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琴瑟有佳（下）
鸡鸣醒日头，几声啼声过后，阳光顺着敞开的窗户照在卫央的脸上，卫央还是那副惨相，脸色白过涂了粉的姑娘，眼角的血迹有些风干了，留下两道痕迹，像个活鬼，小黑鸦抻了抻爪子，睡得及爽。睁开眼后瞧见卫央，直接吓了一个蹦跶，随后便反应过来，晃晃悠悠顺着卫央的大腿走到卫央的脸上，伸出一只爪子就是狂踩。
“爽！”
“是不赛脸。”
“恩？”
话音未落，卫央双手已经抡了过来，小黑鸦非但没呼扇翅膀离开反而又踩了两下子。
啪----
卫央扑了个空，顺带还给自己一嘴巴。小黑鸦已经出现窗户前的桌子上十分从容得开始梳理自己的羽毛。
“你，等着。”卫央支支吾吾说出三个字。
“前个儿在巷口接你的时候叫我什么？”小黑鸦一边梳理羽毛一边口吐人语。
“鸦，鸭，大鸭，你不是鸦么？”
“骂吧，随便骂，我毛黑。”
收拾好一会儿，小黑鸦抖抖身上，看样子十分舒爽，一颗药丸掉扑棱掉在桌子上。黑鸦抓起药丸，一只爪子着地，像只麻雀一样又溜达到卫央脸上。
“洗脚！”卫央眼珠瞪得溜圆，挣扎着想要躲闪。
“裴式秘方，洗过就不灵了。”黑鸦鸟嘴微张，满脸期待，不给卫央逃得机会，一爪子下去，连药带爪一起送进卫央嘴里。
小黑鸦呼扇翅膀，张着鸟嘴，左栽一下右栽一下跑了出去，一幅欢喜相。
黑鸦是卫央上世的好友，姓裴名怡清，一名刺客，被卫央从黄泉里捞上来，只不过投了个鸟胎，裴怡清化鸦修行，法门如同山妖精怪，妖，修至八楼可重返人身，八楼的妖修，与人族十境修士相当，万物终归一衡，妖的修炼，极为苛刻。
裴怡清如今三楼的实力便已召回自己的储物天地，他的药，只有两种，一种是使自身失去痛觉的烈药，另一种是复气回春得疗伤药，方才送进卫央嘴里的便是后者。卫央那边，药丸入口，身体便有了好转，药劲在周身游走，穿过每一处魂窍，片刻将损伤的窍穴温润如初。
约莫到了午时，卫央已经能动弹，脸色涨红挪着步子走到茅房，出来后，整个人就跟没事儿人一样，在院儿里，伸伸胳膊，扭扭腰。
“你能洗洗脸么。”裴怡清鸟腿朝天躺在窗台上悠哉道。
“破药丸挺好使。”卫央猛吸了口气，又吐出去，看样子恢复得挺好。一人一鸟，一人一句，之后谁也没搭理谁。卫央走进屋子，收拾一番，肚子不自觉得咕噜起来。
“哟，该吃饭了。”穿过几个巷子，卫央走到粉摊。
“小二，吃粉。”
“来咯。”
粉得做法简单，四两粉、几种菜丝和上酱料就出一份，虽然人多，客人们要来吃粉，也不用等太久。
“听说了么，今年宜山诗会有最后在琅舫上那场有武试。”
“武试是啥子？”
“就是打架呗。”
“也不是打架，就是边说边打。”
“听着怪有意思。”
“那些个玉面小郎君掐起来，还不跟婆娘打架似得，欢喜嘚很。”
“俺喜欢看婆娘掐架。”
“嘿嘿，俺也稀罕。”
卫央边吃粉边翻白眼，粉是花了钱的，没舍得喷出来。吃饱之后，卫央打开曾经装有竹良的竹筒喝了两口。
“还有酒味儿。”然后盖上盖子去药铺借了采药的大筐。忙忙活活就是一天，今天去山里卫央只在临下山回家的时候采了一小把灰菜，身后一大筐都是能吃的山货。昨晚弹琴的给他传魂术时卫央直接晕了，也没问上那灰菜是不是非得要新鲜的，反正也没见她吃，怎么使用，八成是有就行，百桦出远门，多储些吃的才是上上道。
晚上的菜，是山货杂烩，主食是一大蒸笼发糕，类似馒头，粗面做得，嚼起来一点也不粗。卫央正囫囵吃着，弹琴的红衣女子突然出现在他对面，看着他吃，那口塞得多，卫央抬头看见她一激动直接噎着，女子眼眸微动，盛水得竹筒自动打开盖子飘到卫央嘴边，卫央接过竹筒猛灌，总算是给顺下去。
“能站起来，小鸟那药丸还真是不错。”女子打趣道。
“弹琴的，你这身红衣裳不太好。”
“卫公子，弹琴的、弹琴的、这般叫太熟络。”
“有关姑娘之事，在下着实是忘了，只记得姑娘与我有约，再到人界，会传魂术于我，再个，姑娘弹的曲子好听。”卫央伸手抓着脑袋，声音放低，一副很委屈的样子。
“陆垚，三土垚。”
“南三姑娘，我这人贪杯，过黄泉得时候那酒喝得有些多了。”卫央心头一愣，那南三两字，不知怎的脱口而出。
“也是，奴新婚燕尔，你斩奴九尾，叫过奴九十次土狐狸，两声南三，怎会记得呢。”女子的语气一直十分平缓。
“南三姑娘，在黄泉，穿红衣的都是厉鬼，不吉利。”气氛渐冷，卫央忙打趣道。
“公子可是喜欢白衣？”
“喜欢。”卫央嘴里又塞上发糕，含糊不清道。
“奴不喜欢南三。”
“叫着叫着，就习惯了。”
女子长袖一挥，红衣转白。
“如你师父几分？”女子忽然轻声问道。
“满分！”卫央毫不犹豫。
“奴为公子奴，尽满公子心意。”女子平淡得杀势在眸子里如潮水起落。卫央听后先是一愣，随后轻轻摇头，喝了口水。
“南三，莫激动，打不得。”卫央忙撂下竹筒，双手摊开给南三看。
南三还是那般样子，憋了好一会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饭都吃凉了。”说罢，卫央拿起竹筒又饮一口，然后开始打扫剩下的饭菜。
“公子魂窍已开，只需循着奴传予的魂术修炼即可，不过与人厮杀，还是要靠公子收炼灵卫对敌。”一人一魂开始谈起正事。
“兵人？”
“大同小异。”
“不同不同，兵人用的是傀儡，公子我召得是鬼神，咱是阎王。”卫央高兴道。
“控魂，是黄泉术，公子这般理解亦可。”
“好术，南三姑娘。”
南三没有马上答话，卫央又饮一口，一番思量过后南三似乎成功说服了自己，回道：“天下不及天上，魂术怎及剑气长。”
“这可是好手艺，待立旗做位道士，收魂捉鬼，善人善家，再善些银两，两全其美。”卫央欢快道。
南三没再说什么，反正魂术已经传给那人，用作什么，是他自己的事，眼前人这世与上世相差极大，不过贪财这点，是一点未变。卫央收拾完碗筷，走到院子里，双腿一盘开始打坐。炼气，采天地气，炼魂，纳天地魂，收而悟，同读书一样，先贤圣人传其道，授其业，我辈皆悟，而后为己用，衍生为己道，立己生。
清明院落，卫央盘膝而坐，体悟纳魂，入术时，一叠叠文字在他周身悬浮，文字即为魂卷，只有修习中的卫央自己见得到。第一卷为草木卷，最先描述的便是介草，与南三说的一样，介草善魂，但要见魂引魂，却是做不到的......草木不动，有魂，初入此门，当悟其温。
卫央对修炼一事轻车熟路，心中流转草木卷中的文字，丝丝缕缕的淡蓝色荧光开始向他身上汇集，荧光散入身体后开始在每一处魂窍游走，带来的感觉同南三为卫央开窍时魂力入身一般舒适，魂窍也如同憩眠之人呼吸，十分平稳，最后荧光消散，与卫央魂魄相融。
屋子里，小黑鸦裴怡清翅膀突然呼扇几下，他做了个梦，梦到一位漂亮女子扭扭捏捏红着脸说要送给他什么东西，说他一定喜欢，裴怡清高高兴兴得向那女子走过去，熟门熟路张开双臂两只手环着女子上半身慢慢绕到身后，一路柔软，抚到女子手中的东西，慢慢拿回自己身前，然后看清了，是只被拔毛烤熟的烧鸦......大概是被吓醒了没了睡意，裴怡清从小篮子走出来，边走边摇头，想当年被他裴怡清偷心的姑娘们是跟浪花一样，一朵又一朵，一波又一波，那是何等风流快活，如今真是苦哉。
出了里屋，裴怡清一抬鸟头，正巧看到坐在门槛上的南三，南三感应到了他，回过头冲他笑了笑。这一笑，裴怡清浑身的毛都立了起来，连滚带爬得跑回自己的小窝。
“弹琴的，是陆垚？”裴怡清惊恐异常自问自道，说罢，抬起翅膀用力给了自己一下子，两眼一黑，又睡了。那烧鸦算什么啊，他可忘不了那个春暖花开的日子让人一脚踹出百里，钉入山脉的事儿。
南三没在意裴怡清的举动，坐在门槛儿上单手撑着下巴，那位持剑男子，出现在她脑海。
衣裳，随风而动。
“南三，不做妖了。”
其实南三两字，她不讨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