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下留情!”
赵恭的声音。
但,空栖梧仍然在踢着独孤越。
姬念苍开口了,
“来仪姐!”
空栖梧愣了下,
独孤越的身体在空中抛成了一道弧线,摔在了地面上。
空栖梧没有再踢,
她蹲了下来,开始小声的抽泣。
分身在阳光中颤了下,消散了。
姬念苍拄着枪走到了空栖梧身边,拍着她的背。
“姐……”
他想安慰她,可话到了嘴边,
只剩下无言。
赵恭已经扶起了独孤越,替他拍了拍衣服。
独孤越嘴唇蠕动,
“殿下,微臣不负所托。”
说完便晕了过去。
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赵恭被搀着走到了姬念苍前,拱了拱手。
“小王赵恭,久仰朔方姬守民大名。”
姬念苍冷哼了声,没搭腔。
赵广站了会,脸色有点尴尬。
几个侍女更是倒竖柳眉。
跪在地上的姚清也极其愤怒的开口,
“王八……”
赵恭瞪了他一眼。
姚清哼了声,继续低着头跪在地上。
“这位……没事吧。”
赵恭接着说。
但,气氛,仿佛凝固。
终于,姬念苍抬起头,怒吼,
“滚!”
赵恭尴尬的笑了笑,
又说,
“鸿都百姓我已护住,军令已发,姬公子可不必再挂念。”
姬念苍的眉头略微舒展。
赵恭又看向了绑在地上的李震主仆二人。
“李家少主,别来无恙。”
李震把头别了过去。
倒是一旁的老仆尴尬一笑。
……
城门下,
赵恭唤来了一个老头,
吩咐他拿几块烧饼,
送去给姬念苍。
“不要说是我给的。”
……
赵恭终归是走了,姚清被罚杖五百。
鸿都立马肃清了,赵恭收编了杨寻的亲兵。
杨府宅子里,只剩下妍儿,挽儿,还有藏着的安稷。
那天正午,在鸿都菜市场,
一千名肆意屠戮民众的士兵被斩。
但,依旧悬赏着,
鸿洛,人头金百两,活捉金两百两。
银袍青年,人头金五十两,活捉金百两。
赵恭看着赏格,
“鸿帅,不是孤不想网开一面,只是杨寻是真反了,你儿子也反了,叛首都得伏诛!”
……
鸿洛悄悄地将鸿母和林叔的尸体带出了城外。
火在燃烧。
那里躺着鸿母的尸体。
在火光里冒出阵阵青烟。
鸿洛收集了母亲的骨灰,装在一只坛子里。
他又将林叔埋下。
立碑。
鸿洛想起了,他应该去洛邑。
那里是母亲心心念念的地方。
……
妍儿找到了杨寻的尸体。
挽儿陪着她。
她颤抖着将杨寻的头和身子拼接在一起。
凉风萧萧起。
还有,红雀的尸体。
安稷本想跟过来,只是被妍儿劝住了。
断壁残垣,尸体横陈。
血在阳光下结成了黑色的斑块。
妍儿轻轻的,一次,一次的抚摸着杨寻的脸,那张苍老的脸。
“明明上个星期都是年轻的样子。”
“你怎么就老了。”
“你为什么不睁开眼,睁开眼啊。”
妍儿突然感到手背上有点凉。
她发现,不知不觉,泪水悄悄爬满了她的脸庞。
来找自家死去亲属的人渐渐多了。
还有几个湖阳小卒。
妍儿突然转过头对着挽儿,
“你回去安排下安公子,这么躲着不是办法。”
“等到湖阳人彻底控制鸿都,恐怕是出不去了。”
“那你呢。”挽儿问道。
“我再陪陪他们。”
挽儿走了。
妍儿看着挽儿离开的背影,笑了。
阳光下,那笑容,布满了伤,痛,泪。
她摸出了一把小匕首。
青锋染碧血。
“我来找你了。”
……
挽儿带安稷混出了城。
城前的平原很大,挽儿一直送他到了尽头的丘陵。
天色已晚。
安稷看着往回走的挽儿。
拉住了她。
“你去哪?”
“回去,得去接妍儿姐。”
挽儿一路上不曾说过一句话,这会说话声调里带着颤抖。
她在忍着,不想哭。
安稷坐在了路边的石块上。
背后是夕阳残照,松林在他的身后投下了驳杂的影子。
“红雀的事,对不起,我没护住他。”
挽儿终于忍不住了。
她朝安稷吼着,
“对不起?一句对不起就够了?!”
安稷不知所措的抬起了头。
“如果不是你,老爷会偷偷买粮,造铠?如果不是你,他会反吗?”
“红雀会死吗?鸿都百姓,五千守军会死吗?”
锋锐的话语戳入了安稷的心。
揭开了的真相,让安稷感到绝望。
原来一切都是我。
两个爷爷,那个女孩的妈妈,红雀,鸿都的百姓,五千守军,都是我。
沉重的血,压的安稷喘不过气来。
我……
是灾星吧。
安稷的心神一阵恍惚,
他仿佛看到了一个小村子,
尸体,铺满了村里的小道。
血,慢慢的流淌在泥土上,
一点,一点,往下渗。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稚嫩小巧的手上,黑色在手上的纹路里流转。
上面沾满了血液。
……
安稷一动不动,
仿佛一段枯木。
挽儿丢下了他,往回走。
月光泻满了整片平地,一如挽儿布满泪水的俏脸。
……
挽儿回了鸿都,回到了那家熟悉的院落。
明月小楼依然在,昔人红颜已成空。
挽儿喊了几声妍儿的名字。
没回应。
她想着或许是有事了罢。
便先收拾起了东西。
随便收拾了下,外面传来悠悠打更声。
三更了。
怎么还没回来?
挽儿心里不安起来。
她走出了门。
微微颤抖的双腿诉说着她的不安。
到了,今天早晨分别的地方。
空空荡荡。
除去那些尸体。
一个猜测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她疯了般的翻找着尸体。
熟悉的面容出现在她的眼前。
挽儿跌坐在地。
指尖触碰着地上,
在月光下发着暗,
早已干透了的,
血迹。
雷声隆隆。
挽儿抬头看着天,
月色晴朗。
怎么会有,
雷?
……
杂乱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
隐隐还能听到有女子的惊叫。
安稷抬起了他的,无神的双眼。
那马摆动着头,竭力想拜脱套在它头上的缰绳。
一名女子正骑在马背上,拉着缰绳。
马匹失控了。
也是,若不是这样,又怎么会跑到离驰道这么远的地方?
看着那马越来越近。
安稷站了起来。
夜风将他裹在身上的杂色袍子吹去。
露出了一袭银白。
君子六艺,
礼乐射御书数,
御。
安稷贴着狂奔而来的马匹,
左手抓住缰绳。
那马被猛的一拉,前蹄高高扬起,一声嘶鸣。
安稷借力而上,右臂轻轻拢住女子的腰。
将其从马上抱下。
随后又扯着缰绳,跃起。
右掌化拳,朝马脖上狠狠锤了几拳。
那马方才老实。
安稷从马上跳下,捡起了那杂色长袍,又披上。
安稷又重新坐在了原地。
视线依旧涣散。
那女子看着安稷,
那身银白色的长袍夺人眼目。
是他?
那女子仿佛想起那天晚上,
那天,迎夏花开,鸿都灯火缭绕,天上烟花,如星如雨。
她好像给了他一张手绢吧。
那浓郁的,如春水的悲伤,仿佛还在脑海。
话说,把手绢给一个陌生男子,也真是羞死人了。
吉儿想到这,脸上蒙上一层羞红。
“在下沐吉儿,敢问公子姓名?”
她说完便后悔了。
怎么可以这么不检点?
我一个大姑娘家的,怎么能随便透露出自己的名字?
他会不会认为我是一个粗鄙女子?
安稷抬头,看了她一眼。
世界,时光,夜风,
一切,仿佛定格在这个时刻。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安稷看着吉儿的脸。
那个出现在梦里的脸,
真真切切的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们的距离是前所未有的近,
寂静的山前,
安稷仿佛能听到她的鼻息。
夜风吹动着她额前的发丝,
月光慢慢地摩挲着她的眼眸。
吉儿被看的低下了头。
安稷这才醒悟,
不由一阵尴尬。
他才有点结巴的说,
“安稷。”
脚步声在身后的山林里想起。
安稷和吉儿都转头看向那边。
“安稷!”
那人怒吼,
他扑了上来,将安稷按在地上。
安稷能看到他眼眸旁,
已然发黑的纹路。
他一拳,一拳的打在安稷脸上。
“满意了吧!”
“都死了!”
安稷看清楚了那人。
鸿洛。
他又想起了挽儿临走前的话语。
没说话,任凭鸿洛打着自己。
被这场突如其来的事弄得有点不知所错的吉儿终于反应了过来。
“你干什么!”
她想去拉来鸿洛。
她又怎么办的到?
安稷觉的心很痛。
为什么。
眼前逐渐被黑暗所取代。
鸿洛又一次出拳。
打在安稷脸上。
没有熟悉的肉感。
仿佛蛋壳碎裂般。
他的拳头没入了安稷的脸。
安稷的脸寸寸碎裂。
瞳孔上的红渐渐扩散到了整个眼白。
黑色取而代之。
怎么回事?!
鸿洛只剩下了惊慌。
“你……”
如生锈的机器一般,从安稷的喉咙里传出几声笑。
“呵呵呵。”
突然一只手抓住了鸿洛的肩膀。
鸿洛惊了身冷汗。
“别怕,我来。”
厚实的男音。
鸿洛回头看去,
那个朴实的……
金甲汉子浑身冒出了灿金色的电光。
他越过鸿洛,抓住安稷的脖子。
此刻,安稷的长袍上银光大放。
那已只有黑色的脸上开始出现一道道青铜锁链。
那锁链上,有着一道道裂痕。
但他的手却向金甲汉子的心窝里掏去。
“哦,”
金甲汉子背后出现了一道图案。
全身雷光大作。
隆隆声响起。
雷法·去邪!
电光如蛇,钻入安稷漆黑的,已没有五官的脸上。
凄厉的惨叫声。
金甲汉子转头看向鸿洛,和早已愣住的吉儿。
“你是鸿书的儿子吧。”
“嗯。”
“湖阳王要你的脑袋,看在鸿书的份上,就先放你一马。”
“至于这个嘛。”
他低头看着安稷。
这是安稷发出了嘶哑的声音。
“你最好把我杀了。”
金甲汉子没理会,他仔细感知了下。
“奇怪……”
“观星阁的袍子,还有……”
“阵宗的手法。”
“这青铜锁链,好像和空一有关。”
他的视线突然凌厉起来。
“说!你和空一有什么关系?!”
安稷的脸,那张被黑色淹没的脸突然涌动起来。
“空一?我和他关系好的你根本想不到!喝酒,杀人,把小孩的脑袋挂在城楼上——你敢不敢杀我?”
金甲汉子愤怒起来,他把安稷摔在地上。
吉儿正要冲上去,被鸿洛拦住了。
“这是圣前百零八骑!你上去干什么?”
鸿洛盯着金甲汉子背后那个浮现在空中的图案。
那是——圣骑印!
传闻中,攻防一体的天下第一印!
吉儿止住了脚步。
“他是圣前百零八骑,”
她又迈开了脚步,
“可,安稷也不是坏人!”
金甲汉子转过头,看着吉儿,
“别过来,这不是他。”
随后,以金甲汉子为中心,一个图案在地面上勾勒出来,泛着金光。
圣骑印·雷法·沼
涌动着的金色雷光顿时包裹了安稷的身躯。
浩然正气!
雷,至刚至正!
安稷的脸逐渐在雷光中恢复。
已是昏死过去。
金甲汉子将他放在地上。
又看着鸿洛。
“我们该来谈谈你的事了。”
鸿洛有点不知所错,看着金甲汉子。
“在下,圣前百零八骑,雷骑。”
“你,和他,”雷骑指着昏倒在地上的安稷,“现在是朝廷钦犯。”
“我看在鸿书的份上放你一马,至于他,得看你的了。”
鸿洛马上领会了。
“你想要什么?”
“将印。”
鸿洛摸着身侧的那块印信,有点迟疑。
他一咬牙,将将印拿了出来,给了雷骑。
“那他这是怎么回事。”
鸿洛指着安稷。
“他体内有个东西。”
……