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三年,北昭,京都丞相府
“哇!”
一声婴儿的啼哭,打破冬夜的宁静,丞相府早已忙得不可开交,产房外而立之年的左相林奕乍听得婴儿响亮的哭声,终于停下来回踱着的步子,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
“吱呀”
产房的门开了,产婆抱着刚出生粉嫩的肉团匆匆跑向林奕,声音里抑制不住的激动
“相爷,是个千金!母子均安!”
林奕顿时面露喜色,从产婆手中接过孩子不忘吩咐
“快去禀告老夫人和老爷子”
转身进了产房,身后一众奴仆对他的这种行为早已习惯,京城人人都知丞相大人最是宠自家夫人,二人成亲已有六载,相府后院连一房妾室都没有。
里屋屏风内,刚生完孩子的安以晴虚弱地躺在床上,额前碎发已被汗水浸湿,泛着白光,清秀美艳的脸庞一片惨白。林奕抱着孩子轻轻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替她掖好被子,刚毅沉稳而不失英俊的脸上荡开一抹显而易见的心疼与柔意
“晴儿,看,这是我们的女儿,我们儿女齐全了”
安以晴苍白的脸上也浮现出笑意
“真好,阿奕,快让我看看”
林奕忙将孩子放到自己夫人身旁,夫妻二人刚把女儿哄睡,便听到丫鬟来报
“相爷,老夫人他们已到门外了”
“爹娘来了,我去看看”
话未说完,两位老人已推门而进
“奕儿,快把我的小孙女抱来瞅瞅!”
林老人未近声先到
“你这孩子真是的,孙女出来了,才派人通知我们,都没让我看孙女第一眼”
老夫人在一旁抱怨着。林奕冲夫人笑了笑,便抱着孩子绕过屏风走到外屋
“爹,娘,这不夜深了,不想太打扰你们,晴儿这有我守着呢”
老夫人乐呵呵地接过孩子,小肉团原本已睡着了,这会不知怎的就醒了,眼没睁开,只是一味地哭
“哎呦,这是饿了呀,奶娘,快抱去喂奶”
老夫人说着便把孩子递过去,一旁早已候着的奶妈便抱着孩子去了另一间房。只看了孩子一眼的林老略有些不满,却也没阻止,问道
“想好给孩子取什么名字了吗?”
“这不急,穆将军家的老六早上刚出生,皇上之前说过,要给两个孩子一起在宫里办满月宴,顺便赐名,我和夫人商量,先取个小名媛儿吧,皇上登基三年了,这一次两家孩子同一天出生,想着彩头不错”
“满月宴,怕是没那么简单吧,朝廷里谁不知道你与穆靖远几年来一直政见不合”
林老皱眉,不禁担忧起来。
“近年来皇上的心思越发难琢磨了,到时候再说,走一步是一步吧”
这时门外吵吵嚷嚷的
“小少爷,您慢点跑,别急,把衣服穿上!”
锦娘和一群丫鬟拿着衣服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追着喊,前面刚满三岁只穿着寝衣的林景煜迈着小短腿吭哧吭哧跑来,刚到门口便迫不及待地撞进去
“我的小妹妹呢,我想看看”
林奕瞧着自家儿子毛躁的样子,呵斥道
“怎的不睡觉,大半夜衣服不穿好跑来,你妹妹刚奶娘抱下去了,明天再看不一样?”
老夫人在一旁说道
“来祖母这,把衣服先披上,小妹妹估计睡了,祖母带你去看看我们便回去好吗?”
景煜听了,很乖巧地跑到老夫人身边,一旁丫鬟们刚给他穿上衣服,便急急地拉着老夫人往外走
“祖母,快点嘛”
林奕瞧着,无奈地摇摇头
“父亲,我们外面说去”
林奕搀着林老到凉亭里
“奕儿,说实话,你觉得这几年来穆靖远可有异心”
“父亲,我也不太清楚,儿不敢乱说,圣上还是皇子时,我与靖远曾发过誓,一生效忠皇室,效忠于他,三年前南门之变,圣上登基后不久,便收了我的兵权,却没有收靖远的,想来是十分信任他的”
林老坐在凉亭下呡了一口茶水
“哼,信任?你看看穆靖远几年来做的事,军中但凡有点威望的将领,有几个不是他的人,皇上岂会没有察觉,他怕是想利用你来牵制一下吧”
“圣心难测,儿只求保林府无虞,若是靖远还能听我几句劝,倒也该懂得树大招风的理,收敛一些最好”
“你稍提点一些,倘他真起了不臣之心,也注意明哲保身,劝不住别把自己搭进去”
“是,儿明白”
穆府,主屋
昏暗的烛光下,穆靖远坐在高位上,面上表情不甚分明,旁边站着四个婢女,底下跪着报信的家丁
“你说,林相的女儿出生了?”
“是,将军,就在一个时辰前”
“知道了,都退下吧”
待一众家仆离开,穆靖远冲着屋子角落黑暗处说道
“出来吧”
一个人影缓缓走出,穆靖远淡淡瞥了一眼
“看来,我们的皇上料得挺准,俩孩子还真同一天出生,也不知满月宴那天他会怎么做,早先没把本将的兵权收了,这会收不了,指不定怎么后悔呢”
那男子问
“将军想好怎么应对了吗?”
“无妨,让他再安稳个几年,不急这一时,总归得有个理由,即便是本将要了那个位置,也得让百官没什么异议”
“将军远虑,现在的确时机未到”
穆靖远把玩着手里的白瓷茶杯问
“对了,我让你练的兵如何了?”
“属下今日来就是秉告此事的,新招的兵都是十岁以下的孩子,若是练成了,绝对可以当死士培养,只是耗时耗资太大”
这时门外似有人影,穆靖远使了个眼神,男人会意,一劲掌风,门立刻开了,门口的人未反应过来,匆匆想跑,不料刚转身,两个人就挡在了他面前,那人面色惊恐,慌忙跪下,原来是一个家丁
“将军饶命,小的…小的只是来换茶水的,小的什,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什么都没听到”
“杀了,顺便查清他的家人,一个不留”
穆靖远冷冷地吩咐道,好像自己不是在杀人,只是处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家丁一听顿时吓得面无人色
“不要,将军,求求您饶了小的家人吧,小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啊”
早就知道穆靖远从不拿人命当命,杀人不眨眼,可碍于他在朝中的地位,也无人敢拿他的错。家丁是真的怕急,使劲地磕头,穆靖远看也没看他一眼,转身走了,家丁甚至都没看清那站在穆靖远身旁的男人怎么出得手,就断气了。
穆靖远边往屋走,边说道
“费用不够从边部四镇的盐政上匀一些,那边太守都是本将的人,想当初本将好不容易将地方官部大动一番,才给他们安插进去,这么些年捞的油水绝对不少,是时候放点血了,不过,记得收人尽量找孤儿,且在各个州郡都收一些,训练营也别集中一个地方,免得打草惊蛇,惹人怀疑。对了,最后顺便给我培养一批暗卫出来”
“明白,将军”
“宫里的和相府那位都叫咱们的人盯紧些,有什么事尽快来报”
“是,那属下就先告退了”
“嗯”
男人轻功一闪便消失在夜色中
这个冬夜还长,但未睡的人很多。街上不时刮起冷冽的风,声音凄厉,似是预示着什么。
第二天,皇宫,承乾偏殿
已下早朝的慕容楚一身明黄色龙袍大步走来,早在偏殿候着的林奕与穆靖远忙跪下行礼
“微臣参见皇上”
“两位爱卿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朕都说过了,私下里见朕不用行此大礼的”
慕容楚虚扶了下,两人行完礼便起来
“您是皇上,君臣之礼不可废”
穆靖远似是恭敬却刻意疏远的语气
“欸,无防,想当年朕还未登基时,我们三人可最是要好,经常一起宿醉呢”
“皇上说笑,现在早不一样了,不是吗?”
林奕慌忙向他使眼色,他却毫不理会,慕容楚略尴尬地笑笑
“穆大哥这是在怪我与你们生疏了?你们都是我在朝中最信任的人,可这几年你二人一直多有分歧,朕也无法从中调解,这次想着给你们孩子一起办个满月宴,增进一下情意不是”
“皇上有心,臣代小女谢恩”
林奕赶在穆靖远前开口,穆靖远嘲讽似地看了他一眼,有些不耐,拱手说道
“谢陛下,陛下若是没什么事,臣就先告退了”
“好,那李全你去送一下穆将军”
慕容楚脸色不太好,吩咐身边的太监总管
“诺,穆将军请”
李全说着便跟穆靖远出去了
殿内
“啪!”
年轻的帝王一掌将桌子上的茶具全挥地上
“皇上息怒!”
林奕与一众奴仆急急跪下
“他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上了,啊?”
慕容楚指着门口,气得手都在抖。
“皇上,保重龙体,穆将军的性子您一直都知道的不是,或许他真的没什么异心”
林奕这话自己说来都没底气
“若他真的想反,朕有什么办法,军中全是他的人,朕现在就是有虎符,却也不一定能调动所有的军队”
慕容楚这时发现林奕等还跪着,急忙将他扶起并让其余人都退下,望着林奕说道
“林大哥,现在朝堂上只有你能与他相抗了,朕知道当年收了你的兵权,你或有不满,但你也明白这个位置太多人觊觎,朕不得不妨”
“圣上折煞微臣了,效忠皇室本就是林家的使命,您为大局考虑,臣从未有过怨言”
林奕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却也表明了立场
“那朕就放心了,这以后慕容皇室的安危恐还要多倚仗林家呀”
“臣不敢,皇上但有吩咐,臣定万死不辞!”
出了殿门,林奕望着冬日清晨刚升起来的淡红色太阳,叹了口气,心想:林家怕是再不得安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