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肆意,一位少女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手中扛着一把极大极重的刀,她的嘴角溢出鲜血,眼睛被血迹模糊,几乎要看不清东西。面前一群神色各异的人,步步逼近。
“禽兽!你还有没有心!”少女已经站不起来,倚靠在墙角,用刀尖撑住身体,眼神凶狠的盯着被众星捧月拥簇出来的一人。“师父一人将你抚养长大....你将他杀害!夺了师父的单宁派!”岳明笑的狂妄,微微低下头,蹲在了少女面前,缓缓说话:“小师妹啊小师妹,你说说,跟了我,不好吗?”
虽说少女才不过十四五,可是稚嫩的面孔在逐渐张开,眼睛生的奇妙,平直却不温和,看人的时候,有股子狠劲,薄唇轻抿,被血染得鲜红。
“岳明.......你休想.......”
“孟澜,你不要不识好歹!”岳明面上有些狰狞,他如今年近而立,如果再不出头,便真的没有出头之日,于是,便出此下策,杀师夺门,罪大恶极。
少女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薄唇轻动:“岳诃子,今日种种,我都会替师父夺回来的.........”忽然,暗风涌动,少女的身影如鬼魅的移动,趁着一个小缺口,强忍着伤口撕裂的痛苦,飞入林中,刹那间,满天血污,随后消失在林子之中。
岳明后悔着自己的一时大意,咬牙切齿,他怎会不知孟澜天赋的强大,十四五岁便可以与一些修炼多年的师兄一较高低,若放她出去几年,待她成长起来,绝不好办:“去!追!”窸窸窣窣的人追进林子,进行铺天盖地的搜索
远方天外,一抹暗光照耀天际,那个自由自在的孟澜早就在师父被杀,师门被灭的事件之后,已经泯灭,如今,她只是那个蜗居在酒楼地下的百年愁。暗无天日,不知何时可以再窥见天光。
转眼匆匆,已经八年。
此人面容绝美,眼神忽明忽暗,涂抹着胭脂,为本就昳丽的容貌更添天光;她的手中长颈烟斗,里面装着奇奇怪怪的物什,每是一口,便是吞云吐雾。身姿窈窕,身穿红衣黑衫,半坐半躺在贵妃榻上,迷糊的看着面前的人,连话都不想多说:“多说无益,我意已决。”
孟澜面前有着一名男子,半跪在地,眼神坚定,出口:“求孟大人再考虑三分!”
“渡鸟,你知道,还不到时候,我不能露面。”孟澜从贵妃榻上缓缓起身,往四周一瞟,看着周围昏暗淡黄的颜色,极美的容颜在灯光的映照下更加立体,她身量高挑,发丝三千全未束起,她就这样看着半跪在地上的渡鸟,再不言语。
渡鸟陡然从地上站起来,他微微比孟澜高半个头,仔细看看,发现他的左袖空荡荡的,没有左手。
“孟澜!你莫不是忘了当年岳明所做所为!”渡鸟看上去比当事人孟澜还要着急,面上焦急,心中更甚。
“可你忘了,单宁派只剩我一个人了。”孟澜看向渡鸟,那双眼睛早就没有了当年被围攻的时候的愤恨,岁月流逝,只余下淡淡的平静。
渡鸟一下子被堵得语塞,一时间只能看着孟澜。他是千余派的掌门,而他的师父与孟澜的师父是致命之交,他的师父三年前仙逝,其中岳明也动了不少手脚,怎么办呢?他只是一个缺了左手的残废,如何能替师门报仇雪恨,斩妖除邪呢?
“我知道,这届武林大会,你想让我陪你去。”孟澜在这个狭小的房间之内缓缓走动,感觉并不是这间屋子禁锢了她,而是她禁锢了这间屋子。手中的烟云吐雾已经掩盖不住孟澜逐渐变幻的脸色。“前两届,我都在酒楼之中,而这般,是师父仙逝过后的第三届。”
“你想让我去会岳明,对吗?”最后,孟澜在岳明面前站定,与渡鸟对视,虽然身量微矮,可气势却让任何一个与之对视的人汗毛直立。
楼上传来响动,孟澜望了一眼,说话:“让我再考虑考虑吧,仇,必是要报的。”
“孟澜,你已经二十三岁了,等不及了。”渡鸟最后再看了孟澜一眼,看着孟澜从狭窄的楼口走出,走上,无影无踪。
“百年愁大人。”
“百年愁大人。”
看见孟澜的人都是毕恭毕敬,打着招呼,而孟澜缓缓扭着,坐在了一张酒桌上面,面容冷清而素净。明明看上去布满了凡间烟雾的红尘,可是她的表情却让人恍惚间觉得她并不是一个小小的酒楼老板。
这个酒馆里面的人也不全是来来往往的普通人,还有一部分,是隐退的江湖人士,这一群人之中,有功成名退的,也有无可奈何的,更有家破人亡的,渡鸟属于第二类,可他毕竟是一个掌门,再怎么不管闲事,依旧是属于半隐退状态。
“岳明实在太太嚣张了!”
“当年老掌门不清不楚的仙逝,他莫名其妙的便登上了掌门之位,前几年还好,这几年真的是愈发嚣张了!”
“对啊对啊,我上次回师门,却看见我师弟,堂堂钟楼掌门,被他刁难成什么样了!”
孟澜就这样静静的听着,手中拿着一盏酒,细细的品着,明明她才是感受最深的人,可她却像个旁观者,听着与她毫不相关的事情。
“唉......我依稀记得,百年愁大人似乎跟岳明有些关系吧?”忽然,有一个人犹豫出声,刹那间,像是空气凝固。
孟澜拿着酒的手微微一僵,随后,孟澜将酒轻轻放下,往里推了推,微垂的眼眸缓缓睁开,许多人这是第一次看见孟澜眼睛完全张开,那双眸子,含着意味不明的情绪,她还是头一次见有人敢在她面前提岳明。
如今的孟澜早就与八年前那个被逼得走投无路的少女不同了,完全睁开时,她的那双眼睛尖锐而凶狠,眼中没有光亮,看人时,给人一股子从脚底而生的寒气,更像一潭死水,惊不起波澜。
“你听谁说的?”
孟澜开口,语气平滑没有弧度,让人汗毛竖立。
“啊?我.........”
“砰!”的一声,原本在座位上坐的好好的那人径直被拍飞,被轰到了墙上,连带着墙皮都掉了好大一块儿。
孟澜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座位上站起来的,看见那人口吐鲜血倒在地上,双眼泛白,有气无力的垂手又抬起,孟澜轻轻拍了拍手,慢悠悠的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半盏过后,才开口:“这件事,我不否认,但也不确认。”话音落下,孟澜不想再呆,一只手扶额,一只手往外摆了摆,说道:“打烊了,都散了吧。”
十几个人面面相觑,犹犹豫豫的走了出去,时不时还往里面看两眼,像是有些念念不舍,可最终在孟澜的眼神当中缓缓闭上了大门。
看着人去楼空,拿着长颈烟斗又开始烟云吐雾,面容染上了一丝愁虑,那双潭井无波的眸子起了几分波澜,她的脑海当中,浮现起了八年前的种种,那是一段她这辈子都忘不了的经历,那时她才十五岁,没有能力与岳明对抗,如今,她已然二十三岁了,手上的茧子起的老深,她的长刀,早就已经达到了一种出神入化的境界,可以说现在的岳明,全然不会是她的对手,可是她现在却不能与岳明对上,她虽然是孤身一人,可是她要的,不是岳明的命,她想要的,更是师父的整个单宁派。
可是,今年,她不会在隐藏在暗处了。岳明近几年来越发嚣张,肆无忌惮的在武林之中发布命令追捕自己,她也不能就这样躲过去,她必须得面对,更加不能妥协,她虽然是一个人孤军奋战,可是她身后,有着师父与其他师兄弟的冤魂。
她是,孟澜,也是百年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