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也想,如果他不去慕士塔格,那就不会遇到阿诚,更不会见到欧阳云朵。或许,他能安稳的娶了小青梅,一辈子平平顺顺的过下去。但是,命中注定的,即使躲过了一次,还有下一次等着。这辈子,该碰到的人、该做的事,或许早有定数。
陈宇恒轻叹,抱着方才问小青梅要的桃花蜜,慢慢往家走着。
小青梅目送着他的背影,心内毕竟不舍。可是,已经分离的人生,哪容许回头呢。况且,她的心也不容许她倾向陈宇恒。这次商队之旅,就好像量变尽头的质变,也许他俩之间,随着年龄渐长,心智成熟,分开是必然的前途,只是,需要慕士塔格这个契机罢了。或许,当阿恒启程之时,他们的命运已然分离了。
但无论如何,少年时代能有阿恒陪伴,能有这样一个胜似亲情的兄长,无怨。
陈宇恒回头望了望林家大门,本以为这里会是自己后半生的另一个家,不曾想,短短几个月功夫,过往种种恍然一梦。他本以为小青梅这里最难割舍,最费心思,谁知道这个结解得过分容易。打了十二分的气只花了一分,那种空落落的失重,瞬间恍惚。
他懵懵懂懂的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街上。等他回神,才发现站在了大路中央。
“闪开!闪开!”陈宇恒听到身后疾呼,飞身躲避,但骑马人鞭子细长,纵使他躲得快,胳膊还是被鞭稍抽的生疼。他低头一看,好家伙,鞭稍带倒钩的,袖子都开裂了。
他正好一腔空虚失落无处发泄,怒道:“谁让你大路上骑飞马的,来来往往这么多人,你是眼瞎啊!”
前面飞奔之人急勒马缰,奔马一声长嘶,站立停稳。他一个急回身,满身盛气凌人,“你说谁眼瞎!”
陈宇恒把桃花蜜往路边窗台一放,抱臂昂头,“我。”
骑马人上下打量他一眼,哼道:“乳臭未干的毛头傻子,也学别人仗义行侠。小心挨揍!”
陈宇恒不屑,撇嘴道:“谁挨揍还不知道呢。”
“放肆!”话音未落,鞭子先到了。
陈宇恒闪身避过,刚要说话,另一鞭已跟了上来。心惊道:好快的鞭法。那么长的鞭子,如何做到游走自如的。
他快速浏览一圈身旁的环境,除了陈大娘的包子摊上挂招子的木杆,没有可以抵挡一阵的器物了。
他疾忙后退几大步,拔了陈大娘的木杆,反身横甩应战。
“陈大娘,借我用一用,回头给你送回来。”
他一面反向躲避被蛇一样灵活的鞭子缠上,一面寻机反攻。但是陈大娘的木杆年久日深,风吹雨淋不甚结实。打了没几回合,已经被鞭子上的倒钩旋的摇摇欲折。骑马人看功在眼前,猛地一招挥出,咔嚓一声轻响,木杆断裂两半。
陈宇恒一手一半,失笑,“吆,还挺厉害啊。”
骑马人撇嘴,“知道厉害也不晚。”
陈宇恒轻笑,“我怎么见你如此面生,你外地来的吧。”
骑马人眼神一转,道:“与你何干。”
陈宇恒道:“既是外人,在此城就要守此城的礼法。你在繁华的街道如此横冲直撞,驱赶行人的鞭子又是带了倒钩的危险武器。我作为此地一员,有权告你骚扰民生。”
骑马人轻蔑一笑,鞭子一收,“你尽管去告。”
陈宇恒听闻话里有话,冷笑,“有后台?”
骑马人眉毛一挑,这不就来了。
陈宇恒回头看去,鞭子横空劈下,陈宇恒听闻风声过耳,躲避不及,头发被削了一绺。陈宇恒看到如落花飘旋的头发,心内火起。“你丫的!”
骑马人见他怒火鼎盛,周身气场炽热炎炎,不觉有些害怕。坐下的马更敏感一些,已经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周曾,你在做什么!”一声严厉的呵斥从身后传来。
骑马人吓得忙低下头,嗫喏道:“公子,我——”他想说有个刁民欺负我,但想来想去不敢瞎告状。他的公子秉公无私,若是知道自己耍滑头,皮得掉好几层。
陈宇恒气没处撒,回头看向周铭扬时,眼里仍是冒火。
周铭扬一身春风和煦,陈宇恒受他感染,气不觉消融几分。
周铭扬和陈宇恒互相打量着:彼此身量相似,只是周铭扬更健壮一些,健眉星目,俊朗中透一丝西北汉子的粗犷劲儿。而陈宇恒年龄小一些,所以清俊洒脱中更显稚嫩,一比之下,满满少年感。
英雄相惜,周铭扬率先行礼,“这位公子,方才小仆不懂事,冲撞了公子,还请公子见谅。”说着看了看周围,“造成的损失,周某愿意一力赔偿。”
陈宇恒被人顺毛一捋,气基本顺溜了,他大咧道:“赔偿就算了,管好你家人就行。”
周铭扬拱手,“公子雅量。”转身唤已经下马贴到身后的周曾,“过来给这位公子陪个礼。”
周曾不甚乐意,指着陈宇恒,“公子,他先骂我。”
周铭扬冷眼,周曾忙闭口,近前施礼。
陈宇恒右手拿半截木杆挑起他施礼的手,冷笑,“不敢。”
周铭扬拿出一锭银子,走至陈宇恒面前,微笑,“这位公子,微薄补偿,还请笑纳。”
陈宇恒接过银两,看也不看,“谢了。”
转身给递给陈大娘,“这钱大娘您换跟柱子吧。”
“这多了。”陈大娘忙在后面追着。
陈宇恒抱着放在窗台上的桃花蜜,潇洒的挥了挥褴褛的衣袖,“多的给阿青买吃的吧。”
陈大娘停下脚步,心内暖流,这孩子总是这样心善。明明自己的衣袖都裂成了条条。
周铭扬赞赏的望着陈宇恒的身影:这个少年,与自己年纪相仿,却活泼热络,如果能拉拢至自己帐下,必是得力干将。他回头冲贴上来的侍卫道:“跟着,回来报告。”
侍卫领命,“是。”
周铭扬盯着正给马顺毛的周曾,冷冷道:“回去到戒房抄五十遍家规。”
周曾万分委屈,“公子,换个惩罚吧。您知道我最拿不起来的就是那管毛笔了。要不,我把马厩的马都刷一遍好不好。”
周铭扬眼神扫来,周曾讪笑,“我再把马粪全扫了,可以吗?公子!可以吧?”
周铭扬不容讨价,“先回去抄,抄完到我书房来。”
周曾瞪大了眼,“公子!”他知道这意味着还要挨顿训。有些蔫蔫的,不满的嘟囔,“什么大事啊。也值得如此。”
周铭扬眼神如刀,周曾心头一凛。只听周铭扬道:“阿曾,我知道你自来此地,见处处不及长安繁华,常有骄矜之情。是故行为轻薄,扰乱民生。如若觉得在此委屈了你,我明日就送你回长安可好。”
周曾见周铭扬要赶自己走,知道公子这次真的动怒了,他腿一软就想跪下求情。只是还未跪下,周铭扬就拿刀拍在了他的膝盖前方,他直挺挺的听周铭扬道:“上马!”
周铭扬说完,率先一骑绝尘走了。
周曾骑在马上,摸摸还在疼的膝盖。噘着嘴想着,自己真的这么明显吗?
周铭扬在州府门前下马,有人牵过马,掌书记早已候在门口,低语道:“大人,京城来快信了。”
周铭扬眼神扫来,掌书记道:“来的是周老爷的亲信,说周老爷临别前特别交代,务必亲自送达您的手上。”
周铭扬一边加快步伐,一边揣测到底是何大事,非要自己亲自过目。
见他大踏步走着,门内的人迎了出来,竟是周惟!
周铭扬笑了,满周家上下,最懂他心的就是自己奶妈的三儿子,也是他的三哥周惟了。
他忍不住喊道:“三哥!”
周惟见他轻快的步伐,略带粗犷的模样,心内疼他疼的紧,一把拉住他的手,“看看,才这么几天,怎的就黑成这般模样了。”
周铭扬笑道:“男人粗糙一点岂不更像男子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