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西像是过电一样,把手收了回来。
“怎么了?”红姨和黄老板说着话,余光却看见符西呆立在画前,不由得关切地问。
“没事。”符西摇了摇头,那种奇怪的窥视感一闪而过,等符西反应过来,它已经跟烈日下的露珠一样消失了。
“那你有看出这幅画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么?”
符西抿着唇,摇了摇头。
“那……这画是真的吧?”黄老板比谁都紧张。
“嗯。”符西应道。
不过虽说画的品相没问题,但刚才那种奇怪的感觉,符西没法不在意。她拿不准,究竟是自己多心了,还是这画真的有古怪。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这是使用通感的奇怪“副作用”,虽然以前没有过这种情况。符西又想起自称“神辅”的那伙人,有时间是不是该主动找他们打听打听这方面的事?
“好了,黄老板,这下你可以放心了。”红姨转过头,笑着对黄老板说,“你得了这画也算是有缘,你可得好好待它。老物件,娇气得很,你要注意保管。”
“红姐说的是,是。”黄老板笑道,“你看我,光顾着拉你们在这里看画,连饭都没吃上,是我待客不周了。这样,红姐和符西先去吃饭,吃好喝好了我们再说这画的事。”
红姨点点头,黄老板就带着红姨和符西,去了最尽头的“南唐夜宴厅”包厢。那木门也有仿古韵味,黄老板一拉开门,就听到木门发出一阵吱呀声。红姨和符西刚落了座,黄老板就叫人把刚备好的菜端了上来。
黄老板退出了包厢,符西才有空观察这个包厢,包厢的装修看起来古香古色,吊灯投下昏黄暧昧的灯光,墙上挂着那幅南唐夜宴图的印刷品。屋里摆着的屏风,还模仿着《南唐夜宴图》里的屏风样式。但桌上的菜肴和餐具,就模仿不到位了,满汉全席,北京火锅,掐金挖云的景泰蓝餐具,重点突出一个富贵贵气,跟夜宴图里的摆设没有半毛钱关系。
“咋了?”红姨往符西碗里夹菜,“一直闷闷的。老符没回来,所以不高兴呢?”
符西摇了摇头,红姨便说:“那怎么魂不守舍的。在想什么呢,和红姨说说?”
老符没回来,她是挺失落的,但她现在挂念的是那奇怪的被窥视感,却不知道该怎么向红姨表达,“就是觉得那画……”
红姨靠近符西,说:“不太对?”
“嗯,”符西斟酌着语句,“刚看那画,总觉得……有人盯着我。”
红姨放下筷子,揉了揉符西脑袋,“……越说越没谱了。算了先别想了,都怪黄思明,你好好的过生日吃顿饭,他非要看那破画。先吃饭吧。”
“好。”符西随便扒拉了口饭,拿筷子的动作不由一僵。
又来了。
那种被人在暗处无声盯着的感觉。
符西微微蹙眉,抬头又看到了那幅挂在墙上的夜宴图印刷品。
屋内灯光昏黄摇晃,那副画就看起来鬼影幢幢。
本来奏乐、舞动的乐伎,看着乐伎表演的宾客,好像都在缓慢、一点点地,无声地,将头扭向符西的方向。
符西的筷子搁到了餐具边沿上,发出了清脆的哐啷一声。意识到身边的红姨站起身,符西回过神,忙问:“怎么了?”
“隔壁吵死了,”红姨拧着眉毛,“不知道谁在那吹吹打打,你听,是不是?”
符西凝神听去,墙壁后面确实有人吹奏笛子,好像还有人在敲鼓。各种声音混在在一起倒不难听,只是在本来幽静的夜里,显得十分突兀诡异。
“我让黄思明去看看。”红姨掏出手机,“嗯?这儿没信号么?”
“我出去看看。”红姨朝屏风后的门口走去。
“好。”符西定了定神,看着墙上那副画,那画里的人这回看起来却正常了。符西眨了眨眼睛,确实没有什么不对的变化。大概自己真的想多了?
符西又拿起来了筷子,下一秒,她把筷子扔到了桌上,忙看向屏风后面。
不对,这个包厢是走廊最尽头处,墙壁背后应该什么都没有,怎么会有吹奏敲打的声音?
“红姨!”
符西想站起来,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没有脚步声,没有推开门的吱呀声。
红姨走到了屏风旁,就这样突然不见了。
符西一阵心慌,莫名觉得不安,连忙想追出去看看。
啪!符西急着起身,差点将桌上的一个东西甩到了地上,符西下意识伸手去接,看清楚那东西后,脑里有了一瞬间的迷惑。
不对啊,这桌上哪来的影青瓷茶碗?
符西再一看桌面,何止是多了个茶碗,之前的景泰蓝餐具和老北京火锅都不见了,再虚晃一眼,这屋内的摆设整个儿变了,墙上的夜宴图挂画没了,吊灯变成了点着烛火的灯檠。
她站了起来,跑到门边,猛地拉开了门,看着门外的景象,符西不由一愣。
门外不是符西和红姨来时的走廊,而是一个坐满宾客的房间。
符西手一松,木门吱呀一声,重重地阖上了。
屋内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像是同步的机械木偶一样,转向了符西这边,目不转睛地盯着符西。
符西压抑住不断加速的心跳,不想引人注意,就低头转身:“不好意思走错了。”结果一回头,发现木门和吃饭的“南唐夜宴厅”都不见了。
“……”还没等符西细想,她就感到右手一重。
“没走错,”一个身穿窄袖蓝裙的女眷从后面拉住了符西,声音里都带着笑意,“小娘子来得正是时候,夜宴才刚要开始呢!”
夜宴?
符西抬眼扫过屋内,三围屏式罗汉床、椅披,桌子上的湖田窑注子,松间白鹤的屏风,看着仿得居然毫无破绽,而屋里女人穿的都是窄袖长裙,而男子则是原领长袍子,形制也都挑不出什么错。
坐在椅子中间的男人沉稳老道,像是主持大局的主人,旁边一个红衣男子意气风发看起来像是书生,而屋子中间有个抱着琵琶的女人,正探头看向符西。
这个场面怎么那么熟悉……符西心底闪过一个念头,等一下,这不就是……那幅夜宴图里的画面吗!
这难道是黄老板酒店的套路,还给每个主题房间配了套复古cosplay,就跟火锅店里还整个川剧变脸似的……但黄老板也没有和符西和红姨说过还有这出戏啊?
符西蹙眉,心里还是觉得膈应,不想再待在这里了,想赶紧去找到红姨,却找不到过来时的木门,符西抽回手,不再和那女的纠缠,朝另一边向黑暗洞开的大门走去。
那屋内的人倒是热情的很,不时有人想来留住符西,符西都快一只脚迈出大门了,突然一只大手伸了出来,拦住了符西。
符西注意到那人的衣袖里带着一块金色的手表,不由抬头扫了一眼那人,她没多想,却在下一秒停住了脚步,视线不由被那人的脸抓住。
一张国字脸,杂乱的八字眉,八字胡还沾着酒水,嘴角一咧,就露出了上排的金牙。
符西杵在门边,微微睁大了眼睛。
……这人她见过,就在黄老板的手机里。
“甄富贵,男,52岁,身穿黄色衬衫……于8月16日家附近失踪……”
……甄富贵?他不是失踪了么?为什么会穿着古装出现在这里?
“……甄富贵?”符西犹豫片刻开口道。
那人有点吃惊,“你认得我?”
真是他!
“额,我听我姨说过你。”符西有意套他的话,“你怎么在这儿?”
甄富贵刚想说点什么,旁边一个书生插话进来,“当然是过来赴宴的了。小娘子你不也是么?”
“夜宴要开始了,请入座吧。”两名侍女推着符西要入座,脸上的笑容天真灿烂,周围一切分不清是真是假,所有人好像陷入到一种无意识的集体狂欢之中。符西只觉得心里起毛,她抽回手,说了句:“我该走了。”
砰!符西话音未落,厅堂中的一扇扇门窗却依次阖上,发出一声声巨响。符西连忙推向身旁的那扇门,却发现咬得严丝合缝,使劲去推也一动不动。符西心里正急着,旁边突然伸出一只大手抓住了她。
符西一看,是甄富贵。他看起来比符西还不爽,他说:“你要去哪儿?夜宴就要开始了,你这是不给韩相公面子?那么多人都在等着你开宴呢,怎么就没点眼力见?”
符西心底也窝火,但回头一看,屋里人齐刷刷都看了过来,就跟她刚过来那样,诡异又压抑。
符西渐渐冷静了下来,要跑也得找准时机,符西不想和面前那么多人正面刚,只能先妥协,跟着一个侍女先落了座。屋内的人顿时又恢复了喜笑颜开,只听到觥筹交错声,交谈声,传了过来。
此时,坐在屋子中间的,抱着琵琶的女子轻轻抬起了手。
铮的一声,这一出夜宴才算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