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濯下意识看了看自己怀里抱着的木盆，几只罗袜堆在衣服上。
她头皮一麻——谢玠不会以为她端了一盆袜子要拿去洗吧？
可是看着谢玠的眼睛，她又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难不成要说“大人，你误会了，我不是那样，一个月袜子堆起来只换不洗的女孩子”？
且不说这话能不能让人信服，就算是能，她也说不出口。
“四姑娘这是要去哪儿？”闻吕倒是惯见风雨的样子，笑呵呵问她。
云濯愣了愣，正想回答，却被红袖的声音打断：“姑娘，您端着盆做什么？奴婢就是和扶绿姐姐去吃个饭，说了很快就会回来的。奴婢将这些衣物拿到浣衣坊去吧？”
云濯求之不得，连忙将怀里的木盆送到她怀里，然后才对闻吕道：“本来打算去浣衣坊的。”
说完，她又看向谢玠：“上次的事，多谢大人了。不知谢大人这是要去哪儿？”
谢玠还没说话，闻吕忽然“哎呀”一声：“大人，咱们出来得急，您还没有用饭呢，这可怎么是好？您身子本就不好……”
“既然谢大人还没有用饭，不妨赏个脸，让我请您吃顿便饭？就在学宫中的膳堂如何？不然八仙楼，撷春居，四方阁，醉云馆，您随便提，我都可以。”云濯闻弦歌而知雅意，连忙接过闻吕的话，看向谢玠，目露恳切之色。
她这人一向讲究有仇报仇，有恩报恩，上次在街边坑了谢玠吃馄饨，是因为他打了她；但是他后来帮她找了几个醉汉，这才能让她成功避开云七的眼目下套，可算是帮了她一个大忙，她也得好好还才是。
谢玠淡淡瞥了闻吕一眼，似乎是在责怪他自作主张，但对上云濯恳切的目光时，拒绝的话却也没有说出口，他迟疑片刻，道：“撷春居吧。我记得今日下午授课的杨先生卧病在家，故而你们的课停了？”
撷春居啊……这么贵的地方，谢玠居然也开得了口？云濯肉疼地点了点头，见谢玠神色不改，心中千言万语只汇成一句话：好，不愧是你。
撷春居坐落在朱雀街上，往来皆是达官显贵。而一天的正午时分，总是撷春居客流最大的时候，云濯和谢玠前脚刚到撷春居，后脚这消息便传得满城都是了。
云濯对这一点并没有预见性，她招来跑堂的小二，还没说话，谢玠就将自己的名帖给了她，对她道：“要三楼的位置。”
撷春居的规矩云濯是知道的，只要你足够有钱，二楼位置随你挑，但若是想上三楼，有钱还不够，要有身份。名帖，就是身份的凭证。
云濯在心里暗暗吐槽了一番谢玠的麻烦之后，还是乖巧地接过了名帖，递给小二，道：“三楼还有位置么？”
小二看见名帖，态度恭敬地递还给云濯，答道：“有的，请三位随我来。”
由松木梯子上了三楼，视野才开阔起来，小二将几人引至一间雅室中，云濯点了几个菜，便让他下去了。
云濯低着头，心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开口说些什么。但是她又确实找不到话说。不如关心一下谢玠？方才闻吕不是说了他身子不好？
啧……可是怎么关心呢？他堂堂首辅，排着队关心他的人比过江之鲫还多，难不成缺她一句？
算了还是问问吧，反正问一句也不会少块肉……云濯内心好一番天人交战后，她才打定了主意，清了清嗓子，问谢玠：“在兰斋外面听闻侍卫说谢大人您身子不好，怎么回事啊？”
谢玠掩唇轻咳两声，掏出袖中雪白的绢帕拭了拭唇角：“无妨，小事而已。”
他说完，闻吕就紧接着戳破他的谎言：“四姑娘有所不知，我家大人是忙起来就不顾自己身体的那种人，自幼时起，他就常常因为读书习字荒废寝食，故而如今一旦因公务繁忙忘了吃饭，就会犯胃心痛。我们这些年来四处求医，可惜大夫都说这病只能温养，无法根治。病症发作时我家大人常常疼痛难忍，只是他却还是不肯吸取教训，顾惜身子。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实在是头疼至极。”
云濯是很怕疼的。由己及人，她看向谢玠的眼神中也多了几分真心实意，关切问道：“那你今日可是发作了？”
说完她才看到他微微泛白的唇色，她看了看茶壶，道：“你等我一会儿。”
说完，她便下楼找到小二，拎了壶普洱上去，临上楼前，又叮嘱小二将辛辣生冷的菜都撤下去，换些诸如“燕翅豆腐”“山药排骨汤”“南瓜发糕”之类温养的菜品。
闻吕见她匆匆出去又匆匆回来，不由问道：“四姑娘去做什么了？”
云濯给她看了看手里的茶壶，又拿了个干净的杯子给谢玠斟茶，道：“我听说普洱茶养胃，但也只是道听途说罢了，您喝不喝随意。”
她说完，又在心里接了句“谁让我心善，就是看不得别人受苦”。
谢玠没说话，只是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四姑娘有心了。”
过了会儿，小二便托着红漆托盘敲响了房门，站在谢玠身后的闻吕看见托盘上的菜，出声道：“四姑娘似乎没点这些菜吧？”
小二憨厚一笑：“方才这位小姐下楼让我们换的。”
谢玠抬眼看去，只见桌上布下的菜品大多有温和养胃的功效。他微微一愣，终究却没说话。
先前不过是客套的一句话，说的人不过是随口道，听的人估计也没往心里去，毕竟大家都知道面子功夫是怎么回事，谁又会较真呢？但这时候知晓她考虑得居然这样周全，谢玠心里却又多了些异样的感觉。
闻吕也深深看了她一眼，这才怀抱着剑走到门外候着。
云濯也饿了，这时候可没心思计较他们心里在想什么，只默默吃着自己面前的饭菜。面对谢玠，她终究是有些拘谨的，再加上她喜食辛辣，方才光顾着谢玠了，现在桌上没一样她喜欢吃的菜，心里更沉重了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