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张信趁着夜色,摸进了周德的府邸窥探虚实,不想竟撞见黑衣人与一家丁的会面,得知近日周德家中将要出事,便打消了自己动手的念头,只等着旁观一场好戏。
腊月十七,也就是四日之后,还有很长的时间。
等待的过程是相当无聊且难熬的,对于张信而言尤为如此。
老这么待在家中守着不是办法,张信想起昨晚那个家丁和黑衣人的谈话,今日好像有一大波人要返回周府。
去看看或许是不错的选择。
张信吩咐老汉几句,便提了刀跑出老汉家中,一路赶往东城门。
虽说城东这些年头已被周德剥削了个七八成,但让张信倍感惊讶的是,东城门一带乍看上去似乎情况还不错,比起一片死寂的城东大部分地区都来说,算是很热闹的地段了。
来来往往的行人自不必说,不少房屋都还有着主人,依稀还可以看见房屋间夹杂着一两户商铺。
这才是一座城该有的样子嘛。
当然,这也就苦了张信,虽说大街上带着刀不是什么稀奇事,但是总东张西望,难免要引起别人的怀疑。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处靠城门较近且无人居住的屋子,张信四下张望了一番,确认无人之后便翻上了屋顶。
当然,他爬墙的本事仍然不够娴熟,还是费了相当大的劲。
“呼~呼~呼~”
张信蹲坐在屋顶喘着粗气,感叹着攀爬的不易,早知如此,他之前实在应该多练练的。
城门外响起了阵阵嘈杂声,听上去人数不少,守城的卫士们惊得急忙出动,城墙上的军士慌忙抄起了弓箭,观望着城外的动静。
周家的“大军”到了。
周边的百姓则如惊弓之鸟般,慌慌张张地四散而逃,躲进了自家屋里紧紧关着大门,连那两三户商铺,都三下五除二地收拾好了摊子,关上了门。
方才还热热闹闹的大街瞬间就陷入了一片死寂。
活阎王,张信冷哼一句,心里突然蹦出了这么个词。
周家的下人部曲们浩浩荡荡地来到城门口,领头一人对紧张的值班军士们抱了抱拳,嘴里说了一两句什么,就见一个军士匆匆地跑开了。
张信见领头那人穿着黑衣,腰间还别了块白玉,看似不凡,便猜此人应是昨日那家丁说的小主管周四。
方才跑走的那名军士领着一人此时又跑了回来,那人盔上插着红缨,背上的红色披风随风飘动,看样子是守门军官。
周四笑眯眯地对来人说了几句什么,随后便从怀里掏出个小锦囊,似乎分量不轻,丢在了那军官的手里,又凑近了他耳边耳语一阵。
军官听罢,点了点头,冲值班的军士们狠狠地挥了挥手,军士们很快让开了道路。
周德的部曲和下人们便这样大摇大摆地进了城。
张信在屋顶上看着,心中已猜知了个大概,知道那军官收了不少钱才没有刁难周四这一行人。
果然,钱能役鬼神。
待这一行人大半已过了城门,张信这才看清楚当中的细节。
他们当中一百余人分列在队伍的两边,清一色穿着灰衣,系着腰带,带着护腕,手里头都攥着鞭子或是兵器,骂骂咧咧的,时不时就对着队伍中间的人抽上两鞭子。
队伍中间则尽是些穿的破破烂烂的人,大冬天的,有些人身上的衣服甚至只剩下一两块碎布,几乎是光着膀子,还有不少老人妇孺,哭哭啼啼的。
这些应该就是被周德强收去做部曲的城东百姓了。
“***,总有一天你们这些狗腿子会不得好死。”张信趴在屋顶上小声地骂道。
队伍缓缓地从离屋前不远的大路上走过,张信便认认真真地盯着,一丝一毫的细节都没有放过,队伍中有一名护卫的表现让他有些感到奇怪。
这人明显在他的同行中是个异类,安安静静的从不叫骂,即使是挥鞭子也不怎么使劲,挥得软趴趴的,一看就很敷衍。
莫不又是那黑衣人安排的内应?
如果真是内应,差不多他该找个借口跑去哪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报信了。
果然,只见他突然捂着肚子,对一旁的人说了句什么,便匆匆向张信所在的屋子跑了过来。
跑走的时候,身后的护卫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
张信见他跑来,不禁打了个哆嗦,莫不是要在这儿碰面?
他赶紧把头缩了回去,这样路上的人便看不见他了,白天里一个不经意间的抬头就有可能看到屋顶上的人头,他可不想冒这个险。
来的那名护卫紧张兮兮地瞥了一眼身后,确定没人后才放下了捂着肚子的手。
“咳咳咳咳。”张信听见他在小声的咳嗽,但很明显是假的咳嗽。
空气中透露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随后便响起了脚步声,很轻。
“东西准备好了吗?”张信听出这就是昨晚那个黑衣人的声音。
“都准备好了,老地方。”
“好,事情办得如何?”
“周四这家伙鬼得很,一直未放松警惕,兄弟们无法下手,只能任他们这般大摇大摆地从城外回来。”
“无事,胜过冒险蛮干,十七日晚吾等将于周德府上动手,届时做好接应。”
“多加小心,周德似乎已经于......”
“抓住他们!”一个粗嗓门忽地嚷了起来,随后便是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张信这回没能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忍不住探出了头去,只见悄悄尾随内应的三个护卫已发现了会晤的二人,拔了刀便张牙舞爪地冲了上去。
“你快走!”
那名内应正想抵抗一阵,不想刚一转身便被冲得最前的家丁踢倒,腰上也挨了一刀,凄惨地叫了两声便倒在了地上不动了。
张信正犹豫着要不要下去帮忙,却连黑衣人如何拔的刀都没来得及看清,就见冲上前的两个家丁已惨叫着倒在了血泊中。
好快的刀!张信冷不丁打了个哆嗦,缩回已探出去的身子,不由得吓出了一身冷汗。
最后那个家丁大吼了声便挥刀要砍,连刀都还没举起,眼前就晃过一道寒光,被黑衣人尖锐的刀尖刺穿了胸膛,杀猪似的号了一下便趴在了地上。
“抓住他!”远处又冲来二十余名家丁,手里抓着短刀和长矛。
黑衣人收了刀转身便跑,身子敏捷地如同一只在追捕猎物的猎犬,转眼就甩开了冲来的家丁,遁入巷子不见了踪影。
幸好这黑衣人不是我的敌人。张信在屋顶上暗暗感叹,要碰上这么快的刀,他估计自己比那三个家丁的下场也好不了多少。
追上去的二十余人没跑出多远就灰溜溜地回来了。
“四爷,小的们跟丢了。”一个家丁从队伍里走出,颤着身子低着嗓门对着周四道。
“一群废物!”周四恨恨地骂道,随即狠狠地踹了地上内应的尸体两脚,“把他丢去喂狗!”说罢便拂袖而去。
众人抬着地上的四具尸体跟着周四一起离开了,如果不是覆着雪的洁白地面上沾着大片的血迹,刚刚的场景只会让人以为是一场梦。
张信看完,直摇了摇头,待他们走远后,轻手轻脚地翻下了屋顶,朝老汉的家中走去。发生了这样的事,再试图尾随他们就是去找死。
至于那个黑衣人,张信想起来都觉得身上直打哆嗦,像被冬风吹过似的。
看样子这件事情并无他插手的余地,若是卷进这个莫名其妙的漩涡里,只怕他的下场会比那个内应还更惨。
因此他能做的,就只有静观其变,待腊月十七时一看究竟。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