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濯与云宣和命身边伺候的人接了东西，又从座位上站起来，朝着温氏行了谢礼。
温氏叮嘱了几句，便让云宣和走了，只留了云濯，要同她说些体己话。
云濯一开始还在想，嫡母这是要和她说些什么，可没想到一转眼便见她不知从哪儿捧了只匣子出来。匣子是红漆的工艺，面上有精致而栩栩如生的月季和牡丹的纹样，有着“富贵长春”的好寓意。
她将匣子拿给云濯，笑道：“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云濯依言打开，匣子分了三层，一层是宝石打磨的手串之物，一层是金银首饰，一层是玉制的簪花镯子，她下意识就要将匣子还回去。
温氏却似早就料到她会推辞，按住她的手，道：“这些都是我在闺中时置办下来的首饰，如今我已然是用不上了，可你年岁正好，又生得这般容色，却是合适。”
云濯仍然道：“可这太贵重了。”
“物件再贵重，也只是些物件而已。从来只听说过人穿衣，又哪里有衣穿人的说法呢？”温氏笑问道，“还是说，你是不喜欢这些首饰样式太老成了？也无妨，你喜欢什么样式，叫人描了花样给我，我让下面人照着你描的花样去打也行。”
温氏出身西洲温家，世代簪缨之族，往上出过高官，也出过后妃。府上嫡出的大小姐，从小到大首饰自然是不会缺的，论做工也好，论料子也好，能被她收作嫁妆带到夫家的，一样样说是珍宝也不过分，又哪里轮得到人嫌弃样式老成？
云濯知道自己要是再不肯收下，便是她拿乔了。她将匣子盖上：“母亲说的是哪里的话，云濯谢过母亲厚爱。”
“这才对。”温氏拍了拍她的手，道，“虽说学宫的人来，说是日后各家府上的公子小姐进了学宫，都是要统一着装的，然而他们又哪里知道，这男儿家腰上的玉佩，女儿家耳下的坠子，里头也有着大文章呢？”
“一个人的出身，眼界，学识，都不是区区一件衣裳能掩盖住的；但有些时候，有些人在没有见识到你的眼界学识时，难免因为没有一件华丽的衣裳而先入为主地看低你。”
温氏转回去坐下，道：“你二哥那样混不吝的性子，我不想同他多说，与你却难免有些话要再交代。上回同你说过魏嫣然与沈清河，这次我却还有一事。”
“但凭母亲吩咐。”云濯低眉，柔顺道。
“你性子太刚硬，不是说刚硬不好，但以你的聪慧，分明有时候能用更柔和的方法去解决问题，不是吗？从前你在家里也便罢了，可今后你若去章鹿学院，我有四个字，想你记住。”温氏端起茶盏，徐徐道，“柔能克刚。”
云濯点头，知道温氏这话是为着她好。明日去章鹿学宫后，她与二哥只能半月回来一次，温氏放心不下也是常情。
晚些时候，云桓便下朝回来了，出乎几人意料的是，他却没有叫云濯与云宣和到书房训话，只拿了两本孤本让小厮给两人送去，又带了几句诸如“不可懈怠功课，应当潜心向学”之类的话。
到了下午，云濯难得地没有睡觉，只躺在床上看红袖并两个二等丫鬟在屋子里挑挑捡捡地给她收拾东西，对于她要离家去章鹿学宫进学这事，卧棠居里的人都显得很紧张，这份紧张的情绪甚至被他们传递给了后厨，晚间后厨房里送过来的饭菜和点心都比平时多好几样。
云濯心里却没什么情绪，若说有，那便是觉得有一些些新奇吧。
前世里暮归柳没有去奂陵，她也就一直在京都跟着暮归柳学习，直到后来出阁。初为端王妃的一年里，她偶尔也会去参加贵夫人们举办的宴会，那时候因为裴宴和燕昀在朝堂上不合，她为了避嫌也减少了和顾绮的往来，偶尔在宴会上碰面，她也只敢远远隔着人群对顾绮微笑。
其实现在想想她当真是为了避嫌吗？其实也不是的，她是怕顾绮会因为燕昀，抛却她们之间的情谊。所以为了不被抛弃，她做了那个先离开的人。
那样的宴会她参加过很多，也遇到过好几次卢清竹。那时候她与卢清竹已经渐少了往来，她身边围绕的大多是父兄与裴宴有牵扯的夫人小姐，她脸上时常挂着端庄得体的笑意，却也觉得和她们没什么好说的；卢清竹却不同，她与许许多多的人交好，那些人都夸赞她的容貌，她的才学修养。她能看出来卢清竹面上的笑是发自内心的愉悦，惬意。
后来听人说，卢清竹在章鹿学宫中，因着学识不凡，很是受人追捧，那些人俱是卢清竹在章鹿学宫里的同窗好友。
云濯一直过得很冷清，身边没有过这样热闹的时候，所以后来许多时候回想起那一幕，她心底是隐隐有着歆羡的。当时她和卢清竹还未撕破脸，她甚至不知道卢清竹曾经背后给她下过多少绊子，所以心里虽然歆羡，却也为她开心。
而今时过境迁，她与卢清竹成了仇家，想起当初的景象，也没什么感觉了。甚至一开始因着这人才想进的章鹿学宫，也没有意趣了。
不过想着要同这么多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待在一处，于她而言确实新奇。
她想了会儿从前的事，转过头对正忙着的红袖几人道：“你们都别收拾了，我就是去读个书，用不着这许多东西，你们拣些要紧的，譬如我的那几本游记，还有上回二哥来送的一只玉蝉，也给我装进去。待回头我找把扇子来，就用这玉蝉做坠子。”
红袖笑着道：“却不知您要怎样一把扇子，大公子于书画上造诣极高，不如请他为您画一幅扇面？”
她说完，看见自家姑娘笑意盈盈瞧着她，这时候才想起来金谷园里，自家姑娘面对一众世家子弟时，是何等威风，而那威风，可不就是因着她一手好画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