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庆江大摇大摆地回到桌子后面,先泡了一杯茶,随即盯住我看了起来。
“阳火弱啊。”王庆江呷了一口茶道。
这看似很随意的一句话,立刻抓住了我的注意力,因为这和宋琦的判断完全吻合。
在我毫无防备之下,王庆江突然探过头,皱着眉在我身上闻起来。
“我去,变态啊你!”我吓得赶紧退后几步,“我还是头一次听说看相还要闻味道的。”
“不管黑猫白猫,能抓到耗子的就是好猫。”这家伙没来由地吐出一句名人名言,“就凭你身上的味道,我就可以断定你肯定刚做过一场驱邪法事——我猜得没错吧。”
说完这话,他便靠在椅子上,洋洋得意朝我看过来。
“我估计你是闻到了我身上的鸡血味儿,所以才做出了这样的判断吧。”我觉得这家伙倒是有点儿意思,如果不开相面馆,当个私家侦探或许也不错。
王庆江却摇摇他那中央锃亮的大脑袋。
“没那么简单。人在不同的时期会有不同的味道,拿你来说,身上就有一股接近死亡的腐败味道,不过却被另外一股新生的味道冲击着。两股力量互相纠缠,说明有人曾作法帮你。”
虽然不知道他这种说法靠不靠谱,结论倒是没什么错。
“那你还能看出什么来?”我开始有点儿相信他了。
“看相和看医生差不多,讲究望闻问切。”王庆江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想知道得更多,你必须得先告诉我,之前你有过什么症状。”
“头晕目眩,晕倒过两次,而且还会产生幻觉,能看到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女人背对着我……”
“等会儿!”王庆江这一惊一乍的毛病一点儿没变,“你是说有个白衣服的女人?”
这家伙立刻从座位上跳起,直冲向身后的一排书架,埋头在里面翻找起来,边找边喃喃自语:“和白衣服的女人相关的资料太多了,根本就没办法确定是哪种啊。”
我心说这看相的可真有意思,竟然还得边看边查资料,给人的感觉就不专业,难怪生意会这么差。
“哦,除了这个女人之外,后来我又看到了一个老婆婆。”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他这一点。
“还有个老婆婆?”
王庆江停下来,像是思索着什么,随即走到最高的书架旁边,将一本落着厚厚灰尘的线装书拿了出来。
“你看看是不是这样子的?”王庆江翻了半天,指着一页递给我。
我朝他指着的那张图片看了一眼,顿时觉得心里一惊。
整张图一共由三个元素构成:一个年轻的女人,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太太,还有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像是被水泡得发胀了一样,鼓鼓囊囊的。
两个人连同那具尸体,统统背对着书面这边。
尽管图画得极为粗糙,还有严重的褪色,可当我看到那女人和老太太的时候,还是立刻断定它们就是我之前在医院看到的那两个。
尤其女人身上的火焰纹装饰,再没有比这更明显的特征了。
“这是什么书?”我草草翻了翻,全部都是日文,间或有一些看上去十分诡异的图画。
王庆江把书从我手里抢了过去:“你就说吧,是不是这个女人。”
我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不过我只看到了前两个,没有最后那具尸体。”
“三种幻觉是陆续产生的,因为有人作法帮你,所以中断了这个过程。”
王庆江一边说着,一边浏览着书上的内容:“呶,这上面讲了,之所以会出现这种幻觉,是因为你被一种名叫‘丑时参’的怪物摄取了魂魄。你之前经历的幻象叫作‘三形变’,是每个受到丑时参诅咒的人都会看到的形象,至于为什么会看到这种幻象就不知道了。”
“听起来还挺厉害。”我对王庆江所讲的内容来了兴趣,“不过我倒挺好奇,我怎么会莫名其妙被这么邪门的玩意儿盯上的?”
“那就得问你自己了。最近有没有碰到过什么奇怪的人,或许见过什么奇怪的东西?”
我心说那可就多了。
自从老叔离开之后,每天打理他这些乱七八糟的生意,碰到的事情一个比一个奇怪。
不过当我的目光落在书上那些密集的日文上面时,我突然想起来,昨天中午在接到张金顺的邀请之前,我和宋琦曾经进过的那间小屋子。
按照宋琦的说法,那里面的铜镜正是东瀛平安时代的产物。
因为当时并没什么异常发生,两天以来我们都把这件小事忽略掉了。
难道说是那里面的东西在搞鬼?
我把铜镜的情形简单和王庆江一说,结果这家伙猛地一拍手:“糟了兄弟,恐怕你已经大难临头了!”
可拉倒吧!
看过几本书的我,好歹知道一些江湖上所谓的“蜂麻燕雀金评彩挂”几大门类惯用的套路。
像他们这些做相面打卦生意的,起先就会说出几句吓人的话来,要么血光之灾,要么大祸临头。
客人一旦害怕了,自然会寻求破解之道。乖乖把钱送给骗子不说,还得对人家千恩万谢感谢救命之恩。
王庆江之前铺垫了那么多,兜兜转转,无非是想达到这个目的,把我手里的钱糊弄走而已。
虽然我承认他之前说的那些东西很准,可也只能证明他是个有点儿本事的骗子。
“行了吧。”我懒得和他兜圈子,“我现在觉得神清气爽,就算之前中了邪,现在也已经彻底痊愈了。”
“痊愈?”王庆江瞪着眼睛看向我,“你还真以为丑时参的诅咒这么容易就被破除?你现在之所以身体轻飘飘像没事一样,我告诉你,这就是回光返照!”
还越说越玄了。
见我依然不相信,王庆江再一次把书递过来:“看看这段。如果对受到丑时参诅咒的人作法驱邪,表面上可能会有效果。然而一旦三个周期过去,三魂七魄还是会消散。”
“这上面的字我一句也看不明白。”我觉得这家伙这么卖力地糊弄我,怎么着也得配合他一下吧,“你就说吧,有没有什么解法。”
“诶,这你算是找对人了。”
王庆江身子微微前倾,露出一副眼看大鱼上钩的笑容,“像这种外来的妖怪,咱们本土那些方法都是瞎折腾。什么都讲求对症下药,正巧我这里有个法子专门对付丑时参,你给五百块钱卦金,算是那么点儿意思就行了。”
“五百块?”我吓了一跳,“你这儿抢钱呐!”
“这可是要命的事儿,五百块钱捡一条命,已经够划算的了。”
我心说我信你个鬼才怪:“算了吧,我看我这条命也不值那么多钱。您忙着,我走了。”
说着转身走出门。等我发动汽车朝前开去的时候,从后视镜里一看,王庆江竟然还追了出来,估计是想再和我商量一下价钱。
饭还没吃,不过我这肚子光气就气饱了。
想着先去办个离院手续,然后便可以回老叔那里好好静养一两天,顺便处理一下电话留言里的那些小生意。
等我转回到去往医院的那条路上,慢速经过一段被树木完全遮蔽了阳光的路段,突然发现左侧墙根的位置,蓦地出现了一些东西。
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女子,一个佝偻着腰的白发老太太,还有一具腐烂发胀的尸体——
没等我来得及惊讶,一股强烈的眩晕感伴随着头痛,洪水一般朝我袭来。
“砰”的一声巨响过后,我几乎再一次昏迷过去。
半清醒中似乎感到有人拍我的脸,只听到王庆江大声问着:“喂,你认不认识刘向玄?你是刘向玄什么人?”
“刘向玄是我老叔。”我迷迷糊糊地回答。
“他娘的,你倒是早说啊!”
我勉强睁开眼,见王庆江正把我从撞在路边的小轿车里往外拉。好不容易将我拖出来,王庆江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吊坠,给我挂在了脖子上:“呶,先拿这个顶一下。”
眩晕感似乎随之有所减轻。
与此同时,身体上的疼痛逐渐显现出来,我这才发现刚刚由于撞车的缘故,四肢和头部有了一些擦伤,好在并不算严重。
我将王庆江戴在我脖子上的吊坠拿起来看,只见上面写着一行极小的红字:
大方广妙莲华王十方佛母陀罗尼咒。
“这什么东西啊?”我一边剧烈咳嗽着一边道,“你可别打算拿这玩意儿坑我五百块钱。”
“坑你个屁!这只是暂时稳住你的魂魄,想去病根还得用别的方法!”
王庆江把我扔到马路牙子旁边,站在那里呼呼喘着粗气:“这回算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了。告诉你吧,我之前跟着你老叔刘向玄学过一段时间的相术,虽然没正式拜过师,但是我一直把他当师父看。刚才你看见的那个相面馆,其实以前就是你老叔的。”
对他这种说法,我倒是没什么怀疑:“你这骗人的技术,也算是得到我老叔的真传了。话说刚才你是怎么知道我和我老叔有关系的,该不会是算出来的吧。”
“算出来个屁!”
王庆江摸了摸他那锃亮的脑门,指着撞在树上的小轿车,“十几年前你老叔就是开着这辆破车,牌号我记得清清楚楚。这都十几年过去了,一点儿都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