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盘棋之后,钟宁就没有再和宋季图见过面。
很快,弘治十二年的舞弊案被人告发,宋季图、徐明静被除名,再也无缘仕途,而程铮入狱,很快在狱中含恨而死,而其他的一众考官也受牵连入狱。根据明史的记载,“或言程铮之狱,乃傅函欲夺其位,事秘而未能明也。”宋季图和徐明静,说到底也不过是徐峥背后的权力斗争的两枚棋子而已。
舞弊案之后,宋季图离开京城,回到吴县。而宋季图的母亲苏氏在不久后去世,宋季图服丧完毕,再也没有回过吴县,钟宁派人去查宋季图行踪,却一直没有再找到他。
再一次听到宋季图这个名号,是钟宁在某位官员家中做客时。那天官员家请了戏班子来唱戏,钟宁听着那戏曲,觉得莫名的熟悉,便打听了一番。
那官员便告诉钟宁,写这一出戏的,是一个名不经传的书生,叫做宋季图。听闻那宋季图脾性怪异,也不爱和外人见面。他在吴县外的杏林之中,搭建了一个杏花庵,独自居住。
钟宁想到就在会试之前,宋季图是何等的意气风发,而如今却如此落魄潦倒,不由唏嘘不已。他特意去吴县之外,找到了那片杏林,兜兜转转寻找了一番,才见到那一间小小的房子。
房门没有关上,钟宁走了进去,看到宋季图正借着天光在写些什么。
“宋季图。”钟宁叫了他的名字。
宋季图无意间抬起头,朝向钟宁的方向。
但奇怪的是,宋季图的目光穿过了钟宁。
——他似乎再也看不到钟宁了。
宋季图就像是那个偶遇烂柯棋局的王质,而钟宁是下棋的神仙。时间到了,宋季图终究是要归回到他原本的世界里。
钟宁没说什么,很快就离开了宋季图的屋子。钟宁回去之后,叮嘱那些官员和学士尽量多关照宋季图,但宋季图似乎在舞弊案之后,就再也没有办法振作起来,再也不是那个春风得意的少年郎。
又过了十几个年头,宋季图死在南下的客船之中。这个消息也是过了许久,才传到了钟宁这里。宋季图家人都已经去世,连一个替宋季图收拾遗物的人都没有,钟宁便让藏锋帮忙打理好宋季图的遗物,又决定将宋季图这些年写的戏曲都收集起来。
宋季图这些年写的戏曲很多,留存文字底稿的却很少,钟宁费尽心思去收集,能收回的也不多。他对宋季图戏曲的心思,绝不是回答符西的那句,“打发时间而已“。
而钟宁和收藏家章家的相识,也是因为章依收回了一批明朝的手稿,包括宋季图戏曲的文稿。
所有的回忆交织在一起,又慢慢尘埃落定,好像落雪白茫茫一片,又像是钟宁如今身处的这个白色空间。
钟宁收回目光,抬头看向棋盘那边的对手。
那里空无一人。
“宋季图。”钟宁慢慢开口道。
“别来无恙啊。”
四周寂静无声,好像有一个人正屏息等着钟宁说下去。
突然之间,那棋盘闪过一道光斑,好像是一道波光。
符西和老七浮在半空中,看着底下的棋盘。
“老七,你刚才有没有看到?”符西睁大眼睛,又扫视了一遍那棋盘,说道,“好像有什么闪过去了!”
“看到了。”老七边说,边用力把符西抱了抱,生怕她滑下去了。
符西紧紧抓着老七的衣服和手臂,完全没有注意到老七的心思。虽然身处半空中,她多少有点害怕,但是旁边有老七陪着,她莫名就觉得很可靠,她现在只要把注意力集中到如何从眼前的棋盘困境中出去就行。
刚才在号舍之前的那场大火,可以说是把一切都烧得干干净净,显露出棋盘本来的样子,倒也方便符西观察现在的形势。都说解铃还需系铃人,最后看来还是要从宋季图身上找到突破口。根据符西的经验,无论是夜宴图还是竹简阿穆,只要道破那些器物的“真身”,器物的谜题基本就能解决大半。
既然金榜上没有宋季图的名字,那出现在这里的宋季图真身。究竟是什么,是从哪来的呢?
符西皱眉想着,看着那些黑白棋子,看着它们光滑的平面,突然想到了什么。
“老七,”符西又开口了,“我又有个想法。”
“你说。”老七应了一声。
“我们再下去和他谈谈。”符西说道。
老七挑眉,说:“你要和他谈什么,夸也夸了,骂也骂了,对付这种人就应该揍一顿。”
“但是我们还没有和他谈过这个棋盘的事,不是吗?”符西想了想,说,“而且还有一个人,或者和宋季图也有关……”
“你是说……”老七很快也反应过来了。
”嗯,就是钟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