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觉?
我使劲儿晃了晃脑袋,想要让自己清醒过来。
然而就在我重新看向墙角的时候,却发现情况比刚刚还要严重:在那女人的前面,又多出了另外一个披头散发的老婆婆,佝偻着身子,同样面墙而站。
“又多了一个!”我觉得头疼得要命,“难道这都是幻觉?”
“不要胡思乱想。”宋琦在旁边提醒我,“你想得越多,心魔趁机而入,幻觉就会变得越来越严重。精神病院里的那些病人,有很大一部分都是这么疯掉的。”
听宋琦说到精神病院,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眼下这模样,大概在外人眼里也和精神病差不了多少。
勉强收住心神,不再去看墙角那两个邪门的影子,我把注意力放到宋琦找来的几个所谓高人的身上。
看到他们这副模样,我就明白为什么刚才会在外面和医院的人起冲突了。
一个穿着灰色道袍的道士腰里挂着个布包,手里拎着乱七八糟的罗盘桃木剑之类的东西;
他身后的大概是东南亚一脉的巫师,额头上涂着动物的血,脸上花花绿绿画着不知道什么东西,手里还抓着一只咯咯叫的大公鸡;
最后两个人,看那一身比唱戏的还花哨的行头,再加上手里的文王鼓,毫无疑问是东北跳大神的。
没等宋琦和他们说什么,站在最前面的道士就已经自作主张地行动起来,从腰间的布包里拿出一张紫色符纸,一伸手贴在了我身旁的布娃娃身上。
“依我看,这个布娃娃绝对有问题,煞气很重。”道士皱着眉头,将手里的桃木剑高高举起,“你们都闪开,让我灭了这个妖魔!”
要不是宋琦手疾眼快把他挡住,估计小安容身的布娃娃就要被道士的桃木剑捅出个窟窿了。
“您看得挺准,这里面确实是个恶灵。不过他的问题和这娃娃没有关系。”宋琦将小安简单介绍了一遍,道士才终于不情不愿地收回了自己那张符纸。
已经在后面等得不耐烦的南洋巫师,直接把道士拨弄到了一边。将大公鸡举过头顶,跪在地上朝我这边拜了拜。
随即,猛地拽断了鸡脖子。鲜血立刻喷涌而出。这老巫师倒也不含糊,伸手接了一些鸡血,一股脑涂在了我的脸上。
我立刻觉得额头热得要命,眼看着一些黑烟从我的身体上升腾起来。
没想到这种看似野蛮的法子却很有效果。几分钟之后,随着身上释放出的黑气逐渐减少,我的额头渐渐变得冰凉起来,晕眩感也好了一些。
同时我也发现,刚刚站在墙角的那两个影子,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怎么样?”宋琦见我眼神活泛了一些,问道,“感觉好些了没有?”
“你的这些朋友还真有本事。”我由衷地感叹了一句。
大概是觉得宋琦妨碍了自己施法,老巫师大着嗓子喊了一句:“还没完呢!”随即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造型奇怪的木雕,一边念着咒语,一边在我身体上方来来回回绕着圈。
从我身体里溢出的残余黑气,全都打着旋进入了那个小小的雕像里面,一直到再也没有黑气出现了为止。
巫师将木雕装到一个黑色袋子里,这才终于满意地收了法。
“这位大师驱邪的手段倒是不错。”
一直站在后面没吭声的跳大神的神婆,这时候突然说话了,“不过你只是把煞气从他身体里吸了出来,邪祟其实还在身体里,要靠着阳气一点点把它消融掉,不能算是最好的方法。”
“你什么意思。”老巫师对她的质疑似乎显得挺不高兴,说起话来也挺冲,“我们一直都这么做,从来没人说三道四过。你要是有本事,我倒想看看你会怎么办。”
听他这么说,神婆倒是也不生气,盘腿坐到旁边的沙发上。
“我们东北的萨满教说来也是巫术的一种,不过和你们南洋的巫术完全不是一回事。我们认为堵不如疏,与其把邪祟困死在人身体里,倒不如把它给请出来,我们把这叫‘还人’。”
相比之前的两位,神婆和神汉做法的时候动静不可谓不大,文王鼓再加上唱词,几乎可以搞音乐会了。
好在宋琦在外面打点过,要不然估计这一套仪式走下来,早已经被医院轰出去十次八次了。
最后整个仪式到底是怎么收场的,我并没能看到,因为早在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我就已经忍不住沉沉睡了过去。
等到再醒来的时候,正是中午艳阳高照的时候。
房间的窗帘已经被拉上了,仅有中间的缝隙里透出一点光线。
我看看四周,之前被那位巫师弄得脏兮兮的床铺和地面早已经被整理好,宋琦半靠着墙壁,微微打起了瞌睡。
从窗帘缝隙中逃出来的那缕阳光,刚好照在宋琦的脸上,以至于她微微皱了皱眉头,但神态中依然不乏娴静安然。
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醒了?”宋琦突然出声道。
我被吓了一跳,心说这女人怎么睡觉的时候还能知道我在做什么。却见宋琦已经睁开双眼,朝我看了过来。
“我已经完全好了。”我动了动脑袋,感到一阵轻松,“还得多亏了你那些朋友帮忙。他们回去了么,我还打算好好感谢他们呢!”
宋琦走到窗边打开窗帘,又走到我床前看了我一阵,“你确定什么问题都没有了?我看你身上阳火还是很弱。”
“唔……可能是还没恢复过来吧。”被她这么看着,我还觉得挺不好意思。
“那就好。你先留在这里,我要马上回精神病院一趟。刚刚院长打电话来,说一个病人突然犯病,和你刚刚的情形差不多。我那几位朋友已经先过去帮忙了,既然你没什么事,我也要过去看看。”
听她这么说,我自然没法再挽留。宋琦的高跟鞋声很快消失在走廊里。
一直到此时,我终于有了一些自我空间,得以把整件事情好好地捋一捋。
自己到底是怎么中邪的呢?
在我们老家有一种说法,一个人死后,灵魂会在家的附近徘徊,如果恰好被活着的亲人遇到,那个人就会头晕目眩上吐下泻。
可我明显不属于这种情况,一来这里并没我的什么亲人,二来相对于那些撞邪的人,我的症状未免也太强烈了,甚至差点儿要了我的命。
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反而肚子开始叫了起来。
下地稍微活动了一下,洗了把脸,我便穿好衣服出了医院。
虽说仅仅过了两天时间,此时的我却有了一种大病初愈的感觉,下楼梯也觉得身体比之前轻快了不少。
开车顺着医院旁边的路走了好长一段,周围一溜破破烂烂的小餐馆,光看门头就难以给人什么食欲。
直到转过一个弯,我抬起头,看见前面不远处一家写着“面馆”的招牌。
虽说我并不怎么喜欢吃面条,好歹看上去还算干净,于是把车往旁边一停,直接推门而入。
“老板,来碗油泼面!”我喊了一嗓子。
可随即我便察觉,这里的气氛似乎和其它饭馆不一样。三四张小椅子加上两张小单桌,根本不像吃饭的地方。
一个男人突然从几盆吊篮中间探出头来:稍显发福的身体,标准的地中海发型,汗涔涔的胖脸,典型的油腻男形象。
“瞎嚷嚷什么呐!”男人显得挺不高兴,指着门外牌匾的方向,“看好了,我们这儿不卖面,管你是什么油泼面辣子面肥肠面,统统不卖。”
见他这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我一时间竟然有点儿发懵。
退后两步,我再一次朝牌匾上看去,这才发现原来上面写的是“相面馆”,只不过最前面那个“相”字被旁边成人用品店的霓虹招牌给挡住了一半,所以我才没看见。
“不好意思,进错了。”我觉得挺尴尬,一边说着一边想转身离开。
然而对方却一把拽住了我:“等会儿,进都进来了,你这么走了就是瞧不起我。”
我心说这算是闹的哪出,难道还想强买强卖?却听男人道:“放心,今天我闲来没事,免费给你算一卦。这半天时间就你一个人来,也算我王庆江和你有缘吧。”
白算?那就算吧。
自称叫王庆江的人本来正在拾掇他那几盆吊篮,手上弄得脏兮兮的。趁着他洗手的空当,我仔细打量起这间小相面馆。
店不算大,不过东西倒是不少。
正中供奉着一张道祖太上老君的画像,纸张已经泛黄,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画像下方的架子上有许多签筒,左右两侧墙壁满是各种相书,以及种类丰富的道门手工艺品。其中一些已经明码标价,仔细一看全都价格不菲。
我拿起一个绘制着太极八卦图的净水杯把玩起来,没留意王庆江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了我的身后:“小心点儿!这玩意儿可值三百块钱!”
声音大得要命。
我差点儿没把水杯给扔出去,心说还好我定力好,要不然这三百块钱就得赔给他了。
小心地把水杯放回到架子上,我才突然意识到,或许这家伙的东西全都是这么卖出去的。满满都是套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