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哑——
巷路里,一个人影时而扶墙时而叉腰的往前走,身后背了一大兜东西,旁边的墙头上有只黑鸦蹦蹦跳跳的跟着,眼睛眨巴眨巴,还不时叫两声。
“鸦头啊,鸦头,没看见公子我今天累得慌么,怀里没东西,赏不得。”
黑鸦歪歪小脑袋,一只爪子搭在另一只爪子上抓了抓。从墙头直接跳到卫央身后背着的东西上。
“哎?查可以,别抓坏了衣裳。”
巷子不长,出头是一条宽敞的青石板大路,再走几步便能看见那户唯一开着门的卫府,门敞得大,卫长卿走后就一直开着。没几步道,卫央走得踉跄,走到门槛那还被拌了一下,后背兜着的东西撞得当当响。
“你大爷,就你给我下绊子。”
卫府不大,卫家日子好过的时候也没没什么门客,主要跟卫长卿的性子有关,就是闷葫芦,对谁都闷,摘去剑门那年卫央十五岁,临走的时候,父子俩就一前一后得走,走到门口,卫长卿突然停下脚步,憋了半天回头冲卫央说了句“保重。”就走了。
卫央最爱住得是他家那间偏房,以前是因为离厨房近,方便,现在是因为晚上那屋子最亮堂,省灯油钱,还是方便。从前院里就没有府丁和下人,都是卫长卿在院儿里收拾,如今传给卫央了。
“什么馍馍香,胭脂廊,世事尝尽不如床。”卫央连人带东西,一头栽倒在床上。方才那只在墙头上跟着卫央的小黑鸦,也溜达进来,门边墙角有个铺了小垫得篮子,小鸦熟络,往篮子一跳,两脚一蹬,就不动了,一副死鸟相。
“没个鸟样。”卫央翻身起来,撇了眼小鸦,嘟囔一句。摊开那一大兜子宝贝物件,一件件翻看,用不着月光,卫央两只眼睛,越看越亮。
“点晴伞,苏仙子送得,百花袍,丘仙子送得,呀,长行灯,这个好,穗仙子送得,实用……”
点完上辈子的红粉物件,卫央将五面淡黄小旗拿在手里。看得很久,瞧卫央那样,竟有些痴了。
“弹个曲儿?”卫央呢喃了句,其中一面旗无风自动,窗户咔吱得响了下,小黑鸦抓抓脑袋换了个姿势蹬腿。卫央,只觉得眼前变得越来越浑,眼看桌上几年没点过的半截蜡晃晃悠悠直分重影,越分越多,不一会儿又感觉屋里起了雾气,不呛,但闷。
“卫公子,随便坐。”烟雾里传来一声话语,是位女子。
卫央双手不停拨开眼前的雾,想回那女子一句,却只能张口不能发声,气也喘不得,十分难受。
“这趟门出得远,可寻到那快你一步的读书人?”
卫央指指自己的嘴。
“此处是你自己的梦,如此难受,奴不负责。”
“放屁,你不负责谁负责。”卫央心里碎念。
“修为落了个底,脸皮又厚了些。”女子声音平淡。
“能闻我心声?”
“自然。”
“笑我?手伸出来,杖十!”
“不打屁股?”
“嘿,也行,态度不错,我下手轻些。”卫央挽起袖子,准备要打,全然不知一道人影已经出现在其身后,人家可没什么准备动作,上去就是一脚,踢得卫央飞出去老远,脚劲儿够大,卫央着地之后又轱辘了好几圈。
“备些介草予我,翌日传你魂术,下次莫要行如此大礼,奴心疼。”卫央瞧不着,被踢得脸正贴着地呢,光听见声音就知道,那头是抿嘴着笑呢。
“造反呐,疯女人。”
“疯女人?”声音听着熟悉,是百桦。
“没事儿,这梦做得忒不灵光。”卫央做起身,用手锤锤后背,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窗外的日头升的很高,看时辰,约莫到了巳时,小黑鸦正站在百桦带来的食盒上撅个鸟屁股挑菜里的瘦肉丝。
“诗会备得差不多了?”
“酒肉入肠文满堂,到时别嫌我盖你风头。”
“不是问你诗文,是何少与你的武约。”
“诗会乃文节,容他何廖堂挑衅放肆么。”卫央拿起筷子,推开小鸦,气势上极为义愤填庸,手上还不忘大口往嘴里扒拉饭菜。
“今年宜山诗会主办是他爹何敬陵。”百桦表情淡定,在衣衫里掏出来颗梨子无所谓的吃起来。上届诗会,何廖堂看中一位姑娘,便一路为难人家,卫央看不顺眼,把那位何少连同他的教习先生辱得不轻,当时何廖堂就要与卫央比武,好在被主办辛老先生制止,何廖堂走得时候留下一句,“我兰陵以武立国,这诗会规矩,可是要改改了。”他还真没吹牛,他爹何敬陵为当朝礼部红人,任下乐府采诗官,礼部负责采集诗词分上乐府跟下乐府,上乐府记录科考中的优异词赋及各类官场宴饮时的美句,下乐府则记录民间散文。除都城诗会外,所有的诗会举办都由下乐府采诗人主理。
“踩人脸上了?”
“恩。”
“哎?百桦,我知晓一种易容之术,甚是玄妙。”
“不可,《剑阁》我要说与雅姑娘听。”
“没事,我帮你说。”
“你未备诗文,我又如何演你。”
“那我觉得何少没那么小心眼。”
“我亦觉得。”
卫央吃完饭,打了个大饱嗝,双手摸着肚子,表情极为享受。
“若是老卫没失势的时候,我定叫他家老子打得他一月出不得门,现在不行,咱没理,反正他喜欢,揍我一顿便是,仍算英雄。”
卫央美滋滋得摇摇头,忽然记起一事。“百桦,你可知道介草?”
“介草就是灰菜,随处可见,你家院儿里那颗桑树下边就有很多。”说罢,百桦将梨把儿往那头一丢。
卫央一个打挺站起身,拎着个盘子跑出去,弯腰一看:“灰菜是介草?疯女人好伺候啊。”卫央装了满满一盘子,洗得很干净,又出去管街坊要了碟黄豆酱回来。“这东西,用热水过一遍,蘸酱能好吃。”
“你这是饿疯了?这东西马都不吃。”卫央这一通惊呆了百桦。
“啊?那她口味挺重的。”卫央那头也是一惊,心里犯嘀咕。
百桦没待太久,到了午时就拿上食盒离开了,诗会前百桦不会再过来,要赶在中秋前把贡品送到都城再赶回来。午后,卫央跟药铺借了个采药用的箩筐,跟掌管的讲好了会带回些药材给药铺,介草是十分常见,算不上药材,卫央忙活了一下午,装了满满一大筐还冒尖。还筐的时候送上几株治风寒的药材,还塞了掌柜几把山枣。
天色快黑了,卫央坐在门口吃山枣,看不见日落,对面周老头家的房子正好挡住,那房子只有周老头一个人住,跟卫央一样,只不过周老头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光棍,卫央只记得,小时候还在过年时候去他家送过饺子,送过周老头一只猫崽......老房子漆黑漆黑的,外边是层红圈,再外边是层黄圈,再外边是灰蓝色的圈,慢慢的,天彻底黑了,也就全都黑了。
不知何时,小院里多出一位红衣女子
“这么多介草?”
“怕不够。”
“有心了。”
“哎呀,应该的,瞧你还见外,来蘸酱试试,崔大娘做酱是好手。”说着卫央跑回屋,一手端着洗好的介草,一手端着崔大娘家的黄豆酱满脸笑容的贴过来。一脚,卫央整个人跟个沙包似得倒飞回屋里。
“吃货。”
“不做梦了?”卫央瘫坐在屋地大气难喘的说一句,这回这一脚,知道疼。
“介草善魂,可引奴出来,可不是食用。”
“招不住,那我埋了它们。”卫央勉强嘎巴一句。
“奴答应过,会传你魂术。”女子身行一闪出现在屋内,随即门窗紧闭,桌上的半截蜡烛突然燃起一簇蓝色火焰,在篮子里蹬腿得小黑鸦打了个激灵,倒是睡得死,没醒。卫央被踢得瘫在那,女子望了望,没再多说什么,慢慢走近,额头抵住卫央的额头,一股沁凉之意涌入卫央眉心,感觉不输老庙小鹿催动魂幡那次,但却极为舒适,凉意在经脉窍穴间游走,女子将魂术与自身大半魂力注入卫央身体之中,当凉意开始冲击未开的窍穴时,便不舒服了。女子抬头,看向卫央,他还是那副烂相,没有意料中的叫喊,没有意料中的蹙眉,嘴唇白得应当,额头上渗出细小汗珠应当。
“活该。”
魂术,需阴魂之传习,亦同开窍。气穴难开,炼气者千锤而百炼,魂窍更难,锻魂者抽筋而剥骨......
传习魂术,似乎对化为阴魂的女子消耗及大,她得身体连同那红衣已经变得半透明,女子没再讲话,看了眼卫央,此时的卫央还是窝在那,本来他那烂身子是一窍没开,此时被折腾得更烂,面相更是愈发慎人,耳朵、眼角都在流血,难晓得,锻魂有多疼。
女子凭空而坐,一架古琴出现在她腿上,也是半透明的。女子呢喃:“那就弹个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