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宇恒一脸震惊的听母亲讲述着鲛珠的来历,他心中疑惑重重,“外祖父家可是江南陈家?”他还记得沈心有看了平安糕后的询问,以及身为陈家近卫的陆风和对自己格外贴近的态度,他本想回家找母亲问清楚的,谁知道母亲竟自己先提起了。
陈洁满心回忆,淡淡笑了,“是。”说着摸了摸陈宇恒的脸颊,“很抱歉隐瞒了这么久。”
陈宇恒不解道:“既隐瞒许久,那为何今日告知我呢?”
陈洁轻叹,“恒儿,人皆有所爱所惧。我一直以为瞒着一切,就可以保你一世平安。但是,从你最终还是走了慕士塔格这条商道的事情,我突然明晓,命运是挡不住的,我能做的,只有顺其自然,并尽力帮你处理好人生中出现的苦难,安抚你的心绪。以为一味逃避就可以免除所有灾难,那只是个人单方的美好愿望罢了。”
“是发生了什么吗?”
陈洁默然一笑,“要说发生了什么,确实有过几件大事,但实不曾真正对你有害过。只是你爹叮嘱我,要远远带你离开慕士塔格。”
“为什么?”陈宇恒忍不住问道。
陈洁摇头,“我也不知,只不过,你爹的话,一向慎重。为了你的安全,我听你爹的。”
陈宇恒神秘的笑了笑,“我觉得我爹这次可能说的不对,况且那是十几年之前的话了。如今慕士塔格启封,时光流转,一切都变了也未可知。娘,我这次就带回了一个傀儡、认了一个小怪物,还做了若川的城主。这岂不是都是好事吗?”
陈洁闻言,心里衡量不下,“天下没有无缘无故的聚散,恒儿,这也许是好事。但切不可大意,明白吗?”
陈宇恒略有得意的点点头,陈洁替他整整衣衫,“去找小青梅吧。我明后天再陪你走一遭,跟林家娘子和沈先生好好谈谈,咱们就放下这一头了。”
陈宇恒答应着出去了,陈洁望着儿子远去的身影,默默盘算,她没敢告诉他方云昶所言的“慕士塔格,是生机亦是死地。”因为,有时候,无知者无畏。他还小,过早的知道有这样的命定,对他太残忍。还是先让他自己去闯吧。
陈宇恒站在林家门外,心内突突的。半晌,他使劲咬了咬下唇,心一横进门了。
小青梅正靠在窗下的绣榻上绣花,陈宇恒冲她挥挥手,“小青梅。”
“阿恒!你回来了。”小青梅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起身穿好鞋子,跑来迎接他。
陈宇恒张开双手,等她扑来,像以往一样。却忽而意识到自己已经不该如此了,他有些拘谨的把手收回,憨笑着看着小青梅。
小青梅见他不同往日,心内也是一慌。她停下脚步,在离他三米远的地方。
陈宇恒知道才短短几个月间,他们就已经回不到从前了,他尴尬的笑了笑,“小青梅,你这些日子还好吗?”
小青梅看着青梅竹马的陈宇恒,点头,“好。你呢?”
“我也好。”
然后就是令人局促的尴尬。小青梅低着头绞着衣带,陈宇恒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半晌,陈宇恒咳了一声,“小青梅,我今日来——我是想——”
小青梅抬头看他,陈宇恒叹口气,转身到桌边坐下,提起茶壶灌了几口水。冰水透心,陈宇恒长呼一口气,该来的总会来,拖拖拉拉可不是他的作风。要打要骂他都挨着就是了。
他腾地站起来,快步走到正往桌边走的小青梅身旁,拉着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说道:“小青梅,我说过我这次回来就会娶你的。但是,对不起,我食言了。”
小青梅心内一松,悬着的心一瞬间也落了地。她红了脸,“阿恒。”
陈宇恒见她脸红,以为她生气了。他坦诚道:“小青梅,我是个负心汉,我违背了我们的誓言。可是,我真的不能娶你。但是除了娶你,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如果你真的气不过,我今天就站在这儿,任你打骂。”
小青梅忙道:“不!阿恒,你听我说。你不必自责。”
陈宇恒呆了呆,他有些不敢相信,“小青梅,你不会是被我气傻了吧。”正常反应不是该一巴掌呼到他脸上么。
小青梅脸一红,“阿恒,我——”她是女孩子,虽然长在大漠,沾染了大漠儿女的豪爽,从不矫情。但是说到情感,还是有些害羞。“阿恒,我觉得我们也长大了,凡事要用心去分辨真假。以前我们所谓的爱情或许只是兄妹亲情吧。我听父亲说了,你喜欢一个欧阳姑娘,你所以回来跟我坦白,一定是明晓与她在一起才是心动,是不是。”
陈宇恒眼神愧疚,他点头,“是。小——”
“阿恒!”小青梅制止他的道歉,“也许母亲是对的,她一开始就不同意我们之间的婚事。说起来,女人的直觉总是更准啊。”
陈宇恒轻叹,他最初很不理解林家娘子为何百般阻扰,他当时甚至觉得她坏透了,根本不为女儿幸福着想。但时至今日,他倒要真心感谢林家娘子的横加阻拦了,没有她,或许他与小青梅连孩子都抱上了。若那时候再遇上欧阳云朵,以他负责任的个性,怕是要抱憾终身了。
陈宇恒轻叹,“是啊,人间的事,好坏真假,谁又说得准呢。”
小青梅拉过陈宇恒的手,攥着,“阿恒,我们以后还是兄妹。好吗?”
陈宇恒心内一松,反手抓住小青梅的手,情绪有些激动,“谢谢你,小青梅。我——我原以为。”
小青梅笑了,“阿恒,你看,我们俩之间,谈的这么痛快,说明咱们俩谁也没有爱情。”
陈宇恒震惊,“你?”
小青梅有些脸红,“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也碰到了一个人,那时我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心动。”
陈宇恒心内的大石头彻底落了地。他忽的想起了沈心有的话,他笑着跟小青梅道:“果真是青梅竹马不到头啊。”
小青梅拉他在绣榻上坐下,“你看看我绣的鞋,这个花样喜欢吗?”
陈宇恒也不懂好看不好看,他只觉的样子确实还不错,点头道:“很好看。”
小青梅撇嘴,“就知道你敷衍,欧阳姑娘给你做鞋子你也敢这样?”
陈宇恒想了想,他好像从没见过欧阳云朵做绣花这样的女工,“她好像没有给我做过。”
小青梅点点头,“也是,阿恒这样的男孩子,他心内喜欢的姑娘应该是英姿飒爽才是。我猜的对不对?”
陈宇恒从心底一笑,还真是这样。
见他眼底温柔,笑容灿烂,小青梅会心的笑了。陈宇恒之前,从未有过这样的笑容,就像自己,在遇到他之前,都不知道自己可以心跳到彻夜难眠。
小青梅笑道:“把脚抬起来,我量一下。看你走的这些日,又长高了呢。”
陈宇恒道:“是吗?那你赶紧给我量量,可别做小了,穿着难受。”
小青梅一边给他量着,一边轻语道:“阿恒。”
“恩,你说。”
“这可能是我给你做的最后一双鞋了。我听父亲说,你想要去金城,我们以后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而且,我们会有各自的生活。但是,纵使日后天涯海角,我永远都是你的妹妹。不要生分了,好吗?”
陈宇恒听后,无限伤感,他袜子上滴滴答答几滴水渗入,小青梅哭了。他眼里也泪花翻滚,他强忍着,笑道:“干嘛啊,说的好像生离死别一样。”
小青梅破涕为笑,“也是。只是突然就觉得过往的一切,从今都是过往了。再过就是新书第一页了,突然有些舍不得。”
陈宇恒闻言,默默点头。是啊,他俩青梅竹马多年,过去的十几年岁月,都是彼此的一个基本中心,现在突然合上这本写完的书,各自翻开崭新的册子,那种收藏起来,偶尔回忆的弃置感,仿佛将心的一角硬生生切了一块,这种剥离之痛,实在难舍啊。
可人生就是一个不断告别的过程。有所得有所舍。
况且人和人都是讲缘法的,缘分尽了,就只能各奔东西。纵然无限遗憾,也不再风雨同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