身上,向及时赶过来的士兵与救命恩人道谢。
五城兵马司的士兵在一旁热心道:“这要多亏了云四姑娘,否则我们都不知道这回事。”
“云四姑娘?”卢清竹想到落水前恍然看见的香妃色身影,疑惑问道。
士兵是个热心的士兵,当然也可能是清闲日子过得太久,这会儿好不容易生了点事,故而态度十分热络:“是啊,你也知道她?”
卢清竹失魂落魄,点了点头:“我……听说过的。”
她想不通云濯为什么要救她,明明恨她不是吗?
士兵不知道卢清竹的身份,自然也没想过卢清竹会骗他,只挠了挠头,憨厚道:“既然听说过,等回去养好了身子便登门致谢吧。”
卢清竹一哽,然而看着士兵真诚的双眼,她还是颔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