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桓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嘴唇,道:“谢大人容我想想。”
谢玠眼底却浮起一股子散漫的意味,他看向云桓,轻飘飘的声音劈头盖脸地朝他砸过去:“那云大人可得想清楚了,毕竟我可不是在和云大人讲条件。”
云桓听了忽然一颗心就沉了下去,稳稳当当的。他甚至有些想笑。他知道的,谢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和谁讲条件呢?即便是利诱,他也是斩钉截铁,容不得人拒绝的——其实也可以拒绝,但这拒绝的后果,恐怕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起。
想通了这一点就好办了,云桓也不忸怩,点头道:“那就还请谢大人说话算话。”
“这是自然。”
两人从烂石楼出去时,云濯与云宣和也到了章鹿学宫,负责接引的人分别将云濯与云宣和带去兰斋与松斋,让他们熟悉了一下以后的住宿环境,然后又带他们去看了膳堂,至于平日上课的地方就在他们曾经考试的勤思园,那里倒没什么好逛的。
大致了解了一下学宫内的布局之后,云濯与云宣和便带着各自的仆从回了斋舍,准备收拾收拾床铺,然后再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添置的东西,到勤思园集合,中午膳堂是不开火的,他们到时候正好在外面用了午膳回来。
说定之后,两人就在勤思园分开了。出于学宫的考量,女子居住的兰斋与男子居住的松斋分别在学宫最南与最北处,光是走都能走上好一会儿功夫。
云濯回到兰斋里,已经有人在了,那姑娘穿着白底落红樱的褙子,绯红的湘裙,掺了金丝的料子即便是静置,也仿佛有光华流动,看起来很是富贵的样子。她低着头,是以云濯也不知道这人是谁。但她不是好凑热闹的性子,是以只转身让红袖仔细铺床,说完便坐在了一旁,也不与那姑娘打招呼。
孰料她不说话,那人却是气呼呼地开口了:“云濯,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本宫在这儿坐着等你半天了,你倒好,进来居然当没看到?”
云濯惊愕地抬起头:“长欢公主?怎么是你?”
裴菀音得意地笑起来:“怎么不能是我?”
怎么会是她呢?云濯记得前世她和自己一样,也是没有去章鹿学宫,反而是和太子一同,在宫中受谢玠教导的。
“听说你来了这儿,我便央了父皇也要到这儿来玩玩,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很感动?我说了,你欠我一个人情,我等着你还呢。”裴菀音正色道,但眼里的狡黠笑意却藏不住。
云濯却觉得有些头疼,她看了看房间里空着的两个床位,问道:“这两个床位是不是不会有人来了?”
裴菀音一脸理所当然:“是啊。”她觉得云濯这话问得莫名其妙,难不成她堂堂公主,还要屈尊和旁人共睡一屋吗?
云濯点了点头,又不说话了。
然而她不说,裴菀音却安静不下来,非要逮着她问东问西,一会儿问她这学宫中是不是有什么好玩的,否则为什么她不继续跟着暮先生学习了;一会儿又问她听说前几天云宣和待她去赌坊了,那赌坊好玩吗;一会儿又问她最近可有画过什么画,上回她画那张《金谷园春宴图》很得她欢心云云。
云濯一一答了,末了又劝她:“这学宫中没什么好玩的,公主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她知道裴菀音一向娇养着长大,以前她偶尔见着裴菀音,她身边光侍女都有二三十人,更别提护卫。若是在宫中,排场还要更盛大一些。但如今换成在这学宫里,伺候的下人只能有一个,那许多事情便少不得亲力亲为,裴菀音能受得了吗?
裴菀音摇了摇头:“我说了,我来是向你讨人情的,什么时候你还了我的人情,再谈去留的问题也不迟。不过说起来,我倒是发现了一件事,你很讨厌我么?”
云濯直愣愣地看着她,一时居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想起来,前世裴菀音也曾问过她这个问题的,但那时候她神情极冷,并不像如今,好似只是玩笑一般。犹记得她回答的是“不敢”,然后就看见裴菀音面色更冷,甚至有一丝嘲意,但她到最后居然也没说什么刻薄的话,只道:“你知道就好。”
抛却前世的记忆,这一回她又问她这个问题,云濯只沉默了一会儿,便道:“不讨厌的。”
这一次,裴菀音没有在初见之时就给她难堪,甚至还想助她扬名,虽然后来弄巧成拙了,但后来经过一番曲折的过程,好歹也算是达到了目的。虽然现在又倒贴过来非要说她欠了她人情,还跟到了章鹿学宫来。但是扪心自问,云濯是不觉得她讨厌的。
甚至在金谷园时,看见她面对那些世家子弟的质疑嘲讽那种孤立无援的情形,她还觉得她可怜。
裴菀音唇角微翘,问道:“可我怎么觉得,你不太喜欢我?”不然为什么她不肯叫她一声表姐?能攀上个公主做表姐,这对多少人来说可遇不可求的好事,偏偏云濯不当回事。上回她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一口一个“云濯表妹”的称呼云濯了,她却还是一板一眼地叫她公主殿下。
“臣女不敢。”云濯叹气道。
两人的婢女沉默着站在自家主子身后,大有若是主子们谈崩了那她们就立马顶上的架势。
云濯则静静看着裴菀音,心里居然还隐隐有些期待接下来那句有些熟悉的对白,可没想到,却听得裴菀音道:“既然不敢,那就唤我一声表姐听听?”
云濯:???
认真的吗???
她从善如流,打算改口唤她,可没想到话到嘴边,却又有些说不出口。
裴菀音原来只是想开开玩笑,想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云濯别怕她,然而她万万没想到,云濯对着她,连一句表姐都叫不出来?她眉心皱起,道:“你居然……”
云濯知道她是误会了,于是解释道:“我只是有些不大习惯,公主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