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西和魏紫对上眼睛的那一刹那，符西只听到心里响起了一个声音，好像一阵风让她神志清明了不少。
符西听到魏紫在喊她的名字。
她从来没有和别人这样交流过，总觉得怪怪的。
她不动声色地甩开那些控制住她的人，那些人在魏紫面前，似乎失去了刚才的气势。
”是你。”符西抬手，擦掉嘴边的痕迹，在心里默念着，“你怎么会在这儿？”
“来上班。”魏紫没有动唇，只是走得距离符西更近了一些。
上班？什么乱七八糟的。
符西心想，却好像听到魏紫一声轻笑。符西看向魏紫，魏紫看起来十分轻松。
“好了，说正事，我要把你和他带出去。”
“你应该也猜到这是哪儿了。”
虽然符西在理智上不太能接受，但她也猜到了这里就是黄老板买的那幅《夜宴图》，本来以为那只是一纸纸醉金迷，哪想到这是幅掐金挖云，让人沉沦其中、忘掉过往的地狱变！
符西点点头，又听到魏紫说：“现在我们要破了这个局。”
“那要怎么做？”符西问。
“人是画中人，却不愿意承认。”
“因此要点破他们的真身，还要找出画中人异化的源头。”
符西想了会儿，觉得这不在自己的业务范围，就用一幅“那就靠你了，朋友”的表情看着魏紫。
魏紫似乎看穿了符西的心思，便走到了符西身边，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这破局，还真得靠你。”
“别别，我可不会做法啊。”符西发现周围的人都在观察着自己和魏紫，连忙压低了声音说话。
“不用你做法，”火光落入魏紫的金瞳里，看起来分外摄人魂魄，他勾了勾嘴角，“《酉阳杂俎》广知卷，看过吗？”
看过倒是看过……只是为什么突然说到这个？
“等下按我说的来做。”魏紫说。
“外面雨大，道长为何会出现在此处？”旁边一名门生走到魏紫面前，突然说道，“道长看起来不像是金陵人。”
“我是过来帮你们的。”魏紫说。
“帮我们？”弹琵琶女子看起来不懂魏紫的意思，便笑着说道：“帮我们什么。”
魏紫一步步地走近画中的主人韩言光，“你们这夜宴，混入了异类。”
面若桃花的王屋山轻掩嘴唇，笑道：“道长说笑了，哪里有异类？”
符西看着这些画中人惺惺作态，忍不住吐槽，你们和他都是千年道行的狐狸，搁这儿演啥聊斋呢？
也不知道魏紫是不是听到了符西的吐槽，他笑了笑，说：“我最近学到了一招妙法，各位看了便知。”
“好啊。”王屋山懒懒地道，似乎对魏紫不以为然。
周围的人大多好奇，都渐渐围了过来，连忙着往嘴里塞糕点的甄富贵都忍不住伸长脖子看向这边。
此时屋外传来打更的声音。
正正好三下。
自己已经在这里待了那么久了？符西不由想。
魏紫回头，对符西说道：“来。”
符西这时还没有完全恢复，她定了定神，走上前去。她也想看看魏紫这些神辅，到底能做什么。
魏紫环视四周，周围的人都在窃窃私语，他的目光落到了四周的灯檠上：“先灭四周的烛火。”
韩言光看向两旁的侍女，侍女们得到示意，便将四角的烛火都灭了，屋内霎时变得更加昏暗，再听着屋外断断续续、宛若哭声的风声，符西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长风灌了进来，魏紫衣袖被吹起，魏紫继续道：“只留中间一支烛火。”
魏紫走到房屋中央，拿起灯烛，他轻触烛火，将它交到符西手中。
符西拿着灯烛，一时猜不出魏紫要做什么。
“我方才说的妙法，来自《酉阳杂俎》广知卷。”魏紫说道，“我今天就借来一用。”
魏紫转头看向符西，烛火将他和符西的面容都映亮。
“宝历中有王山人，若是在五更时张灯照着人影……”魏紫说道，“可以知道吉凶。”
符西拿着烛火一阵迟疑，慢慢想起了之前看的广知卷，多少明白了魏紫的意思，才接话道：“人影越深，则人贵而寿……”
她端着一团火光，慢慢环行，看着四周每个人的脸，他们或惊恐，或不屑，或强装镇定，唯有中间的韩言光，他伫立在房间中央，就和夜宴图里最后一幕一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似乎只是一副躯壳留在原地，而他的魂魄早就不知所踪。
画中人也会有所思所想吗？符西被这种感觉击中了，不知道为什么，符西只觉得旖旎缭乱，活色生香的夜宴，还比不上韩言光的一瞬失神，来得生动。
此时又听魏紫说道：“若没有人影……”
屋内悄无声息，似乎被掐掉了所有的声音。
符西看向地面。
整个屋子里有无数宾客，地上却只有符西一道长长漆黑的影子。
而人群之中，甄富贵的影子已经变成了浅浅的一滩。
此时，魏紫淡淡道：“那恐怕本来就没有三魂七魄。”
本来无声的众人顿时哗然色变，在这一片昏暗之中，他们变得面目不清。
魏紫接着说道：“这里也有画师赴宴，应该比我清楚，为什么只有他两有影子。”
古画人物中没有阴影，而符西和甄富贵却是来自画外的人。
魏紫话音刚落，原本密闭的房间开始震动、瓦解崩塌，好像正在经历一场巨大的地震。符西连忙看向外面，本来倾泻而下的夜雨，变成了悬在空中的、静止的墨滴，而之前的莲池化作了画的引首和前隔水，石块化作了各种收藏的印鉴，夜色渐渐褪去，化成了泛黄的宣纸。
长风不知道从何处吹来，魏紫的衣袖和头发都被吹起，他身上的衣物化成了白衣和黑色的披风，正是符西第一次见到他时候的样子。
魏紫朝着韩言光和弹奏琵琶的女子走去，继续说道：“你说外面比不上这里，你真的见过外面吗？你们生活的时代，早就过去了。”
那女子被点破真身，面容扭曲，她气急败坏道：“闭嘴！”符西看到画中众人开始变形扭曲，旁边一名门生说道：“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电光火石之间，周围那些人的身形突然化作了一滩滩墨迹，汇集在了一起，化作腥臭的浊浪朝符西和魏紫扑来，符西连忙后退，发现连手中的烛台都化作挪动扭曲的藤蔓，要将符西搅在其中。
符西下意识甩开灯烛化作的墨迹，那墨迹却像是看得到符西的动作一样，朝着符西的脖颈袭去，符西还没来得及出声，只觉得身体一重，她连忙看向地面，只看到了流淌奔涌的黑河，如同流沙一样拽着她往下沉去。
符西突然有种奇怪的熟悉感，撼天动地的震动，能将人彻底淹没的沙河，她似乎在哪里经历过，这种一闪而过的熟悉感很快就消失了，符西来不及多想，眼看着一个巨大的墨浪就要将她彻底吞没，她却连一步都迈不开，也看不到魏紫等人在哪里。
这下完了。符西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