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玠听到这里,了然地点点头,他站起来对裴宴道:“我想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说的。”
他只觉得云濯是个小姑娘,需要有人疼着宠着。
裴宴眼神一凝:“谢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我知道你此番千里迢迢来到临遥,肯定是事出有因,若我说,我能助你成事,你也不动摇吗?”
说到最后,他已然疾言厉色,狠狠地盯着谢玠的脸,仿佛恨不得在他脸上盯出个窟窿来似的。
谢玠却仍然不为所动,他淡然地回视裴宴:“我的意思想必已经很明了,各凭本事吧,端王殿下。”
话音落下,他便拂袖而去,衣衫上浓重的墨色顷刻间便溶入烟雨蒙蒙的山水天地间,瓢泼大雨也在这时将裴宴的视线阻绝。
他默然地看着面前的棋局,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将心气平复下来。到底曾经生活在水深火热的京都,就算是在急躁莽撞的性子,也早已经在那面上犹如死水一般,然而底下却是波诡云谲,暗流涌动的地方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
“王爷?”书剑担忧地望着他,轻唤出声。
裴宴摆了摆手:“无妨。你去给谢大人送把伞。”
书剑领命下去,回房取了伞向谢玠离开的方向追出去,却在门口时见着他身边一抹红色的倩影。
他记得今日云四姑娘赴宴时,也穿着一身红裙。
他持伞立在庭前,犹豫着没有上前。
直到两人的身影彻底远去,他方才回了小亭中向裴宴复命:“卑职去时,谢大人已经走远。”
裴宴疲累地揉了揉眉心:“那就算了。你下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
谢玠也没想过云濯会来。
出了王府之后,见着雨中撑伞而立的少女,他便快步走过去,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伞:“你怎么来了?”
云濯笑了笑:“听人说你和裴宴一块儿回了端王府,担心他不给你伞,所以就来了。”
“他果然连把伞都不肯给你么?”云濯皱着眉头,不满地问道。
听见“果然”两个字,谢玠喉头一哽,又想起来裴宴说的那些话,攥着伞柄的手一点一点收紧,指尖都因为太过用力的缘故泛上一丝惨白。
但他仍然隐忍,只垂眸点头:“幸好你来了。”
“可不是嘛,我要是不来,你这样回去,肯定会着凉,说起来也是我不好,不该丢下你先走,但我后面又让车夫回来接你了,后来也是问了车夫才知道你居然跟着裴宴走了。你怎么心这么大,万一他对你不利可怎么办?”云濯没有察觉出他的异常,话里话外都是对他的担忧,以及对裴宴的提防。
谢玠忽然发现,云濯从来没有这样提防过一个人,她对旁人,或许有厌恶,憎恨,但始终是骄傲地俯瞰着她们的姿态,高高在上地,从不忌惮任何人的阴谋算计,那些在她眼中不过是小把戏。可是裴宴不同,他甚至还没有做什么,但她每次提到他,都是如临大敌一般。
这样的发现教他心慌。
说来也可笑,他沉浮宦海,自诩生来无所求,因为旁人一生历经磨难摧折苦苦苛求的一切,早已经被命运置于他面前,甚至无需踮脚抬头,只是一伸手便能够到。
可他如今,却竟也如这世上万万庸碌人一般患得患失起来。
他微微闭了闭眼:“他不会的。我若在临遥出事,他没法向朝廷交代。”
就算朝廷会为他遮掩,可他也过不了谢家那一关。若他出事,谢家必定会倾尽全族之力,与裴宴拼个不死不休。
云濯摇了摇头:“万事还是应当多加小心为好。”
“你这么不相信裴宴?”
“这倒也谈不上相不相信,只是我担心你呀,谢大人。”云濯说着,抬眼望着她,露出一个笑。
谢玠攥着伞柄的手渐渐放松下来。
他想,足够了。
身前万仞千山,身后大雨滂沱,纵是此生如此,无有退路,得她一笑也足够了。
“多谢你。”谢玠停下脚步,望着她,郑重点头道。
云濯却早已经将心思放在脚下的水洼上,她今日特地换了雨靴,这会儿正拽着谢玠的衣袖,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地上的小小水洼。
谢玠一开始还撑着伞看着前路,虽然注意到袖子上传来拉扯的重力,也没有多加注意,这会儿停下来才看见云濯的动作,不禁暗暗失笑:还真是个小姑娘。
云濯踩了一会儿才发现好像有什么不太对劲,谢玠走路的动作怎么慢下来了,一抬头才发现他竟是一边走一边注意着她的动作,特地带她往水洼多的地方走。
偷偷踩水洼被抓包,云濯反而不太好意思了。
“我带了一个姑娘回客栈,所以以后劳烦谢大人在客栈里也要与我以夫妻相称了,免得生出麻烦。”
默了一会儿,云濯转过头对谢玠道。
谢玠自然是说好,也没有问云濯怎么回带人回去,是要做什么。
他对云濯便是这样,从来不问缘由地相信,偏爱。只要她想做的事情,他就支持。
端王府到同福客栈也不远,两人慢吞吞走了约莫两刻钟时间,便到了。
秋杏与闻吕都出来迎他们,一人接过谢玠手里的伞去立着,一人端了热茶奉到两人跟前,眼巴巴看着他们喝下才放心。
碧云躲在屋子里,透过门缝看着云濯身边的男人,但见他身姿挺拔,一袭玄衣穿在身上,眉目清俊,虽然隔得很远,她却还是能感受到他身上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可偏偏只看脸的话,又会疑心他恐是天上仙人,因遭贬谪才流落凡间。
云濯又问谢玠:“你要不要见见我说的那个姑娘?”
谢玠几乎没有犹豫地反问她:“你带回来的人,我见她作甚?”
“不见便不见罢。”云濯点了点头,带着秋杏上了楼,刚坐一会儿,又想起来碧云,让秋杏下楼将人带上来。
她有话要和碧云说。
方才在来的路上,她忽然想到了最合适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