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娥出生就没有妈妈,奶奶害的。
她是头胎,足月时头又特大,胎位不正,头上脚下。
医生说得剖腹产,奶奶不肯,她说:“笑死人了!谁都是张开脚就能生,就妳得打开肚皮!?”
她坚决主张,开刀剖腹会坏了小孩的生辰八字,见血有灾对风水来说更加不吉利,所以一定要润娥她妈跟村子里的所有媳妇一样,生小孩就...“顺其自然给我生出来!“
接近足月时,每当润娥他爸与她妈从医院产检回来,小两口走到母亲大人面前一次又一次的请求说:“医生建议...必须得...“都被她断然拒绝:“没这回事!勤快点儿,多干点活儿,别成天躺在床上就会很好生了!”
她加码道:“我们以前哪有啥产检!?听都没听过,每个人都是干活儿到生的那一天,在田里、马路边、厕所里,就生出来了!“
她刻薄的看着眼前那个俗称'媳妇儿'的女人冷笑一声,“呵。“
虽然她悲惨的过去不是这女人造成的,但那种'媳妇终于熬成婆'的快感,执行起来仍是很爽,让人欲罢不能!
润娥她妈听了忧心忡忡,“唉...老天爷啊!这可怎幺是好?!”
每次听到婆婆说的,她心里就感到超级委屈:
“我每早醒来妳还在床上,每晚下班忙完躺平,你的鼾声已经如雷贯耳,
到底哪只眼睛看见我整天躺床上!?”
“唉!...“
生产的苦痛她不怕,就怕万一难产。
孕妇想这些不吉利的实在犯忌讳,但'一尸二命'这词一直盘旋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怎幺办好呢!?“她愁烦的整夜失眠,身边孩子的爹也只会说:“别想了,想多也没用...“
“废话,想多当然没用,可她能不想吗?骨肉相连结结实实趴在妈妈身上...“她抹着泪,委曲到不能自己。
“明天开始,陪你多爬楼梯,咱别怕...没事的...“丈夫拍拍她的肩,转过身睡了。
“唉!..”这打呼声平常也是听惯的,怎幺今晚觉得特别刺耳,孕妇一脚将丈夫踹到地上,发出“呯踫“好大的声响。
怕吵醒婆婆又一顿好受,待丈夫一脸惺忪准备发作时,赶紧拿被子抱住他的头,将他连哄带骗带回床上,等到鼾声又像大雷般响起,润娥她妈叹了口好长的气....“唉))))又是一个无眠的夜...“
乱七八糟的思绪排山倒海而来,“足月了,可以请产假了!“她起心动念,高兴了两秒随即作罢,跟婆婆呆在家的日子不会比去工位上班好过。
“哎呦威...刚怀上就请产假?!长耳朵还没听过,我们以前啊...“润娥她妈噗疵一声笑出来,她这个自行脑补,模仿婆婆的功力是越来越行的了!
“'婆婆不答应剖腹产'“,难道为了这事离婚,捧了个大肚子回家,这整年份,邻居亲戚们茶余饭后的闲嗑唠她娘家就要全包了。
不忍心父母为难、担心自己落个恶媳罪名、心疼孩子出生就没爸爸...思前顾后,好像只能继续忍气吞声。
试着多动动多爬爬楼,期盼小宝贝的头能转向变成顺产。
“举步维艰啊!“润娥她妈走着走着,觉得一步一刺痛...怀孕的过程像跑马拉松,现在是最后冲刺,家有恶婆婆,平坦的跑道变成荆棘路。
润娥她奶奶其实与媳妇没啥过节,她会如此做妖的原因,一是因为迂腐守旧没有见识,不知道媳妇儿娶进门不一定要虐待她,或许当亲女儿般疼爱,她会更孝顺也说不一定。
二是因为以前当人家媳妇也没被善待过,家事一没做好,照三餐伺候的喝斥打骂从未少过。如今老大换人当,不学学以前自己的恶婆婆狐假虎威,像是对不起自己一样了!
很快的,临盆日子到了!她妈果真痛了三天三夜还生不出来。
可怜的产妇,痛到能在地上打滚,还得为了催生在医院的楼梯间走来走去,走一步一个“哎呦“,斗大汗珠一颗颗从额间滴落。
大冬天的,她妈只穿一身医院给的薄棉连身睡衣,整个背部的衣服竟还全是湿的,湿了换,换了再湿。
她妈拖着脚步,凄惨的看向镇守在产房通道的婆婆大人,求她让自己进手术室,若真不行,拿把刀给她一个痛快也可以,就当念在大家婆媳一場可怜可怜她,也胜过这样无止境的剧痛煎熬。
都说生孩子的疼痛指数在'世界卫生组织医学鉴定'的级数1-12里排行第12,也就是人类所能忍受的最大级,再痛就要直接休克不省人事了。
果然,她妈真是分分钟处在弥留边缘,她爸后来跟她讲话都不见反应了!
终于熬到了第3天第3夜,无法进食导致的免疫力下降与病菌感染,润娥她妈出现了大意外,子宫收缩无力后破裂导致的大出血...
“哗!“一声的血崩从胯间泄洪,整个走道瞬间殷红一片,血流成河。
“啊))))救命啊!快救人啊))))“看到的人纷纷尖叫,冲到医护站去叫人,她妈躺在成堆的血块中早已不省人事。
医生护士推了病床过来,先将大床单扯下铺到地上产妇的身边,再把他们的整支手臂插入产妇身体背后,一个顧头、一个身体、还有一个脚...
三人“1-2-3“齐声喊口号,一步到位将人移到已被鲜血浸湿的床单上,快速拉起四个被角轻放到挂轮子的病床上,百米冲刺将她推入开刀房急救。
妇人摊在滴血的推车上蜷缩成一团,像颗支离破碎的果冻,苟延残喘,命在旦夕。
这中间,挡在产房门口的润娥她奶奶,还想凑过来看一看...
“滚开!都你!出人命了!“沪士们这时才个个都同仇敌忾了起来,粗暴的伸手一把将这恶毒的老妇人推开。
开刀房里的情况不大乐观,产道间的大出血像关不掉的水龙头哗啦啦流不停,止都止不住。
被鲜血泡湿的整张被褥,滴滴嗒嗒在地板上汇集成小水洼,然后往大门口处,流成一道红色小河。
一屋子医生护士使出浑身解术,拼命想要将婴儿与母亲救下。
产妇的脉搏越来越薄弱,心電圖即将躺平成一条直线,状况之凶险,怎样输血都来不及。
千钧一髪之际听见了婴儿的哭声...“哇哇哇)))“清脆悦耳宛若天赖,产房内紧绷危急的气氛才刚获得一丝丝的缓解...众人呼出一口气的同时各项仪器警戒声响大作,护理师大声通知:“产妇不行了!“,
“准备电击...“医生果断决定。
“1-2-3离手!啪)))“重复三次后,心电图仍是趴的直条条的,再也无一丝丝起伏...
手术室里的团队狠狠吃了个败仗,众人脑袋空白,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过来...
还是主治医师先放下双手的击博器,看了下墙上的钟,叮嘱其他人记下了产台上妇人确切的死亡时间:几点几分几秒...
小孩救下了,小润娥出生了,妈妈在弥留之际还听到了哭声,
“是女孩儿,四肢健全,健康宝宝!“
“看一眼就好,能看一眼吗?...“她成串的泪珠低落脸颊,再也无一丝丝力气睁开双眼。
骨肉分离的同时,天人永隔。
这件事闹的很大,人命关天,眼见的医疗纠纷即将到来,医院的人皮全绷紧了!
本来嘛!当医生的就有专业职责去做最正确的行为判断,怎幺可以因为老人家固执迂腐的坚持己见而无所作为,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可怜的产妇在医院里痛死。
事实证明,这产妇肚里的孩子,到足月前的胎位就从没正过,一直都是头上脚下的,就算产妇把楼梯给爬断了,也绝无将胎位搬正的可能,更不可能靠自然产,可以将孩子生出来。
医护没有及早强行介入救人,实在是医疗的一大疏失,罪该万死。
润娥她妈走了,留下一个出生就没有妈妈的婴儿住在保温箱里,整个医院愁云惨雾的。
医院同情母女俩遭遇,也怕家属们怪罪提告,决议让这家人此番在医院的所有花销完全免费。
楼层的新手妈妈们有空就抱了小润娥去喂奶,小润娥就这样喝着百家奶,在护里站足足养到三个月大还没有回家。
润娥她爸处理亡妻后事后仍走不出来,完全没有能力照顾小婴儿,小润娥就这样被遗忘在护理站。
这样出生的小孩最可怜,已经没了娘的爱,爹还不疼。
她爹从此再也没有拿正眼看过她。
这该死的,脑袋不清楚的家伙!
“罪魁祸首是他自己的亲娘,那个害死他妻子的恶婆婆,而不是他那刚出世,苦命的女儿。“
或许他潜意识知道,只是不愿意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