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后,皇宫
晚冬的御花园人头攒动,林奕刚到便被一群大臣围着
“林相,好福气呀,还没见过咱们皇上为哪家大臣的女儿亲自办满月宴呢,您这可是莫大的荣幸啊”
“可不是嘛,林相乃是朝堂威望甚高的重臣,皇上这也是对您寄予厚望呀”
“就是就是,不知令干金可否让我们看看,也沾点圣恩,哈哈哈哈”
众人起哄要去看看孩子,林奕笑着推辞
“各位大人莫要打趣在下了,小女已被奶娘抱走了”
这时,有人喊了一句
“穆将军来了”
只见一群官员簇拥着穆靖远朝这边走来,见了林奕,穆靖远意味不明地笑着拱手道
“林相,恭喜啊”
林奕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却是很谦逊地回礼
“穆将军哪里的话,我也是沾了您的光,同喜同喜”
众臣都陆陆续续到齐了,随着太监一声尖细的
“皇上驾到”
慕容楚带着妃嫔们走来,只见帝王一袭深蓝色常服,衣摆,袖口,领口及腰封上绣着金色团龙,头发用雕龙白玉冠束起,极显身份。
走在众女眷之首的是皇后于卉,右相于毅之女,不过十八岁,因于相是穆靖远提拔上的,虽说只是挂了一个虚名,但慕容楚对皇后这么多年一直很冷淡,却也不动她的后位。皇后着淡黄锦服,绣着几朵蓝色杜鹃,妆容也显朴素,却遮不住那年轻娇艳的容颜,较普通的流云发髻上只一套金凤发饰略显身份,但相对于几乎与她同行的繁贵妃许欣则低调太多。
繁贵妃生父许深航乃是慕容楚可信任的为数不多的人之一,繁贵妃素来受宠,在后宫中仅是少了一个皇后的位分,二十四岁,非但与皇后同掌凤印,更是太子慕容离的生母,今日着紫色锦服,却是缀着凤凰图案,妆容十分精致,牡丹发髻配着金蝶发饰,很是贵气又不失端庄,她的美不同于皇后的柔和,是极具侵略性又张扬的美,一如她独特的个性,整个人显得高贵而优雅。
众人齐下跪行礼
“参见皇上”
“众爱卿平身,今天朕不是主角,你们可不要拘束了”
慕容楚说着便走向正中间的主位入座,皇后与繁贵妃则在其下首的两个位置一左一右入座,其余嫔妃按位次高低两两一组坐在一旁的女眷席位,穆靖远与林奕随着众臣走到男宾席,坐在离皇上最近的位置。
众人均入座后,便有婢女抱着两个刚出生的孩子上前来,两个刚满月的娃娃,这会儿睡得正香,
“哎呦,快抱过来让朕瞧瞧”
慕容楚很是慈爱地说道。丫鬟们抱着孩子走到他旁
“这俩孩子一个长的比一个俊俏,朕说过要一同为他们取名的,这几天想了很久,觉得一句诗很不错,好像是什么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底下穆靖远和林奕听到这句诗以后,脸色均是一变,慕容楚还在说着
“不如女娃娃就叫星露,男的叫辰风,两位爱卿觉得如何?”
慕容楚似是询问的语气,看向他们的眼睛里,却有着让人琢磨不透的深意,略带点威胁意味,穆靖远与林奕对视了一眼,齐齐伏下身跪拜
“臣多谢皇上赐名”
“诶,快平身,这名字都赐了,朕也该送点见面礼不是”
慕容楚说着便唤来李全,李全端着一个托盘,将里面的东西呈上,只见是两枚一模一样的玉诀,均刻有长命百岁的字样,背面还刻有两人的名字
这次慕容楚没有再问他们二人,而是看向所有人
“众爱卿觉得朕送的礼物如何?”
“陛下如此用心,这礼物自是极好的”
先说话的是右相于毅。
“是啊!”
“当然!”
众人纷纷附和
“那诸位可有什么礼相赠吗?”
慕容楚却是替两个孩子要起了礼物
“那是有的,不过臣俗人一个,也不懂得送什么礼寓意好,便拿两颗夜明珠相赠,兴许能让孩子们把玩把玩”
于毅又道,并让随身侍从端着两颗夜明珠分别送给穆靖远和林奕,穆靖远没出声,倒是林奕说
“右相有心,在下替小女多谢了”
“诶,左相客气,您不嫌弃就好”
有人带头,众臣纷纷把自己的礼物献上,多是金银玉石类的,皇后和繁贵妃也送了礼,皇后送的是一套天青色的玉制幽兰发饰和一件银马鞍,繁贵妃则送了一件京城最大的御用绣坊锦羽楼的新品百鸟鸣春彩衣和一把由天下第一锻造手徐老所制的好弓,不得不说,除了皇上,繁贵妃的礼,无疑是最出众的,穆靖远和林奕特地再次向她道谢,慕容楚看向她的眼神也是满含赞意与欣赏,一旁的皇后对这一切的反应淡淡的,似是早已习惯。
待人都送完礼,穆靖远与林奕一一敬酒,这时,一直不怎么说话的许太尉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拉着一个看起来不过四五岁的男孩走到林奕跟前,冲林奕拱手道
“左相,老夫这厢有礼了”
林奕忙回礼
“许太尉,您可折煞我了”
“实不相瞒,老夫有一事相商”
许深航将男孩拉到面前
“这是我的第三子许昕锐,家中唯一的嫡子,刚满四岁,我自觉咱俩交情不错,你也是唤过我一声大哥的,我来和你商量一下,想着咱两家可否定个娃娃亲”
“这…”
林奕还未来得及回答,将至天命之年的南安侯慕容熙听到谈话便朝这边走来
“许太尉此言差矣,你还尚未到不惑之年呢,令夫人年龄又小,怎么会只有一个嫡子,等你其他嫡子出来了,你还能保证这三子地位不变吗?届时岂不太委屈林相的女儿了,再说,以你大女儿繁贵妃在后宫的地位,许家还需与人联姻?”
南安侯是皇上的表兄,早先手中掌有几支军队,不过后来权力被穆靖远架空了,但他依着官瓷垄断和卖货经商,积累了大量财富,在整个北昭富家榜上排名前三,加之他多次捐款支持军饷及赈灾事宜,在朝上地位一直很高,也甚得慕容楚信任,他老来得子,只是后来身体不好,也无法再要孩子,因此那唯一的七岁男孩慕容夜小小年纪便被定为爵位继承人,慕容熙此时已来到两人面前
“林相若有意,不如考虑一下我儿,想必更合适”
林奕此时已不知如何回答,倒是慕容楚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形,放下手中的酒杯,看向他们
“几位爱卿在讨论些什么呢,让朕也听听”
三人还未说话,旁听了许久的穆靖远回道
“不过是有人惦记上了林相的宝贝女儿,忙着定娃娃亲呢”
三人脸色顿时不好了,急急看向皇上,谁也不想落下拉帮结派的嫌疑。
慕容楚却是没怎么在意,只是一遍遍磨擦着手上的玉扳指,看不出表情,过了一会儿淡笑道
“这也正常,想必林相很纠结吧,朕也有几位适龄皇子,不如一并考虑了”
“臣不敢,也未曾有过这念头”
林奕瞪了一眼穆靖远,随即跪下,
“欸,林爱卿,朕是真心实意的,你想多了,对了,皇后,我们的郢儿今年两岁了吧”
慕容楚转向皇后问
被突然点到的于卉愣了一下神,回答
“是,皇上,郢儿刚过完生辰”
“哦,那琰儿呢,怡妃”
女宾席施施然站起一位粉衣女子,二十岁的模样,请了个安回道
“回皇上,琰儿快满三岁了”
这时,繁贵妃似是玩笑的语气说
“皇上,若不是咱的离儿已定了太子妃,我也想争这个小丫头呢”
慕容楚似是被几句话逗乐了,宠溺地笑道
“爱妃,你这性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未来儿媳有意见呢”
太子刚满八岁,是慕容楚的长子,慕容楚刚登基便立其为储君,更是钦定了蓝尚书家的嫡长女蓝衣为太子妃
“也是,皇上您今日是想为丫头赐婚吗?”
“朕却有此意,那爱妃的意见是什么呢?”
“依臣妾看,怎么不直接让林相与穆将军结亲呢,这两个孩子同一天出生,同一天得名,多有缘呢”
繁贵妃语出惊人,满座皆静
这下连穆靖远都不淡定了,也不再和周边的人说笑,只是攥紧了杯子,注视着皇上的动静
“哈哈哈哈,爱妃的话倒提醒了朕,差点忘了今天两个主角呢,怎么,两位爱卿,繁贵妃的主意如何?”
穆靖远知道现在还不能惹急了慕容楚,拱手行了个简礼说
“但凭陛下作主”
林奕蹙眉,随即也说
“臣听陛下的”
“好,好,那朕今日就作主为你们两家订下此门亲事,待那二人年满十六,便可成亲,来来,让朕拟一份手召,”
李全忙让人呈上召书,慕容楚挥笔写了两份并刻玺,让穆靖远与林奕一人拿一份
完了很是高兴,吩咐人重新添宴,而穆靖远与林奕却是没了继续参宴的兴致
满月宴结束后,林奕让夫人带着孩子先回去,自己从南宫门走,还未出宫,便被穆靖远叫住了,看到穆靖远,林奕一点也不奇怪,说
“知道你会来找我,我也有话和你说”
穆靖远只是淡笑
“林兄,今天皇上的意思你不会不明白吧?”
“我岂会不知他这是把我推上了风口浪尖之处,可是将军,你自己也得注意了,要真是把在下拉下了水,在下就算是拼上这条命,也要保自己家人平安”
“唉,林兄,你还是不明白呀,你那般忠心耿耿护着的皇帝,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三皇子了,他吟的那句诗,你我可都知道背后的故事,这是明显的警告啊,就连今日的赐婚,其中的深意你也应该明白,所以我奉劝你一句,别被人当棋子了,还替人卖命”
穆靖远说完一甩袖子走了,林奕心间还在回想着那句诗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思绪不觉回到了三年前
那时,慕容楚还是温和儒雅的三皇子,南门之变,先皇驾崩,一向与他交好的太子遇刺被杀,六皇子逼宫,作为太子副官的穆靖远携太子遗命前来助慕容楚平反,林奕当时是慕容楚手下的大将,二人携助慕容楚平了叛乱,可慕容楚经南门之变,对皇室的血腥与无情感到心冷,不愿要那皇位,欲辅佐太子的亲弟弟七皇子登基,穆靖远与林奕便在三皇子府连着立了三个通宵,终成功劝慕容楚登基。登基后的慕容楚很快适应了皇帝的角色,越来越多疑,心思也愈发深沉
今日的一句诗彻底搅乱了林奕的心
待林奕的身影亦消失在宫道上,慕容熙与许深航从另一侧走来
“许太尉,你说繁贵妃何意,竟不为自己的弟弟争取”
慕容熙有点嘲弄的语气说道,必竟世人皆知许太尉原配妻子是繁贵妃生母,不过二人和离后,其妻不久便病逝了,许深航第二年就迎娶张氏为妻,繁贵妃与许深航的关系从那以后便生疏了
“繁贵妃自有打算,合皇上心意便好,我们作臣子的怎能干预”
许深航语气有些生硬,眼中闪现一抹不易察觉的心痛与悔恨
“呵,我算是知道许太尉你为什么要走联姻这条路了,原是现有的高枝攀不上喽”
慕容熙幽幽地说完便走了,许深航身侧的随从气愤地走上前问
“大人,您就任他这样污蔑您吗?”
“无妨,我今日的行为的确会让人误会,原是想着借这一场联姻,让林相彻底站在皇上这一边,现在繁贵妃的话倒是帮了我,”
“可是林穆两家联姻岂不是更不利?”
“那倒未必,你还真以为满月宴上繁贵妃的那句话,是无意中说出来的?那绝对是皇上的意思”
“这属下真不知道了,那两家联姻对皇上有什么好处”
“你可知一山不容二虎,皇上,这是让他们二人互相牵制啊,你想啊,一旦穆靖远起了异心,林相不管是为自保还是为家人,总要选一边的,那你若是他,你会选谁”
“以林相孤傲的性子,多半不会与穆靖远同流的”
“是一定不会,皇上太了解林相了,有了这几年的磨练,林相深谙功高盖主的理,若他当真助穆靖远上位了,你想穆靖远第一个除的人会是谁?且以穆靖远的手段,林家还可能存在吗?”
“原是如此”
“记住,我们皇上考虑的不比任何人少,这样也好啊,免得太多的人觊觎这皇位,最终受牵连的还是我们这些普通臣子和无辜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