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来了,带着北风与雪
……
……
“阿聂,”雍熙对一旁的护卫喊道,“我们得将炉火升起了。”
她用手拢了拢身上单薄的披肩,好像身处冬月的凌冽寒风中。
然而八月的脚步都还未离去。
“还早呢,我的女士。”护卫回道,他又看了看窗外,虽然东边吹来的微风夹杂着些扬尘,但天空的红日还是丝毫未减它的光辉与灼热。
“在最炎热的时间升起炉火,我想并不是一件理智的事。”
秋季的余火正处于鼎盛时期,即使是位于山巅的高塔之上,赫姆帕特都能感受到那炙人的温度。
但雍熙却又缩了缩身子,将披肩裹的更紧。
“可我为什么感觉到这样冷呢?”
她说道。
赫姆帕特不知如何回答,在质疑了一下之后,他说:“这些天来,您太过紧张了。”
“或许。”
雍熙的沙哑声音幽幽响起。
护卫不着调的回答倒是确实让她放松了些许,紧握衣物的手也有些松懈。
她想继续往手中的一份文件中加些什么,可注意力始终都无法集中,便索性丢下笔,拿过旁边已经凉透了的茶喝了一口。
“你最近去过褐岗城外的小村庄吗?”雍熙放下茶杯之后,来了这样一句。
赫姆帕特愣了一会,不明白领主为什么要问这个。
但他还是一五一十的回答:“三天前去西南方的普拉达村找一个猎人共同捕杀过野獒。”
“那你可曾看见落叶?”雍熙继续开口问。
“落叶?”护卫这下是直接陷入了迷茫。
“就是那些在风中旋转飘飞的碎屑。”雍熙沙哑的声音中又带上了那种仿佛来自远古的悲凉。
“它们到了时间,又已经用光了所有价值,于是便被无情的大树抛弃了。”
最稀疏的语气,说着最平常的事件,但护卫还是听出话中的另一层含义。
“我觉得您有些累了。”他迅速的回答,像是一种提议。
“我怎么会累?”雍熙嘴角扯出一抹弧度。
“我早已不是真实。”
这句话,赫姆帕特并不明白,他相信其他人来也不会弄懂其中奥妙。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雍熙在平常的一句话中所传达出的悲观。
“可您又在想些困惑自身的事了。”他提醒道。
“啊呀。”
雍熙轻呼一声,看起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她不再说话,左手又拿起茶杯,一仰头喝光了这杯茶之后,便低头继续着她尚未完成之事。
桌上摆着两份外表相似的文件,她正往其中一份中加上些内容。
雍熙在段落的中间插入另外一段字,然而后面的段落像是有意识一般,自行向下退去或者移动到下一页,看起来非常令人惊奇。
“……似与某种远古遗留技术有关。”她写完了最后的一句,又读了一遍之后,才满意的合上文件。
雍熙抬起头,眼前已经没有了护卫的身影,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她完全没有注意。
连个招呼都不打,雍熙小小地在心中抱怨了一句。
她本来还想让阿聂去送到那个人手中,这下子,必需得自己亲自动身一趟了。
雍熙准备收起文件,但眼睛扫过未合拢的房门时,看到了一闪而过的人影。
高塔内除了她和阿聂之外,没有其他人存在。
既然她就坐在这,那门外走过去的一定是阿聂了。
很好。
她试图出声,唤来忠诚的赫姆帕特,但在话出口前,她犹豫了一下,便又收起已经包装好的文件。
也许她是该去见见那个人了。
窗外的风从未停歇,它形成于东部平原上的某个城市,传达到这边时,虽然还是有些势能,不过要比起源地的规模要小的多,只能吹动些扬尘,以及促使本该凋落的树叶提前结束它们的生命。
雍熙又拢了拢衣襟。
她确实是在最炎热的天气里感觉到了寒冷。
真的是因为最近心境不宁吗?还是冬的脚步已经悄悄临近?
也或许是这阵凉风所带来的些许影响终于扩散到她的感知范围以内了吗?
风吹过森林形成的赞歌虽然微弱,但也没有逃过她的耳朵。
雍熙侧耳倾听着,她仿佛听到古老者的低语,又似乎是森林在赞美风的智慧。
它们歌唱着,应和着,像是相伴多年的老伴侣一样协奏它们的那曲从世界诞生之初开始便已存在的诗篇。
风都非常自由,但这阵来自东部的微弱气旋又不同于其他途径山地的伙伴,因为它们是有主人的,而且直到几天前才刚刚形成可以感知的规模。
接下来,“风”会做些什么呢?
她试图在漫长的记忆中寻找答案,但似乎有很多种互不相同的版本。
“风”是自由的,祂不会拘泥于任何一种形式和方法,随性和紊乱便是祂的智慧所在。
“风”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可能会给世界施展祂温柔的一面,也可能尽情展露祂的狂乱与暴虐,将怒火和折磨撒向世间。
天知道祂会采取哪一种行事准则,也许都不是,这次祂又琢磨出了新的行事策略。
但不管哪一种,雍熙总有应对的方法。
即便的自由的风也是有迹可循的,正如人们知道春夏季节会从海洋的方向吹来暖湿且夹杂着海腥味的东南风,为万物的生长与繁衍带来新的生机。
而在秋冬季,海风将骤然停歇,从北方的广袤陆地上,一股股寒冷的气流正在形成,它们将在特定的时间里,分批次的带着寒冷与雪光顾这片土地,将大地染成白茫茫的一片,并为暂时蛰伏的植物杀死潜藏的隐患,替来年的复苏奠定基础。
年年如此,又个性鲜明,作用广泛,不可能不叫人记住它。
正因如此,祂并不算是毁灭性的威胁,另雍熙担心的是另一些更加狂乱的东西。
相比那些,“风”明显是这般理智和守序。
她瘫坐在椅子上,揉了揉一直保持着皱起的眉头,紊乱的思维几乎让她发疯。
也许阿聂说的对。
她想。
我确实有些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