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翠峰湖畔有人在大喊著找人:“浩仔呢?“润娥慌张地东张西望问道:“我们一起下水的,都过一小时了,他不会还在湖里吧!?“
她停住脱掉潜水衣的动作,考虑着要回湖里捞人。
“这两桶,他拣的吧!?“阿宝指着草丛中两桶髒兮兮高尔夫球说:“人应该上岸了才對...“他咕噥着这小子最近工作也太拼了,怕是在湖里睡着了...边想边忽然有些惊心。““
“在...在这儿!”两人听声辨位,见一只没血色的手臂在草丛里颤危危举着。
“浩仔!“阿宝靠的较近,三两步跑到他身边蹲下,润娥也赶来身旁说:“怎会像烂泥巴一样摊在这里?“她摸摸浩仔冰冷的四肢,惊觉身边有条一米多长,和她手腕差不多粗软趴趴,白肚子翻着一动不动的水蛇。
“是没力了还是被蛇咬了!?“润娥发现浩仔意识已不大清楚。
“本来没力了,后来被蛇咬了!“
浩仔气若游丝,双眼迷茫,觉得全身上下都不听使唤,连脑袋都不大能运转了!
“真的!?“润娥问:“是她吗?“她看向地上。
“就是她!“浩仔恨恨地说。下湖捡球好几次了,第一次碰上这种翠峰湖的特产'小白龙'。
浩仔这几天睡的少,在湖底呆的又冻又饿,还好今早运气好,挖到一小坑烂泥裏面全是球,正好可以早点收工去吃早饭。
刚费力爬上岸,感觉脚踝迅速地像是被尖刀刺了一下,立马感觉火烧一样的疼,“马的,运气真好!“
他稀里呼噜干桥,抓起那长长一条,使劲往地上没草的地方摔。那长条脑门着地,扭曲了几下静止不动,眼看是不行了。
浩仔在短短几秒钟之内,整个人完全虚脱,连查看一下伤口的力气都没有。
“贱货!“润娥生气骂道。
“就是,超贱的!偷袭!根本没惹她...“浩仔生命迹象微弱地声不可闻却还张嘴骂个不停,可想而知有多气。
“你没有踩到他吗?“
“没有啊!疯婆子!...“
“又不一定是女的!“润娥找浩宇抬杠,为求维持其意识清醒。后者眼白上吊,情况不妙。
“快点!回去找Fred!“阿宝催着,和润娥两人七手八脚的除去浩宇湿淋淋的衣物,用一条带来的大浴巾将他裹住,连背带抱加扛的,终于将苦主弄回酒店。
这个天籁酒店座落于白鹿山脚下的翠峰湖旁。
临近光明顶瀑布与情人谷,风景优美,气候宜人,距离溪谷冷泉只有4公里,是附近大城市放暑假时,游客最爱的旅游胜地。
高考刚完,当所有被大考狠狠'蹂躏'过的考生,无论考得如何,全都趁放榜前进入狂欢耍废状态时,浩宇已经款了简单细软,独自上山来到这个海拔约500公尺高的天籁酒店上工了。
“我是李浩宇,18岁,单身。”他是最后报道的应聘者,當大家好奇一个小高中生為啥這幺拼时,他痞痞自嘲着。
“没办法,年少也贱嘛...“
他的日常过的挺惨的,但他不习惯卖惨,喜欢嘻嘻哈哈过日子,日子比较好过。
润娥与阿宝是大二学生,还有Fred与莉莉两个猜不出年纪的情侣,总共五人包办了这个酒店接待与娱乐客人的所有工作。
穿着潜水衣到湖底去捞球也是工作之一。
这个酒店拥有可举办国际赛事的高尔夫球场,不对外开放,无赛事时可供住房客人挥竿练习用。
球场出发站的另一侧,就是练习场,每天清早就一堆人排队等推干。
这裏湖光山色明媚,碧绿山峦连天,光站在这听着清脆打击小白球的声音,就叫人心情为之一振
练习者程度非常业余,顺利打出去的小白球有一半以上会掉入草坪旁美丽的大湖。
小白球不便宜,哐铛一声挥出去都是白花花的钞票。
为求成本控制,酒店只好雇人定期穿上潜水装备下湖捡球。
估计只要3天没自湖底回收,这项活动就会因没半颗小白球可用而开天窗。
当然这个潜入湖底找球的工作也落在娱乐接待客人的打工仔身上。
天籁酒店历史悠久,流水稳定,雇用人的方法更是有一套。
他们不给月薪,以防瞎混摸鱼的人整天不干活儿也有工资好领。
他们釆积分奖金制。
放暑假的度假酒店,工作内容五花八马,员工也得十项全能。举凡机场接送、球类竞赛、景观导览、写真素描、充当模特,等等...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薪水採按件计酬方式。
所有度假村裏的工作,按照客人满意程度明文标价。
收入之丰厚让浩仔像个拼命三郎似的干活儿,直到累趴了为止。
像这捡球工作的给钱方式,类似大卖场的'买千送百'活动,捡越多赚越多。
例如一周内捡满500颗每颗一元,满1000颗每颗2元,奖金分级跳以此类推。
老闆这种给薪方式非常高明,员工为求领高薪,会拼命找事做,争先恐后求表现,完全不用监督管理。
酒店配备的'医护所'在本栋大楼以外的另处民宅,豪华而隐秘,听说兼具老闆行宫功能。
以往只能处理些破皮外伤、伤风感冒、给些止痛包紮保健用的医护所,今年因为有专业海归医生进驻,武力值瞬间提高不知几个百分点。
老板的高富帅儿子Fred,带着他的医学院女友莉莉,一毕业就通过国考,顺手将医师执照搞定。
Fred没理想没报负,没想去啥大医院慢慢熬成大医师。他只想和莉莉双宿双飞,在这幽静的山中,过着寒尽不知年的日子。
“Fred快,浩仔被小白龙咬了!“润娥还没进门就大声嚷嚷。
Fred平素跟他们上山下海玩得起劲,有事就穿起白袍变身专业医师。
“哎呦!浩仔你也有今天!?“ Fred调笑着,浩仔对其比个无力的中指。
“翠峰湖最近像夜市一样,青蛙蟾蜍啥的山珍海味多的不得了,小白龙一定出来夜宵的啊!一定踩了条不知道路的。”
“你敢踩我,我一定不客气咬回去啊!?我也是百般不乐意吼..“ Fred尖起声音演水蛇,缓和众人紧张气氛。
“来来来!!哥哥要脱你的衣服啰别害羞!“ Fred故意语气暧昧耍贱,“去你的!“浩仔无力牵动下嘴角骂道。
“这种翠峰湖特产的白花蛇(又称白肚子蛇,小白龙),没啥毒性,被咬后只会头晕想吐,昏睡两天就没有大碍。” Fred解释着,大家终于没那么紧张担心。
“咦...” Fred忽然停下嘻闹表情严肃。“怎幺了!?什么状况?“莉莉不知何时出现,男友是她的,她果然最快察觉有异。
“浩仔你换过肾?“ Fred虽胸中无大志,可也真是个通过国家医师鉴定考试的货真价实的合格医师。
他脱了浩仔衣服,看到下腹两边劃过整个侧面直到后背,长达20-30厘米的刀疤,不禁骇然失色。
“是,初二时。“浩仔实在不想谈这事,无奈在医生面前只能据实以告。
“两边都换?“ Fred轻触那两条横跨两侧身,触目惊心的细长刀疤,觉得心疼,“这得多痛啊!才初二,还不到15岁的年纪。“
“呃...对,初一手术失败,初二再来一次。“浩仔故意忽略大伙惊呆了的表情,像形容吃坏肚子后去拉稀一样的自然。
“不行,莉莉,快))))叫救护车,送中央医院!“ Fred直接卷起床上白色被单仔细将浩仔卷起来包好。
又命人取来担架,抬起时将心脏处的上半身撑高,脚踝处放低,伤口用弹性绷带套住,紧急将其抬到救护车可以上的来的山头儿入口处等着。
原来蛇毒分三类,一是以百步蛇为主的出血性病毒,被咬的地方会肿胀坏死,严重得截肢。
第二种是以眼镜蛇闻名的神经性病毒,中毒后呼吸肌麻痹,无法呼吸后致死。
第三种多半是这些没啥毒性的水蛇、海蛇之类的混合性病毒,唯独可怕的是,这种病毒会攻击苦主的肾功能,导致急性肾衰竭致死。
当Fred得知咬伤浩仔的是白花蛇时,安心的不当一回事,以为没有大碍,还能胡乱开玩笑。
但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浩仔这个高中才刚毕业的小朋友,竟然是位换肾病人,还两边都换!?一时惊愕到下巴都要掉了...
这种水蛇毒对健康的人没事,对肾功能曾经受损异常的人便无比凶险,运气不好,喘不上第二口气就要一命呜呼。
“滴答滴答...”,浩仔命在旦夕,得赶紧前往大医院注射抗毒性血清。
若救护不及,伤者轻则陷入重度昏迷,重则引起血管内血液凝结反应,造成肾脏、肺脏、心脏等多重器官衰竭致死。
救护车在弯弯挠挠的山路间飙速,乒乒乓乓摇摇晃晃的似乎整台都要解体。
Fred陪着上车,神色忧伤的表情很诡异,浩仔知道他有一堆问题想问又不敢。
他拍拍Fred手背跟他开玩笑说:“有哥在,别怕!”干笑了两声,头一偏,昏了过去。
具体怎么到的医院、急救过程、连络了谁,浩宇一概不知。
恍恍惚惚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上安装着各种先进的救命设备,全副武装的医护人员在四周移动,他在各种仪器安稳规律的哔哔声中,再度沉沉睡去。
就这样在24H的加护病房里昏昏沉沉睡了一星期之后,浩仔终于可以一到外面的普通病房。
“怎样,我要死了吗?”浩仔艰难着睁开双眼,醒来时就问了第一句话。
他发现病床边围着的同事满脸悲凄,以为自己大势已去,回天乏术了。
“醒了醒了!”
“我去叫医生。“润娥大声说道立即跑走,大伙开心的又叫又跳,医生说浩宇很有可能继续昏迷,且昏迷越久情况越不乐观。没想才刚出加护病房没多久,他们天籁五人娱乐小组刚集合,浩仔就醒来了!
这些人,认识才2-3个月,个个对他'视如己出',太感人了吧!
浩宇在家是独子,从小家里也没在走亲戚,从没尝过手足之间那种同手同脚的羁绊,这时有股温暖的幸福感袭来,让人有种重生的喜悦。
“嗯...占时保住小命了,还得继续住院密切观察!“年轻医生穿着的白大褂上绣的名字是'陈太平'。
看到的人彼此交换了个眼神,心中都在想:“当医生的人取这种名字,病患看了可不咋太平...“
陈医师将病人身子翻来覆去,莞尔笑道:“这年头真啥工作都有耶!听说,你是浅水到翠峰湖湖底捡的小白球,上岸后才被蛇咬的中毒!?“他转头对身后几个跟诊的医学系学生小声吩咐了几句,继续开着玩笑说:
“有这幺环保的工作!?这也太刺激了吧!“亲友团跟着苦笑了一下,这不为了自力更生吗?当然能顺便'举手做个环保'也是挺美丽的。
“'横纹肌溶解'有听说过吗?夏天从事太激烈的运动,导致的急性肾衰竭,若再遇上毒蛇咬,直接就在那人间仙境长眠了知道吗?根本连送医都不必。“
太平间的医生,噢不,陈太平医师歎口气,语重心长道:“缺再多都不能玩命,命没了、玩坏了会缺更多,再多钱都换不回来的。”
医生的声音变得像蚊子嗡嗡叫一般听不清...眼前的一切渐渐模糊。
“学费、生活费、医药费...高利贷...“浩宇自言自语,发现大家都凑到他唇边来听时,他已再度陷入昏迷。
在医院两周,天天都有人下山来送吃送喝,擦澡如厕伺候陪聊。大宝润娥一组,Fred莉莉一组。
对于那天浩宇急救时讲的话,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不再提起。总之应该是个伤心的故事,还是现在进行式。
浩仔的爸妈第一时间就赶来了。穿着干净又破旧。
老爹的气色看起来比儿子更需要住院。妈妈看着儿子苍白瘦弱的模样,眼泪滴滴嗒嗒掉个没完。
她将自己随身带来的衣物往单人病房的橱柜一塞,赶众人离开回去休息了,准备住了下来,亲自在医院照顾儿子,让他爸自己先回去。
众人看老爹持续发烧虚弱的状态,你一言我一语终于将两老劝退。
第二天一早李妈妈又来了,拿了一包钱委托润娥给浩仔付医药费,不够她会再拿来。“”
Fred在一旁听到了说:“阿姨,这家医院我爸很熟,医药费什幺的你不用操心,可能完全都没有费用也说不定...“浩仔他妈根本不信,一问领药批价处却也说电脑里看不见挂帐,无帐可付。
两老只好再回到病床边看儿子,拉着他的手掉了好一会儿眼泪,回家了。
润娥简单算一下,叫救护车上高山、急救中心、加护病房、单人病房两周,零零总总加起来,这一摊花费可不便宜。
Fred全付掉了,大伙儿领了打工费凑齐了些要补贴他,他看都不看,直说“不用不用,谁付不都一样吗?“
“咋会一样呢?“
润娥心里嘀咕,她真是十分欣赏有些富二代们这种'有钱大家花'的气魄。
幸运的是,这五人组成的天籁之家,有人遮风挡雨,因为浩仔的存在各司其职,组合成了一个家。
不幸的是,刚成年的浩仔没资格耍废,他的父母、他出生的家,因为贫困,扭曲变形,他必须独力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