绳子终于割断了,在莽夫送来午饭之前。为了不被发现,我并没有把绳子取下,而是又悄悄打了一个活结,可以让阿晔轻松拉开。
我又一次见识到了阿晔的演技,演泼皮无赖简直是一绝,莽夫忍无可忍,终于同意带他去茅厕,这时,我也开口了,作焦急状,也要跟着去茅厕。
“你一个大汉,还怕守不住我们俩?那你这身肉岂不是白长了?”
这些都是附近的村民组成,头脑简单,毫无心计,只需稍微一激,就立马见效。
于是此时此刻,我正与莽夫站在臭哄哄的茅厕外边,等着里面的阿晔出来。这茅厕是临时搭建的,十分简陋,离他们的驻扎地有点距离,所以来往的人并不多,从茅厕向西跑上山,至山腰,有一处极为隐蔽的山洞,将作为我们暂时的藏身处,不易被发现,阿晔说他曾经在那儿蹲守了两天两夜,都未见过匪民,说明那里还是很安全的。
这次出逃很冒险,要是被抓到,肯定会被砍头了吧,我望着西面的山坡,吞了吞口水,事已至此,不逃不行了。
果然,茅厕里发出叫声,莽夫进去查看,我只听见一声闷哼,便瞬间安静了。
我紧盯着茅厕门,见到推开门出来的阿晔,心里松了一口气。
“那人呢?”
他将手里的绳子扔下,轻轻地说了声:“死了”。
阿晔带着我跑向西山,他跑得极快,我喘着气用力跑,也很难跟上,他见我渐渐落下,干脆将我背起来。
纵使背着我这么一个累赘,他是速度还是不减半分,我趴在他还不算宽厚的后背上,只听见风声呼啸,枝叶沙沙。
我们行至一半,便看到山脚的驻扎地有了动静,有十几个匪贼出动,向西山坡围来,我慌了神,趴在阿晔的耳边道:“他们好像发现了,正过来呢。”
“不怕。”他一手揽住我,另一手撑住树枝,轻而易举地就将我带上了险峻之处。
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山洞安全隐蔽,因为它洞口极小极窄,还好我们身形小,低着头能顺利爬过洞口,完全进洞之后就宽敞了些。
我看着阿晔流汗的模样,有些自责地说:“我是不是拖累你了,你是不是很累?”
“我救你是应该的,不然你留在那儿只能是等死。”他抹掉额头上的汗珠,又起身去洞口,尽力用树枝杂草挡住。
这洞看起来很深,尽头黑不见底,我打了个寒颤,弱弱地问:“这里面会不会有猛兽啊?”
“放心吧,真正的猛兽在外面。”
我彻底安静下来了,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果然有了声响,窸窸窣窣的,还夹杂着些许叫骂声,阿晔慢慢从洞口挪回来,朝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我点点头。
突然,洞口传来明显的声音:“看看这洞。”
“这么小,我们也钻不进去啊。”
“点把火扔进去试试。”
“你小子够聪明哈!”
阿晔起身贴住我的那瞬间,火把被扔进来,正好在他刚刚待的位置。洞里干燥,没有植物,火自顾自的燃着,散发出呛人的烟味。
烟味钻入鼻腔,挠得我直想咳嗽,阿晔抬手轻轻捂住我的口鼻,道:“忍一下。”声如细丝,钻入我耳朵,简直比烟味还挠人。
我霎时红了脸,低低地哼唧了声。
火光微闪,将这黑洞里也照得一闪闪,光影晃动,我抬头看他,这个少年郎比我高多了,由于火光,他的脸上落下一层阴影,显得五官更加精细了几分,脸庞和脖颈上留了些血迹和污渍,如同受伤的猎人。
更像是落难的天神。
或许是察觉我在盯着他看,他有些局促了,少年脖颈上的喉结动了下。
我愣了下,不自觉地也吞了吞口水。
秀色可餐,我确实有点饿了。
火把燃了一会,火光渐渐小了,洞外的两人趴在洞口看了半响,发现并无异样,骂骂咧咧地又走了。
待火把完全灭了,阿晔终于从我身前起开,径直到洞口前观察外部环境了。
徒留我局促紧张了半响。
我们一直在洞中待到晚上,暮色降临,洞内那点可怜的日光也消失不见了,一切又回到黑暗。阿晔期间悄悄出了洞,终于在天黑之前回来了,不然我必定害怕不已。
“我得先走了。”
我慌了神,连忙问:“你去哪?”
“那些匪民打算移寨了,我必须在今晚把消息带到军营。”
我心下了然,这事迫切,而我在只会连累他照顾我,于是乖乖点头道:“那你去吧,我就在这待着,等你们上山了,我就得救啦。”
他似乎有些担心,但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便曲身向洞口去。
这人去了,再见就不知什么时候了,我突然想起了他的承诺,立马上前去拽住他的衣袖,道:“等一下!”
他不解地回头。
“我救了你,我要你帮我办件事,这是你之前答应的,还记得吗?”
他转过身,点头道:“你说。”
往事涌上心头,历历在目,我深吸了口气,说:“前几日,土匪掳了一户宋姓人家来,现在人应该还关押着,你们去剿匪救人的时候,能不能……”
“嗯?”
“不要救其中一个叫‘宋珏’的人。”
他好像来了兴趣,追问道:“为何?”
“因为我和他有不不共戴天之仇。”我怕他不愿答应,便连忙说道,“我知道这件事对于你来说可能不大好办,但你答应过我的,如果办不成我也不会怪你,只要你尽力就是了。”
出乎我意料,阿晔笑了,嘴角轻扬,眸里尽是玩味和探索的意味。
只见他侧身靠近我,抬手摸了摸我的头,又贴近我耳畔道:“小阿无,你还蛮坏的。”
那股子风又来了,钻进耳朵,痒痒的,我下意识地往后一缩,他立马掌住我的脖颈,将我往前带,离他更近了,我一抬眼,又看见了他滚动的喉结。
他再次低头靠近我耳畔,说了句话。
我瞪大了双眼,看着一脸笑意的他扬长而去,直至万物回归于寂静。
一只小虫爬上我的衣裙,我将它放在手心,让它逃不出去,寂静之中,阿晔最后说的那句话在一遍一遍回响——
“小阿无,我替你杀了他。”
当我晃过神来,摊开手掌心,才发现那只小虫已经不动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